在清代賡續朱子禮書的熱潮中,江永以一己之力卒終朱子未竟之緒,編撰完成《禮書綱目》一書。這與江氏本人的學術積累,作爲塾師較爲深入了解朱子學術,擁有餘暇從事編撰有關,也與江氏所在的徽州地區的理學文化有關。
江永世居婺源江灣,而婺源作爲程朱闕里、東南鄒魯,是古徽州的一部分。儘管明代徽州是王學的天下,汪佑曾感歎:“自陽明樹幟宇内,其徒驅煽薰炙,侈爲心學,狹小宋儒。嗣後新安大會,多聘王氏高弟闡教……自此新安多王氏之學,有非復朱子之舊者矣。”[4]但王學的影響在清初逐漸沉寂,汪佑、吴曰慎、施璜等人恢復紫陽、還古二書院,又尊立程朱。施璜著《五子近思録發明》維護朱熹學術[5]。同時,徽州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受到外界學術的影響較小,清初以來即學尊程朱。江永弱冠讀《儀禮經傳通解》,即有重編之志,後又羽翼程朱而作《近思録集注》,對朱熹學術續有發揚。錢穆以爲“蓋徽歙乃朱子故里,流風未歇,學者固多守朱子圭臬也……大抵江氏學風,遠承朱子格物遺教則斷可識也”[6]。徽州文化的理學背景,對於江氏禮書的編撰深有影響,他自己也承認“尊經之意當以朱子爲宗”[7]。
江永的禮書編撰同時受到徽州家禮編撰的影響。徽州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成爲魏晋以來南遷望族的首選之地。這些南遷的望族出於發展宗族的需要,講究宗法,“每一村落,聚族而居,不雜他姓。”[8]同時,明清以來徽商的發展,他們的足迹遍布全國,而妻子兒女多留在本地。這種生理和心理的隔離,促使地方宗族社會鼓勵貞女、烈婦、節婦,幾有“新安節烈最多,一縣邑當他省之半”之説。移民社會和商業背景,驅使本地區濃厚宗族觀念和風烈禮教的形成,其中尤以對《朱子家禮》的遵從最爲顯著[9]。雍正時所編《茗洲吴氏家典》便指出:“我新安爲朱子桑梓之邦,則宜讀朱子之書,取朱子之教,秉朱子之禮,以鄒魯之風自待,而以鄒魯之風傳之子若孫也。”[10]
同明代家禮編撰類似,徽州的族規、祠規亦據《朱子家禮》改編,特别强調忠孝、貞節,如婺源武口王氏宗族《王氏家範十條》,其中“别男女”條記載:“天地之風化始於閨門,若不先正以男女,則家風何以厚哉?”環山余氏宗族《余氏家規》“辨内外”條更是詳細規定“本族男婦接見,自有常禮。但居密室邇及道路往來倉卒相遇,務照舊規,各相迴避,毋相通問玩狎,違者重罰”[11]。(www.daowen.com)
徽州民間禮書的不斷重編,主要是因爲地方大姓根據社會習俗的變化而對《朱子家禮》做出的修正。如竇容恂爲《茗洲吴氏家典》作序,便指出當時風俗澆漓的現象:“冠、婚、喪、祭,禮之大綱,其俗以財相耀,幾於僭越無等。又有甚者,大經不正,禍福得以乘其餒而惑之,淫祠黷祭,舉國若狂。”[12]《茗洲吴氏家典》以《朱子家禮》爲基礎進行增訂,參考三禮,以冠、昏、喪、祭四禮的具體流程進行編次,增加了大量的議論、考證和插圖。編撰者參考古禮,同時結合本地時俗予以斟酌損益,既發揮儒家禮意,又能具體實行。《家典》看似在復興古禮,其實正是針對現實而作[13]。
江永晚年編有《昏禮從宜》一書,主要針對《朱子禮書》在現實禮用中出現的問題,并加按語,逐條進行辨正。江永引俗入禮,强調習俗的變化和人情常理對禮書編撰的重要性,他在序言中説:“風以時而遷,俗以地而易,則情亦隨風俗而修……事事非古之俗,豈可以古人之禮律今人之情乎?”江永編撰此書亦參考古禮,包括古經古注,另外還有《説苑》《戰國策》,以及丘濬《家禮儀節》,朱軾《儀禮節略》等,并在此基礎上來對《朱子家禮》進行批評,有着經典依據的支撑[14]。《茗洲吴氏家典》亦參考《三禮》。這些情况説明民間禮書的編撰,除却緣俗以外,必須要有經典依據。家禮的編撰,必須根據現實情况對《朱子家禮》進行斟酌損益,還必然要參考古禮古書。因此,編撰一部以《儀禮》爲主的禮書,以資考核,亦是民間家禮類書編撰的内在需要。江永《禮書綱目》一書的編撰,是徽州民間禮書編撰背景下的必然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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