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教育体现为知性类的学术文化教育,涉及六艺中的礼、乐、书、数等内容,属于基本的人文常识和生产生活知识的传习。作为通识文化的交流与传承,这是公私教育必备的基础教育内容,志在造就知性的人。在通识的知识教育之外,各学派还向弟子传授本学派的学术思想和学说理论,这一点在墨家尤为显著。墨派不排斥圣贤之学以及史学等社会科学教育,教授弟子博识万物,明晓事理。《贵义》篇子墨子曰:“古之圣王,欲传其道于后世,是故书之竹帛,镂之金石,传遗后世子孙,欲后世子孙法之也。今闻先王之遗而不为,是废先王之传也。”墨子认为先王之道乃是垂世的史鉴,当学当行,闻先王之道而不行,是对历史的大不敬。《耕柱》篇也有类似的记载:“巫马子谓子墨子曰:‘舍今之人而誉先王,是誉槁骨也。譬若匠人然,智槁木也,而不智生木。’子墨子曰:‘天下之所以生者,以先王之道教也。今誉先王,是誉天下之所以生也。可誉而不誉,非仁也。’”针对巫马子以枯骨称谓先王之道的说法,墨子坚决反对,认为后世称誉先王,是称誉使天下生存的先王之道,该称誉的不去称誉,这就是不仁了。但墨家的知性教育不同于儒家带有浓厚的政治道德色彩,而体现为对科学精神的执着和坚守,这也是儒、墨两家互相非难,而结局不同的原因之一。此外墨家勇于践行,对偏重内省克己的儒家人格精神,以及儒家教育的政教伦理定式,也极不认同。如荀子所说:“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小人错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荀子·天论》)荀子亦强调治学的内求功夫,墨家科学精神正是对这种偏颇认识的修正。墨家教育的独特性和超越性就在于它对科学和技术的重视和倡导,如梁启超所言:“在吾国古籍中,欲求与今世所谓科学精神相悬契者,《墨经》而已,《墨经》而已矣。”(《墨经校释》自序)
“墨学之全体大用,可以用两字包括之,曰爱,曰智。《尚同》《兼爱》等十篇,都是教‘爱’之书,是要发挥人类的情感。《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大取》《小取》六篇,都是教‘智’之书,是要发挥人类的理性。合起两方面,才见得一个完全的墨子。”[2]“他(梁启超)用‘爱’和‘智’概括墨学的价值和功用,认为‘十论’是‘教爱’之书,《墨经》是‘教智’之书,是要发挥人类的理性。”[3]《尚同》《兼爱》等十篇是墨家社会学、政治学以及伦理学等方面学术思想的阐释之作,是墨家教育的重要内容,而梁启超所提及的《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大取》《小取》墨著六篇,内容博大精深,不仅代表了墨家在逻辑学和语言学方面的研究成就,还广泛地涉及对数理、几何、光学、物理、机械等诸方面的研究认知,其中不乏世界性的领先成就,其理论的深刻性在今天亦具有启示和应用的价值。墨学的知性研究成果落实到墨家教育领域,就使墨家教育的内容更加丰富多彩且富有探索的实质和科学的内涵,比如《经说上》中“久,古今旦莫”“宇,东西南北”等的阐释,就包含了墨家对时间、宇宙的认知意识。此外,墨家对成影、重影、倒影等物理现象也都有精深的研究和解释,《经下》篇曰:“景不徙,说在改为。”“景二,说在重。”“景倒,在午、有端与景长,说在端。”“景迎日,说在转。”阐明了影子本身不动,影动是因光源或被照之物的移动而引起的科学原理;而重影则是由位置不同的两个光源同照一物而引起的;倒影在于光线交错、小孔的存在并且有一定长度的影子而成;因日光的反射,影子永远迎着太阳等光学原理,这些原理都是基于科学且客观的研究而得出的科学理论。墨家关于数理知识的表述也极其深奥,《经下》篇云:“一少于二,而多于五,说在建、住。”一少于二,而多于五的道理在于建立元素的集合,集合里包含了若干的元素而形成。此外墨家学术也涉及商品经济学的范畴,如《经下》曰:“买无贵,说在反其贾。”