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后,几天的连续暖阳催发了无数花朵,之后的天气并未如人们期盼的那样一天天地温暖起来,反而像小孩儿的脸一样阴晴不定。《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终于,物候在雨水日之后,成都进入冷雨绵绵的早春。
雨水时节,连日阴雨阴湿难耐,刚刚被立春后成都明媚阳光撩拨起来的心,随着气温的迅速降低又沉寂起来。许多年前,陆游大概也有着同样的心情起伏。“我昔薄游西适秦,归到锦州逢早春。”在一个阳光和煦、水光潋滟的早春,已到天命之年的陆游来到了成都,刚刚入蜀的他连连惊叹锦城草木春色之美。然后,天气又很快变成了多雨的季节。“风雨从北来,万木皆怒号。入夜殊未止,声乱秋江涛。”望着在风雨中坠落的花瓣,陆游又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然而,哪怕相伴着风雨,物候的生发并不会随着人们心情的低落而有丝毫的停顿。春已至,万物正在复苏,川西大地正接受着雨露的滋润,雨水中孕育着生命与希望。
中华蛇根草 隐于山野低调绽放
就在这纷飞的细雨之中,离成都市区不到80公里的大邑西岭群山山谷,在郁郁葱葱的常绿阔叶林间,山中溪水正欢快地奔流。溪畔,一丛丛中华蛇根草在雨中开出了娇艳的粉紫红色花朵。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中华蛇根草是来自茜草科蛇根草属的草本植物,它们一直低调地生活在川西的山谷林间,这是一种在中国南方分布很广泛的植物,虽然中华蛇根草也是一种我国特有的植物,不过和其他大红大紫的中国原生植物相比,许多年以来,它们却名声不显、毫不张扬、默默无闻。在一个群芳争奇斗艳的早春季节,低矮的中华蛇根草却隐于山野道旁,在雨中热闹而低调地绽放。虽然它们的小花也显得极为可爱,但细雨之中从它们身边匆匆路过时,很少有人会为它们停下脚步,留意到它们也有如此娇羞的容颜。
小雨中的中华蛇根草显得极为灵动清爽,无数的小花组成了一个顶生而多花的花序,上面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滴。中华蛇根草的小花结构也颇为精致,它们有着管状漏斗形的花冠,花冠从粉白到紫红,花的喉部还有细小的绒毛。这种小花还分成了两种不同的形态,一种是雌蕊花柱异长的长柱花,长柱花的花柱常伸至管状小花的喉部或管口之上,柱头二裂,短柱花的花柱却隐藏在花冠管的中部。
小小中华蛇根草的这种结构精巧的两型花的背后,隐藏着这种低调的草本植物极为聪明的“心机”,在自然演化的历史中,毫不张扬的蛇根草选择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生存繁衍技能。这是一种以虫媒作为主要的传粉途径的小花,当昆虫采蜜的时候,它们的头部会触碰到花冠筒口部的器官,从而将其长长的口器伸入冠筒下部。每一朵花上的雌蕊想要授粉后怀上健康的“小宝宝”,就要避免“近亲自交”,所以同一朵花中雄蕊上的花粉是不起作用的,它们需要的是另一朵花里雄蕊的花粉。
两型花的柱头位置与雄蕊刚好相反,因此昆虫头部沾上的花粉定是短柱头的花的,而头部又只能碰到长柱头,反之口器沾上的花粉又一定来自长柱头的花,而只有碰到短柱头的花时,口器的花粉才能接触柱头。这样一来,传粉的花受精率变得非常高效,便能够充分获得健康饱满的种子。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看着中华蛇根草在雨中含羞带怯,一副小心翼翼的防备样子:“哼,你们的小秘密啊,我早已知道。”
耳状人字果 人见倾心我见犹怜
“江深竹静两三家,多事红花映白花。”锦江的江岸,杜甫在早春的春色中漫步,红的是桃,绿的是竹,白的是李,江中泊着的是通向东吴的船,西边的天际是白雪皑皑的西岭群山。
早春的川西山野,流水潺潺的峡谷林间,没有桃红李白,和开着粉紫红色小花的中华蛇根草做好伙伴的,是开出白色小花朵的耳状人字果。
耳状人字果来自毛茛科人字果属,这种多年生全体无毛直立小草本,一眼看上去便会给人以貌美肤白、清朗俊俏的良好印象。人字果属是分布于亚洲东部到喜马拉雅山区一带的毛茛科下一个成员不多的小属,耳状人字果主要分布于我国的西南,生活在1500米以下湿润的低海拔山地,和中华蛇根草一样,耳状人字果也是中国特有的野生植物。
耳状人字果有极为显眼的二回鸟趾状复叶,中间是一枚草质菱形的大叶片,两边侧生着两枚不等大的小叶片,就像两个可爱的小耳朵,这也是它们名字中“耳状”的来历。早春二月,在细密的春雨的滋润下,耳状人字果开出了极为清纯靓丽的白色小花,在小花的“白色花瓣”之中,在许许多多花蕊间,还有五颗金黄的“黄宝石”闪闪发亮。于是,每当这种川西山野中的野生小草开花的时候,那种楚楚动人的风采,总是让人一见倾心、我见犹怜。
不过,大多数人都误解了它的花,耳状人字果在春雨的滋润下开出的,并不是白花,那些清纯动人的“白色花瓣”,其实是全都是它的花萼片,耳状人字果开出的其实是金黄色的花,它们真正的花瓣只有五枚,便是躲藏在二十余枚雄蕊中,那五颗闪闪发亮的金黄色的“黄宝石”。
