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戴震对江永师徒关系的諱言及其对学术研究的影响

戴震对江永师徒关系的諱言及其对学术研究的影响

时间:2023-10-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晚清以來,戴震背師説塵囂其上,主要與他諱言其師,且稱“婺源老儒”有關。但遺憾的是,戴震入都交往的學者,其文集、傳記極少提及江、戴二人的師生關係。尤其是章學,他批評戴震之處極多,但無一處提及江、戴師生關係。一切迹象都表明,戴震入都之後,確有諱師之舉[44]。戴震諱言其爲江永及門弟子,且稱“吾郡老儒”,對江永學術研究的引據亦有可議之處。這樣一來,戴震無法逃脱涉嫌

戴震对江永师徒关系的諱言及其对学术研究的影响

據戴震所作《江慎修先生七十壽序》,則他爲江永及門弟子無疑,金榜《群經補義序》稱“同門戴震”,亦爲旁證。但晚清以來,戴震背師説塵囂其上,主要與他諱言其師,且稱“婺源老儒”有關。事實上,戴震入都後,隨着學術地位的升遷,他一方面大力播揚江氏學術,同時又諱言自己爲江永及門弟子,形成一種極爲矛盾的狀况。

乾隆十九年,戴震入都,先後結交錢大昕、秦蕙田、王鳴盛、王念孫、王昶、姚鼐、紀昀等人,相與論學。但遺憾的是,戴震入都交往的學者,其文集、傳記極少提及江、戴二人的師生關係。如錢大昕應戴震之請爲江永作傳,但《傳》中對江、戴二人以“忘年交”目之。後來,錢氏又爲戴震所作傳,僅稱“少從婺源江慎修游”,而不言戴震爲江永弟子。比較例外的是王昶,他先應戴震之請爲江永作墓志銘,不言江戴弟子關係。戴震死後,王昶又應戴震兒子請求作傳,則稱戴氏爲江氏弟子。王惠榮考證王昶通過金榜,知曉江戴的師生關係。而且,對戴震反理學不滿的章學誠、姚鼐、翁方綱等人并未以其背師行爲攻擊他。尤其是章學誠,他批評戴震之處極多,但無一處提及江、戴師生關係。洪榜《戴先生行狀》亦未確指戴震爲江永及門弟子,僅言“時先生同志密友,郡人鄭牧、汪肇龍、程瑶田、方矩、金榜六七君,日從江先生、方先生,從容質疑問難”[43]。段玉裁《戴東原先生年譜》對於江、戴關係叙述模糊,極重師承的江藩《漢學師承記》亦不言江、戴師生關係,且稱金榜爲“江慎修之高弟子”,位列江永之後。一切迹象都表明,戴震入都之後,確有諱師之舉[44]

戴震諱言其爲江永及門弟子,且稱“吾郡老儒”,對江永學術研究的引據亦有可議之處。如《考工記圖》深受《周禮疑義舉要》影響,但戴震似乎有意忽略江永的影響。

《考工記圖》是戴震的成名作,初稿成於乾隆十一年(1746),增訂刊行於乾隆二十一年(1756)。戴震此書實應題名《考工記圖注》,因爲他增補了先後鄭注,擇其正論,補其未逮,又“爲圖翼贊鄭學”,成圖五十七幅,一百零一則補注[45],書名一仍其舊,研究集中於車制、兵器、曆算、樂律、宫室[46]。據紀昀閲微草堂刊本《考工記圖》,戴震明確引用江永研究共有三處,主要涉及“冶氏”和“㮚氏”,另外得自江氏“爲規識景”圖一幅。

如“冶氏:已倨則不入,已句則不决,長内則折前,短内則不疾,是故倨句外博”一則,戴震先引鄭玄注,接着節引賈疏,但省略掉《左傳·莊四年》的引文,最後引據江永的研究:

江先生曰:分胡爲二,關處爲本。上半順看,倨之外畔在右爲裏。下半倒看,亦置本在下,則句之外畔在左爲表。注中表裏字蓋取諸此。又曰:倨與句之背皆爲外,對刃之灣(彎)處爲内也。倨句之博處爲本,對鋭處爲末也。[47]

對比《周禮疑義舉要》,江永原文更詳細,特别增加了説明:“援與内之廣,蓋如戟之廣寸有半,而戈胡廣二寸,是增半寸。增半寸則倨句在外處皆須增使博,故云倨句外博。如此,則無已倨。”[48]江著成書較晚,增加的説明蓋爲後來的增訂。

前述戴震在戈、戟二圖之後附引江永説明,但省略其中“殺之,惟鉤之用”一段。又,論度量,其中涉及黄鐘之宫,引江氏曰:“黄鐘生林鐘,不以全律下生,而以半律上生,則黄鐘之宫位乎清濁之閒……此正伶倫以黄鐘之宫,爲律本之意,亦聲律自然之理”,且附江永名字及所著書名[49]。(www.daowen.com)

戴震明引江著較少,但暗合處却很多。如《車人》“徹廣六尺,扁長六尺”,戴震考訂“鬲在兩轅之間,鬲長車廣蓋等大。車轂長五寸,中其轂置輻,輻内六寸,輻廣三寸,綆寸,凡一尺六寸之箱,旁加一尺,兩旁共二尺,徹廣八尺明矣”[50],肯定了江氏“六”當爲“八”的意見[51]。又如兵車之輪,鄭注“輪箄則車行不掉也”,江永指出“假令牙之孔與轂孔正相值,牙不稍偏向外,則重勢兩平,輪可掉向外,又可掉向内。造車者深明此理,欲去車掉之病,令牙稍出三分寸之二,不正與輪股鑿相當,於是重勢稍偏,而輪不得掉向内矣”[52]。戴震則補充説,“固謂不傾掉也。輪不箄,必左右仡摇,故輻蚤用偏枘,令牙出於輻股鑿三分寸之二,如此則重埶微注於内,兩輪訂之而定,無傾掉之患。”[53]此外,對“匡”字的解釋,對惠士奇《禮説》的徵引,均與江著同,但戴震并不提及江永的研究。