商品无贵贱,其价格以货币的币值来衡量。“贾宜则售,说在尽”,价格适宜交易就会达成,因为双方都已让步到尽头,这些见识代表了墨家超凡的智慧和对科学的求索精神。墨学的研究还涉及思辨逻辑和语言学等领域,《经下》篇中关于“‘牛马之非牛’,与‘可之’同,说在兼”以及“彼彼此此与彼此同,说在异”的阐述都体现了语言逻辑的缜密性和表述的生发性;墨家的思辨逻辑在《大取》《小取》中阐释得较为充分,《大取》篇侧重于对利害的权衡论证、同异的辩证分析以及故、理、类推论三原则的阐述,《小取》则主要探讨事物的认知理论,提出“是而然”“是而不然”“不是而然”等不同的认知结果,因而认为在对事物的推论中需全面考量,不能偏执一念。
关于对知性知识的习得,墨家也有独特的见解。墨家认为“知”既是一种静态的知识学问,又是一种动态的认知活动,《经说上》曰:“知也者,以其知论物,而其知之也著,若明。”墨家提出“知”就是经过思考分析和考察认知,获取明白透彻的知识。《经上》篇阐释了获取知识的三种渠道:“知:闻、说、亲。”经人传授获得的是闻知,通过自己推论而得的是说知,自身耳闻目睹得到的是亲知。墨家教育弟子要熟谙三知,广泛地学习,认真地思考,以求客观真实地获取真知,并且在学习中锻炼、完善自己的志向德行。对于知性知识的学习,墨子主张务实、务稳,切勿好高骛远,见异思迁,《修身》篇曰:“事无终始,无务多业;举物而暗,无务博闻。”学贵专,艺贵精,一事不明,勿求广博。对于间接获取的知识,墨子主张要“循所闻而得其意,心之察也”(《经上》),经过心智明察,以把握其真义,做到“成言务成之,诡则求执之”;对于正确的论点要推助以成,对于诡辩的言论,务求制止它。墨子还告诫弟子学习切勿拘泥师道,人云亦云,对于儒家“君子必服古言,然后仁”“君子循而不作”“君子若钟,击之则鸣,弗击不鸣”(《非儒下》)等迂腐、僵化的学习观大加鞭笞。墨子注重从学习力、分辨力和执行力方面培养墨家弟子。(www.daowen.com)
墨子鼓励弟子勤学多思,不要泥古盲从,培养有思辨能力的人。在对待圣贤经典的态度上,墨子认可孟子的观点:“尽信书不如无书。”《贵义》篇记载了墨子与弦唐子的对话:“翟闻之:‘同归之物,信有误者。’然而民听不钧,是以书多也。今若过之心者,数逆于精微,同归之物,既已知其要矣,是以不教以书也。而子何怪焉?”墨子南游使卫车中载书甚多,弦唐子见了感到非常奇怪,因为在此之前墨子曾对弟子公尚过说:“(书)揣曲直而已。”墨子说书不过是用来衡量是非曲直而已,书读多了也无用处。弦唐子因此质疑墨子出行何故载书如此之多,对此墨子循循善诱晓之以理,说天下万物殊途同归,流传中会出现差错、分歧,因此书就多起来了。现在像公尚过这样已经明察事理、洞察精微,就不需要再用书来教育了。这件事一方面体现了墨子因材施教的育才方针,对公尚过的教育不同于其他弟子;另一方面也显示墨子书教的灵活性、变通性,引导弟子建立正确的读书态度,敏于思考,大胆质疑,以此来明辨事理,获取真知。“尧善治,自今在诸古也。自古在之今,则尧不能治也。”(《经下》)墨子举尧为例说明辩证思维的意义,墨子说:如果以今推古,必定认为尧为善治的明君;但若以古论今,尧也未必能治理好今天的国家。学术研究要走在时代的前列,真理愈辩愈明,墨家反对“辩无胜”的消极论调,“谓‘辩无胜’,必不当,说在辩”(《经说下》),认为持此论者是没有搞清楚辩论的实质是什么。墨子主张对任何言论、行为的评价必须放在实用和实践的考察中进行界定,辩论价值的有无,也要经过墨子“三表法”的验证,考究其本源,探查其缘由,观乎其实效,以史为鉴,取法民情,验之于实践,才能做出合理的评判。所以墨子教育弟子治学修身要尚实不务虚,对于古圣先贤的道德理论和言行作为也要进行明辨分析,考察其动机,明辨其结果,只有达到志功合一的标准,其言论和行为才具有公正和合理的价值属性,才具有学习和利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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