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通過《三禮約編》的編撰提升了名氣,也爲他能够得到更好的塾師機會和研究資源創造了條件。康熙六十年(1721),四十一歲的江永被聘到婺城汪勳處當塾師。此後的近二十年中,江永因爲在汪勳處較爲穩定的教職生涯,他開始全力從事學術研究。據《婺源縣志》記載:
汪勳,字雨蒼,號椒園,城西士漢之曾孫。幼穎异,嗜學工書。弱冠後補郡庠生,旋食餼,益網羅群籍,延宿學江永於家塾,相與質疑,考訂開雕先世遺書數十種,且爲永鐫《四書典林》以行世。尤惓惓於敬宗收族,捐貲倡新祠宇,别建享堂以祀無後之主。遇親舊有恩,慕義好施,不嗇其力,業以明經需次,念母老不就銓選。七十後始司訓清河,課導有方,却貧生之贄,起文昌之閣,士風日振,而勳不待秩滿竟辭歸,蕭然物外,以書史自娱。鄭邑尹特舉賓筵,稱爲品醇學粹。嘗手輯《先儒格言》《周禮精要》藏於家。[28]關於江永結識汪勳的過程,諸家記載語焉不詳。雙方蓋各有所需,婺源汪氏是徽州大姓,汪勳傳記雖未能提供其生卒年月,但基本勾勒出汪氏一生的大體輪廓。從中我們知曉汪勳家境殷實,富有藏書,不僅能開雕先人著作,也請得起私塾老師,屬於中國傳統社會典型的士紳階層。儘管他仕途不順,明經後還要需次,最後還是能補選到清河縣教諭一職。
汪勳聘請江永的動機,筆者以爲除却江氏的學術才華外,汪勳也有着現實需要。徽州地區宗族觀念嚴重,嚴格的宗法制度導致對禮的極度重視。徽州人重視修族譜,素有“三世不讀書,三世無仕宦,三世不修譜,則爲下流人”的説法。同時,徽州民間盛行《朱子家禮》,很多大族根據禮俗的變化對本來就矛盾叢脞的《家禮》進行改編,以期適用。所編禮書如《茗洲吴氏家典》,婺源武口王氏宗族《王氏家範十條》,環山余氏宗族《余氏家規》等[29],都據《朱子家禮》進行損益。這種禮書編撰工作有賴於專業禮學研究者的參與,汪勳聘請江永,蓋緣於此。江氏爲汪勳編撰了何種禮書,没有詳細的資料記載。今存有江氏晚年所作禮書一部,名曰《昏禮從宜》。是書主要針對《朱子家禮》而作,主張以時俗入禮,體現“禮以時爲大”的原則,則江永在汪勳處可能留有家禮類禮書編撰的底稿,也未可知。
江永最重要的禮學著述《禮書綱目》,儘管草稿於結識汪勳前,但却成書在汪家,而且是任教汪家第一年的康熙六十年(1721),時年江永四十一歲。江氏能够完成此書的最後編撰,得益於汪勳處的豐富藏書。《禮書綱目》共引書四十八種,其中經部十三種,加上所引注疏,一共九十三種[30]。而且江氏對朱子引文做過仔細校勘,如果没有汪氏提供的學術條件,江永的這一工作殊難完成。(www.daowen.com)
從康熙六十年(1721)“汪勳敦請館於西郊宜園”,到乾隆四年(1739)江永因校刻《朱子經濟文衡》認識程恂而轉任程氏塾師的十八年時間里,江永因爲在汪勳處的穩定工作而能够安心學術,加上汪家豐富的藏書,使得他有良好的條件進行學術研究。儘管江永一生著述大多成於晚年,但其志向的萌發和初期的準備工作都在這一時期完成,如他的《深衣考誤》、音韵、律吕諸書[31]。此外,汪勳還資助刊刻了江氏“爲初學備作文之資糧”的《四書典林》。
江永《禮書綱目》的編撰給他帶來學術聲譽。他對朱子《儀禮經傳通解》的增訂爲他贏得了博學的美譽,這也使得部分程朱理學的衛道者對他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如汪紱因江永《禮書綱目》《四書典林》等書的傳抄和盛行,於乾隆元年(1736年)以來多次致信江永,認爲江永將朱子的義理學外化爲考據學,“號爲尊守紫陽者”,實際上是“以小言細物與朱子争博洽”[32]。以賡續朱子《儀禮經傳通解》爲例,按照汪紱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措之動履”,而不是江永的“增損櫽括”[33]。兩人終因學術取徑的差异,終生未能晤面。但江永的學術影響,無論是當時還是之後,都明顯地高過汪紱[34]。
汪勳處優秀的學術條件,江永自身禮書編撰的成功,加上一直以來對於學術的興趣,使他逐漸放弃了在科舉路上前行的打算。雍正八年(1730),時任安徽學政的王蘭生視學徽州,五十歲的江永應邀至署,縱言樂律,王氏欣賞其才華而推薦他升太學就讀,江氏因“家計維艱未赴”。對於學子而言,能够得到學政的推薦,離開州縣府學去國子監學習,由户部歲發帑銀給膏火,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要知道,清廷對於直省歲貢士京師的名額有嚴格限制:“府學歲一人,州學三歲二人,縣學二歲一人”,而且規定:“學政嚴加遴選,濫充發回原學。五名以上,學政罰俸。”[35]但江永放弃了,他以經濟困難作爲藉口,這固然是事實,但此時他已學有成就,同樣能够光耀門楣。加上之前父親舉業受挫的影響,他此時又到了知天命之年,儘管科舉成功能够帶來境遇的改善,但那只是極少數人的幸運。在清代,不僅會試名額極少,鄉試競争亦十分激烈[36]。最後,江永選擇了學術的道路,并且堅定地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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