在《輿人》中,江永指出,“式有通指其地者,‘參分其隧,一在前,二在後,以揉其式’是也。有切指其木者,‘參分軫圍,去一以爲式圍’是也。因前有憑式木,故通車前參分隧之一皆可謂之式。其實式木不止横在車前,有曲而在兩旁,左人可憑左手,右人可憑右手者,皆通謂之式。……事事推之,皆不合矣。”[54]江説甚精,且有推理,戴震則簡要表示,“記不言式較之長,一在前,其上三面周以式,則式長九尺五寸三分寸之一也。二在後,其上爲較,則左右較各長二尺九寸三分寸之一也。”[55]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江永的《考工記》研究多爲經注式的説理推論,而戴震則力圖通過精密的推算來證成其説。戴震在江永研究的基礎上,將注解與圖示結合,將《考工記》的研究推向深入[56]

戴震似乎有意除去江永的影響。他將對江著的引用與方希原、鄭用牧并置,而且明確引用的數量上竟不及鄭牧。戴震引用鄭用牧的研究共計七條,而明引江氏僅三條。戴震本書先後有兩處對於“軓”“軌”“軹”“軿”四字的辨析,一處在前序:“轂末之軹,故書本作軿,讀如簪笄之笄,轂末出輪外,似笄出髮外也。(自注‘軿’字見《大馭》注,杜子春改爲‘軹’)軿、軹、軓、軌四字,經傳中往往訛溷,先儒以其所知改所不知,於是經書字書不復有軿字矣。”[57]一處是在《釋車》“式前謂之軓”條下并加申論[58],同時在《文集》里繼續進行考證[59]。但戴震的這一發現并非原創,江永曾指出“軓、軌、軹三字轉寫易譌,軹又作軿,尤易訛爲軌。……軌本軹字之譌。而鄭注云軌與軹同爲轊頭,是與轂末同名,誤矣。孔氏於《詩疏》謂《少儀》軌字誤當爲軹,是也。此疏不正其誤,而引《詩》又從毛氏作軌,則疏矣”[60]

我們知道,江永《周禮疑義舉要》成書較晚,但至遲乾隆十五年,戴震已經讀閲過題名《周禮舉要》《禮記擇言》的稿本。《考工記圖》在戴震入都後一年内刊出,則其入都前所抄録的江氏《舉要》筆記,幾與定本無异。這樣一來,戴震無法逃脱涉嫌襲取江著的嫌疑。戴震暗襲江著,同時明示自己受到江氏學術的影響,蓋當時初來京師,急於成名,一方面需表示自己學有師承,另一方面需證明自己學爲原創。如果過多添列江氏的研究,可能破壞原創特點,不利於其學術形象的營造,加上江著此時并未刊刻,他暫時無虞竊引。

戴震受到江永學術的影響不止《考工記》,以禮學研究而言,他的成果還有早年讀經所撰寫的札記和深衣考釋。戴震的深衣研究未提及是否受到江永《深衣考誤》的影響,但他關於衣料的分配,衣、裳、衽的裁剪,位置、功能等,均與江永一致[61]。據余龍光《雙池先生年譜》“乾隆三年條”江永覆書汪紱,謂所作《禮書綱目》“近又附入《深衣考誤》一卷、《律吕管見》二卷,總九十一卷”,則至遲乾隆三年(1738),江永《深衣考誤》稿本已成。戴震《壽序》又明確表示讀閲過江著,則戴震深衣研究襲自江氏,幾成定讞。

戴震《與是仲明書》謂“僕聞事於經學,蓋有三難:淹博難,識斷難,精審難”[62],并且在《經考》中對“三難”詳加論述,但説法引自江永《古韵標準》,而且江永有着非常詳細的原創證説[63]。戴震説“僕聞”,顯然非原創,但他并不明白表示襲用自江永,還説“少時家貧,不獲親師”[64]。錢穆據此以爲“背師之誚,又不俟他日‘婺源老儒’之稱矣”[65]。段玉裁將戴震是書係於乾隆二十二年(1757)客游揚州,錢穆以爲成於乾隆十四年(1749)或十五年(1750)是仲明游徽州時。戴震乾隆十五年所作《江慎修先生七十壽序》,稱讀閲過江氏《古韵標準》。無論段説,還是錢説,都可證戴震此語襲自江氏。

但矛盾的是,戴震時又承認其學得自江永,尤其是音韵之學。段玉裁記載:“先生丙申與段玉裁論韵書云:‘江先生撰《古韵標準》時,曾代爲舉艱、鰥二字,辨其偏旁得聲,江先生喜而采用之。’”[66]戴震《屈原賦注》完成于乾隆十七年(1752),其中引江永之説凡四處[67]。如《音義下》“過失”條,注曰:“過失,《古韵標準》云:‘地’與‘失’去、入爲韵。或作‘失過’者,非。”[68]洪榜謂“蓋先生律曆音韵之學,亦江先生有以發之也”[69]。戴震承認自己學承江永,又不據實徵引,這種矛盾情况給我們認識江戴關係增加了難度。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