毛茛科是一个成员众多的大科,包括约60个属2500余种,它们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地。有许多的毛茛科植物都已经没有了真正的花瓣,比如美丽的观赏植物银莲花,还有一些植物,它们的花瓣演变成了亮晶晶的蜜腺状,不过它们的花萼片却变成了花瓣的样子,同样的缤纷美丽。(www.daowen.com)
耳状人字果真正的花瓣就演变成了极微小的、金黄闪亮的、蜜腺一样的小花瓣,在川西幽暗的森林中,这五枚在白色的花瓣状的萼片中亮闪闪的金色花瓣,它们的作用就是去吸引和欺骗那些以视觉见长的昆虫,就像在对它们唱着一首甜蜜诱惑的歌: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快活啊,我这儿有甜蜜的风光。”
鹿耳韭 苔藓层中发出的诱惑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春雨淅淅,成都平原和山川田野之间,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小草们纷纷冒出了头,点缀着春色大地,小雨如酥,春雨如油,撩动着一个个成都人对山野的向往,也唤醒了思念春色的胃。
雨过天晴,鸟鸣婉转。阳光透过雨水滋润过的川西山地的森林,鹿耳韭那两枚油绿绿的、像小鹿耳朵般的、卵圆肥厚的叶片从厚厚的苔藓层里冒出头来,透过林下的阳光,满山坡肥美的小鹿耳朵就像是在对每一个懂得它的人轻声地召唤:
“来吃我,我很好吃哦。”
鹿耳韭是来自石蒜科葱属的植物,是我们餐桌上的葱、蒜、韭菜在山野中的近亲。在过去,以葱、蒜、韭为代表的餐桌美味一直是被分配在百合科之中,它们一度也曾闹过独立,成立了葱科。只是后来,随着分子生物学的发展,人们对植物世界的认知也越来越深入,于是葱、蒜、韭菜它们就集体改换了门庭,告别了百合科加入到了石蒜科的门派。葱属植物作为一种很普遍的调味品或蔬菜,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关系紧密,很早以前就被人类熟悉和食用。从此,以产生有毒植物如水仙、石蒜、朱顶红闻名的石蒜科,也不再让人闻之色变,无论是葱、蒜,还是韭菜,这些古老的食材,都带着无比的诚意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
不过,经过了一个冰雪覆盖的冬天,只有最资深的吃货,才能感觉得到这一场春雨滋润过后,川西高山密密的森林下无数的小鹿耳朵冒出头来的样子,那是鹿耳韭躲藏在厚厚的苔藓层中,对你渴望春天的胃发出的诱惑。
鹿耳韭在中国植物志中的名字叫作卵叶韭,这种葱属的野韭和我们常见的长条叶韭菜长得完全不同,它们总是成片生长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高山森林下和阴湿的山坡。和我们常见到的葱、蒜、韭菜不同,鹿耳韭有两片卵状的小鹿耳朵一样的宽大叶片,采摘下它,你会深刻地体会到汁嫩肥美的感觉,你的手上也会有一股浓浓的韭菜香气,而它的味道远比韭菜更加鲜美醇厚。
鹿耳韭 孙海摄影
荠菜 采采珍蔬不待畦
这个时候,在成都平原,在城里城外,一种极不起眼的低矮小草也正在雨丝中努力地舒展起身躯,开出了白色的小花,甚至还有一些性急的植株已经结出了像小钱包一样的三角形果实。它们是每个成都人都十分眼熟和亲切的小草,总是好多株成片地长在一起,在早春的暖阳下,它们总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微小的白花,十字形的花冠和三角形的短角果就是它们身份的标志。
这种看起来极不起眼又十分熟悉的植物,是荠。荠也叫荠菜,古往今来,许多人对这种植物的熟悉和喜爱超过了其他众多的野菜,荠菜这种不起眼的野菜给人们带来的味觉上的满足,最早可以追溯到《诗经》中的吟唱:“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如果没有吃过这味苦的苦菜,你又哪里知道荠菜的可口甘甜?
不过,说起吃荠菜,却不能少了陆游,“采采珍蔬不待畦,中原正味压蒪丝”。这种挽起袖子挖荠菜的劲头和干劲,在今天也许只有锦江边跳广场舞的大妈才能相比。辛弃疾也不甘寂寞,“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雨水的时节,下点小雨算什么,正是吃荠菜的日子,最明媚的春色当然就是在溪头的那一片水灵灵的荠菜花中。
很难有别的野菜能有荠菜一般的地位,人们对荠菜的这种追捧,竟然传承了上千年而不衰。作为春天草坪上的一种野草,极为寻常的荠菜从未被人忘记。它不但满足了我们思春的胃,还浸润了我们的心田,哪怕今天,它仍然只是城里城外、早春的野地与草坪之间,来自十字花科荠属一种广布于欧亚大陆温带地区的野生植物。
(本文原载于2019年3月4日《华西都市报》 作者: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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