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周汝昌先生的学术贡献-新版《红楼梦新证》发布会讲话

周汝昌先生的学术贡献-新版《红楼梦新证》发布会讲话

时间:2023-10-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三年之后,1921年,胡适之先生的《红楼梦考证》发表。但我今天可以讲,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新证》在中国现代学术史上,它是一部经典,它是红学这一学科的经典。不仅如此,在红学三派当中,《红楼梦新证》又是考证派红学的集大成的著作。周汝昌先生的特论,是使红学和中国现代学术史合一的一种独特见解,《红楼梦》研究成为真学问,周先生与有功焉。

周汝昌先生的学术贡献-新版《红楼梦新证》发布会讲话

我住得很远,但是我觉得今天这个会,我需要来参加。当然首先是对刚刚故去不久的周先生表示我的缅怀和敬意,真诚的敬意。我跟周先生平时接触不多,大概在座的几位了解,我和所有研究红学的老辈接触都不多。

周先生的红学成绩,我想可以从几方面来讲。一是在红学史上,周先生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真正讲红学史,当然也有的认为从最早的书一问世,乾隆年间出来抄本,脂砚斋加批注,红学也开始了。但实际上的近代红学,还是应该从王国维先生、胡适之先生、蔡元培先生的著论开始,中国现代学术的红学一科是从他们开始的。说起来非常有意思,它一开始就成为中国现代学术史的一个单独的门类,成为红学一科。而且从中国现代学术史的开端来讲,它居然是非常早的,因为王国维发表《红楼梦评论》是在1904年,大家知道,王先生的方法是用西方的哲学美学的理念,来重新解读这部古典大著述。

因此,现代红学的开端,首先要追溯到王国维王静安先生,1904年他发表《红楼梦评论》,为现代红学开一新局。然后是1917年,这个年份我忘记了,在车上请教中华书局的一位何先生,他帮我查到,蔡先生的《石头记索隐》问世在1917年。三年之后,1921年,胡适之先生的《红楼梦考证》发表。都是举足轻重的大学者,跻身红学,各立一说,观点不同,却彼此尊重,他们的著作开启了红学研究的三个流派的起点。

我称王国维先生是小说批评派,蔡元培先生是索隐派,胡适之先生是考证派,他们是为红学三派建立新典范的人物。过去讲这三派的时候,很容易有所轻重,现在随着学术研究的进展,大家对这三派比较能够公正地看待了。他们都了不起,考证和小说批评不用说,索隐也同样了不起。特别是现在,当大家越研究越深入的时候,觉得索隐派所揭示的这部书的内容,很可能有相当的历史真实性。最近我读到北京大学一位教技术物理的老师写的一部研究《红楼梦》的著作,我不认识作者,她给我寄来一本,书名叫《吊明之亡,揭清之失》,主要探讨《红楼梦》的作者问题,含着激情写的一本著作,语言非常顺畅,也不是没有相当道理啊。这是一位很有专业成就的女教授,叫钟云霄。还有土默热的研究,尽管不能为众多红学专家所认可,其合理成分也不是完全没有。

对于红学的各种流变,后来很多曲折的历史,我不讲了,主要想说周汝昌先生在现代红学的历史上,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为什么这么讲?因为1948年,他在《天津日报》发表了曹雪芹卒年的重新商兑以后,他自己在这个学科上的起点就建立起来了,而且得到胡适之先生的重视,采纳了他的“癸未说”,当然,胡先生后来有变化。曹的卒年,现在学术界有各种各样的意见,我不去说它。重要的是作为周先生红学研究的起点,从1948年开始,他就完全以自己的特见、新见、创见站立在红学研究的舞台上。紧接着,没有几年的时间,他的《红楼梦新证》就完成了,出版是在1953年。他得用多大的精力、毅力、创新的能力、百折不挠的精神,写出这部《红楼梦新证》。

《红楼梦新证》的出版是一个标志,如果说周先生从一开始就站在新的里程碑的起点上,那么,《红楼梦新证》的出版,则确立了他的红学研究的里程碑式的地位。这部书是真正的里程碑式的著作,所有关于曹雪芹及其家世的材料,几乎被他搜罗殆尽。许多世不经见的稀有文献他都找到了。我们不大容易简单称一个学者的一部书就是经典,因为我在很多年前,梳理过二十世纪的中国学术史,选出那么多人,有四五十家,重新编纂出版,我称他们的著作为经典。但我今天可以讲,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新证》在中国现代学术史上,它是一部经典,它是红学这一学科的经典。不仅如此,在红学三派当中,《红楼梦新证》又是考证派红学的集大成的著作。他建起了一座大厦,如果说胡适之先生的《红楼梦考证》开辟了一些思路,提出了一些问题,那么,周汝昌先生则是把有关《红楼梦》作者的相关材料和问题,构建成一座完整的大厦,这个大厦像迷宫一样吸引人。红学成为二十世纪的显学,和周汝昌先生的贡献是分不开的。所以我强调周先生是考证派红学的集大成者,他在《红楼梦》研究的历史上,在现代学术史的红学一科中,他是个里程碑式的人物。

