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自命出》的身心观,是身心的一体观,也是修身养心的互动观。下篇首章,第36—38简:“凡学者求其心为难,从其所为,近得之矣,不如以乐之速也。虽能其事,不能其心,不贵。求其心有伪也,弗得之矣。人之不能以伪也,可知也。不过十举,其心必在焉。察其见者,情焉失哉?”(46) 此章认为,学习圣贤人格的方便取径是乐教。通过音乐教化,人们不会停留在外在形式或现象上模仿,而可以从内心感悟圣贤内在的仁德,做到身心不二,我之心与圣贤之心相贯通。这里来不得半点伪饰。孔子讲“不二过”,透过一个人待人接物的外在表现,无须对其行为作多次观察,便可知他内心的情状。
这实际上就提出了“内外交修”的课题。《性自命出》的作者为君子的修养开示了许多门径、方法。如第37—40简:“□,义之方也。义,敬之方也。敬,物之节也。笃,仁之方也。仁,性之方也;性或生之。忠,信之方也。信,情之方也;情出于性。”(47) 这是围绕内心之仁的展开,是对孔子“为仁之方”所做的注脚。孔子强调“言忠信,行笃敬”(《论语·卫灵公》)、“仁者,其言也讱”(《论语·颜渊》),“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论语·卫灵公》)。总起来说,孔子主张的君子人格是内在之“仁”、“诚”、“忠”、“信”与外在颜色、容貌、辞气、仪态的统一。
第44—46简:“有其为人之节节如也,不有夫柬柬之心则采。有其为人之柬柬如也,不有夫恒怡之志则缦。人之巧言利辞者,不有夫诎诎之心则流。”(48) 节节,中规中矩之貌。柬柬,李零读为“謇謇”,指诚信之貌。缦,即慢,傲慢。诎,讷言。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本章指出人在身形外貌、行为举止上符合礼节,而没有笃实敦厚之心,就是文胜其质,就会使内在仁心和道德意志渐渐消蚀。一个人油嘴滑舌,轻慢矜夸,没有诚朴之心,就会流荡失守。本篇反对伪诈、虚情假意、文过饰非,认为谨慎是行仁之方,肯定真诚淳朴的可贵。第59—60简:“凡悦人勿吝也,身必从之,言及则明举之而毋伪。”(49) 此处也是强调以心导身,身体力行,言行一致。(www.daowen.com)
最后一章,对本篇身心统一观作出了总的概括。本章发挥孔子的人生理想和“吾与点也”的洒脱气象,指出,君子要做到“身”、“行”、“状”、“貌”和“心志”的契合无间,既有“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的担当精神,又有淡泊、谦逊、宽容、博大的胸襟,思虑深沉、真挚,还要有温文尔雅、笃诚庄敬的容色,并且尽可能做到,在欢悦、忧患、怒嗔时保持节制,避免过分耗费体内之气。最后,第65—67简:“君子执志必有夫广广之心,出言必有夫柬柬之信。宾客之礼必有夫齐齐之容,祭祀之礼必有夫齐齐之敬,居丧必有夫恋恋之哀。君子身以为主心。”(50) 所谓“身以为主心”是强调以端正身形来端正吾人之心,或者说“以身正心”。居恭色庄是用以涵养心性,端正内心的。修内与修外,正心与正身,于此达到完满的统一。
综上所述,《性自命出》是以儒家身心观为内容,以探讨“心术”为中心的一篇文章,它区分了“无定志”的血气情感之“心”、有定志的道德意志之“心”和介乎二者之间的思虑之“心”,认定“心有志也,无与不可”,即意志之心对人的身体活动的参与、指向,对人之身、形、状、貌、情、气的主导作用。它又暗示情气之心、思虑之心与意志之心是为“一心”,相互影响、激荡,肯定声音、情气、物欲、身形的反作用,因而人总是有所不安。而要求得心定身安,则必须辅以礼乐,用来调节情气,协和身心,建立主体性,接引外物。礼、乐都要求身心的一致,但礼教侧重于端正身形,乐教侧重于陶冶心灵。所谓君子的人格形象,是内在“仁”、“诚”、“忠”、“信”与外在颜色、容貌、辞气、仪表的统一。这就要内外交修,身与心的相互端正。该篇强调礼乐之教的目的是辅弼、帮助人们,让道德在人们的内心扎下根来(“教所以生德于中者也”),端正身形对于护持心志有很大作用(“身以为主心”),且以“古乐动心”,终而“闻道反己”,“修身近至仁”。要之,该篇反复探讨声音、容色、仪表、情气、身形、心思、德性之有张力的统一,由内而外,由外而内,浑然一体。此即《性自命出》的“心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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