但是他的贡献不止于此,他对红学研究的贡献,还在于他是红学的相关分支学科的开辟者。正由于周先生的研究,才产生了曹学。一开始,其他的研究者是以批评的眼光来看的,说周先生不是研究《红楼梦》,而是研究曹雪芹,研究他的家世,这是曹学。后来我们这些人仔细一想,曹学有什么不好?那样丰富的和整个清史连在一起的学问,难道不值得尽我们的毕生之力吗?所以周先生是曹学一科的开辟者,而且几个相关的专学,脂学、芹学、版本学,这些名称是不是周先生最早提出来的?而且他有一个特殊的看法,当时我们不一定很理解,他说什么叫红学?只有对曹学、脂学、探佚学、版本学这些分支学科有独到的研究,才最有助于红学学科的树义。它们不同于小说评论的红学。这个话,只有学问做到相当程度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学问内涵。周汝昌先生的特论,是使红学和中国现代学术史合一的一种独特见解,《红楼梦》研究成为真学问,周先生与有功焉。红学研究的吸引力,无法不包括对背景、作者身世等相关问题的研究和探索,有无穷无尽的魅力,因为它有很多谜。依我个人的看法,周先生在当代红学史上的地位,鲜有人能与之比肩。(www.daowen.com)

我比较熟悉的一些人物,刚才讲到王、蔡、胡,那是早期的大师了,他们都有开风气的贡献,但其学问主体并不在红学,红学不过是他们的鳞爪余事而已。像王国维,是中国现代学术的开山,主要成绩在古文字、古史和宋元戏曲的研究。蔡元培是教育家、伦理学家。胡适的方面更广了。俞平伯是继胡适之后非常重要的红学研究者,同时是作家、词学家。但红学在五十年代以后,有三位了不起的人物,鼎足而三,这就是周汝昌先生、吴恩裕先生和吴世昌先生。这三位学问相埒,研究红学各有侧重,吴世昌侧重版本,吴恩裕侧重曹雪芹本人,周汝昌先生侧重家世。而学问根底,吴世昌先生所专精是词学,吴恩裕先生所专精是西方政治学。周汝昌先生呢,他用自己全部的中国文化和中国学问的素养来研究红学一科。就他们的《红楼梦》研究来讲,这三位我都比较熟悉,但是我觉得总成绩,周先生还是高于另外两位。周先生是典型的传统的文史学人,他的诗词是一流的,书法也自成一家。

我还感觉到,但没有做具体研究取证,这就是近一二十年,可能在座的更了解,我不是太关注,我已经完全离开了这一科,相关的著作我也很少读,包括周先生的文章看得也很少,但有时在电视上看到他,有时看见他的新书问世,我感觉他这一时期的研究,又向前跨越了,是不是到了一个新的高点,各位比我了解,我想大家一定有话说。是不是可以说周先生近年的研究形成了《红楼梦新证》之后的全方位展开的一个新高点,这个高点调动起来他所有的学问,源源不断,喷流不止。

周先生学问的可贵在哪里?在于很多红楼梦研究者腹笥甚空,肚子里的货不多,当然这部书读得很熟,慢慢研究也能形成自己的见解,甚或自成一家,这个我们也不轻看。但周先生的学问根底,关于中国学问的文史根底,关于基本的考证功夫,关于对古代作品的赏析能力,他是一流的。他把他全部这方面的功夫和能力都用来集中研究红学一科了。因此他继《红楼梦新证》之后,又创造了《红楼梦》研究的新高点。可惜周先生已经故去了,如果他在世的话,他一定还有许多话要说,他还有许多新思想。他对一门专学的研究可以说已经进入广漠无涯的地步。他的研究是真学问,如同钱锺书先生讲的,真正的学问,那是二三素心人、荒江野老悉心培养商量之事,没有那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故。周先生的研究就是独处一室,也可能有些年轻的朋友,如梁归智等等。因此对周先生毕生研治红学的成就,我们不可低估,而是应该实事求是地给予很高的评价。

尽管周先生临终前有些嘱咐,不开这个会,不这样不那样,但是我觉得我们的学术界有一点有负于他。他是《红楼梦》研究的泰斗,是二十世纪学术流程里的一位称得上大师的人物,我们要好好地纪念他才是。当然,任何研究学问的人,他的立说是不是全靠得住,不一定。王国维先生去世了,陈寅恪先生给王国维先生写的纪念碑铭就讲,王国维先生的学说,或有时而可商。王国维的学术也有可商量之处,谁的学术能没有可商可议之处呢。周先生的《红楼梦》研究,不见得每一点都是对的,但是我们细心体会他那种做学问的功夫,那种沉醉于学问的态度,叫我们感到钦佩。因为人文学科的真理性探讨,本来不像社会科学那么明显,有的是看其中的学问味道,不必因为哪一个观点或者不同的人事,就低估了周先生的学问,低估了他对整体红学的贡献。

原载2013年1月14日《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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