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作为一门思辨科学的自然哲学，我想我们并没有这样的学问。也许我有理由说，其实我们永远也不能把它变成一门科学。大自然的作品是由某种智慧设计创造出来的，其运作方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发现能力或想象能力，因此是无法被我们简化成一门科学的。自然哲学是一种关于事物自身的原理、性质和运作的知识，我以为它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一部分研究精神，以及它们的本质与特性，另一部分则研究物体。第一部分通常称作形而上学；不过，无论用什么名称来称呼这种研究，我认为它都应该放在物质和物体的研究之前进行，但研究时不能把它当作一门科学，根据知识原理有条理地制作体系，而要把它当作我们心智的扩展，凭借理性和启示对理智世界获得更加真实而充分的理解。既然除了上帝与我们自己的灵魂外，我们对其他各种精神的最清楚和最大的发现，都是凭借启示从上天那里得到的，那么，我想至少年轻人对它们所应具备的知识，也应出自那种启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觉得最好是写出一部优秀的圣经史，供年轻人阅读；在这部历史中，凡适于采用的东西，都按时间的先后顺序放入，而只适于成人阅读的一些东西，则予以删除，这样，可以避免通常因为不加区别地滥读《圣经》产生的混乱，而这是目前热衷于《圣经》的人们容易发生的问题。此外，常读这本书还有一个好处，由于那部历史的事件中包含着许多精神的内容，它可以使儿童的心灵产生精神的观念和信仰，这就为研究物体做好了准备。因为，缺乏精神的观念，或者否定精神的存在，就会将最卓越和最有力量的那部分创造弃之于人们的沉思之外，我们哲学的一个主要部分也就因此变得残缺不全。

§191　关于这部《圣经史》，我还觉得，最好能有一个简明的摘要，内容包括儿童一旦能够阅读时就应通晓的一些最为关键的主要事项。这种办法可使儿童早日接触到一些精神的观念，但它与我前面所说的“我不主张让儿童在年幼时就受到精灵观念的烦扰”，并不矛盾；我原先那段话的意思是说：照看儿童的女仆及周围的其他人为了让儿童听话，往往用妖魔鬼怪去吓唬他们，使他们稚嫩的心灵很早就有了各种妖精、鬼怪和幽灵的印象，我认为这是不恰当的，因为这种做法常常使儿童的心灵被恐惧、害怕、脆弱和迷信所笼罩，对他们此后的一生极为不利；他们以后步入社会，与人交往时，便会对这种心理感到厌烦和羞愧，为了达到他们所认为的彻底根治的目的，从压在身上的重负下解脱出来，他们往往会抛弃一切有关精神的思想，这就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但却是一个更坏的极端。

§192　我之所以主张把精神的研究放在物体的研究之前，主张年轻人在研究自然哲学之前，先得好好吸收《圣经》上的教义，其理由在于，物质是我们的所有各种感官都非常熟悉的东西，因此很容易占有心灵，并将物质以外的其他东西一概拒于门外，根据这样的原则而来的偏见，就常常不会接受精神的存在，也不会承认“自然的事物”⁽¹⁾中间存在着任何非物质的东西；然而很明显，仅仅用物质与运动是不能解释自然界中的任何重要现象的，比如常见的引力现象，我觉得就不可能用物质的任何自然运作或者任何其他的运动规律去解释，而只能说那是一个更高存在的积极意志如此安排的结果。因此，既然不加上某种超出自然常规的东西我们就不能合理地解释诺亚洪水，我建议不妨考虑一下，如果假定上帝暂时改变了地球的引力中心（这样的事情如同引力本身一样，是可以理解的，也许一点点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变化就可以使它发生），这样是否能比现有的一切假设都更加容易地说明诺亚洪水。对于这种假定，我听到过一种有力的反对意见，说这种原因只能引发局部的洪水。不过，只要承认引力中心的改变，便不难设想，神的力量可以让引力中心适当地离开地球中心，并在一定的时间内围绕地球中心旋转，这样洪水就会是全球性的了；而且我认为，这种设想也比以往许多难懂的用来解释它的假设，更加容易地说明了摩西所说的那次洪水的所有各种现象。不过，这儿并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地方，我只是顺便提到而已，目的是为了表明，我们在阐明自然现象时，除了纯粹的物质及其运动外，还必须求助于其他东西；例如，《圣经》上用来说明许多现象的各种有关神灵及其神力的想法，或许就是一种合适的准备，一旦有了更加合适的时机，便可以对这种假说做出更加充分的说明，以便用来解释圣经上所记载的那次大洪水的各个方面，乃至它前前后后所存在的一切疑难了。

§193　让我们回到自然哲学的研究。虽然世界上充满了各种自然哲学的体系，但我却不能说，我知道其中有哪种体系能够当作一种科学去教给年轻人，可以期望得到凡科学都能提供的东西，保证让他从中找到真理和确实性。当然，我并没有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自然哲学体系全都不必去读。在当前这种重学问的时代，为了使自己适合于交往，一个绅士对它们作些研究是有必要的。不过，无论是让他读一读当下最时尚的笛卡尔学派，还是觉得，应当让他在了解一点笛卡尔学派的同时，对其他几个学派也有所了解，我以为，阅读当前各种自然哲学体系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了解各种假设，明白各派所使用的术语和说话方式，而不是去指望，由此能对大自然的作品获得一种全面的、科学的和令人满意的知识。惟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现代微粒论者对大多数事物的说明，都要比亚里士多德学派的说法更加明白易懂，尽管亚里士多德学派在现代微粒论兴起之前一直控制着学校。如果有人想要进一步回顾过去，了解古人的诸种观点，他可以参看卡德沃思博士的《理智的体系》⁽²⁾，在这本书中，博学的作者以令人赞叹的精确性和判断力，收集并解释了古希腊哲学家的各种观点，使你能够在他那儿更加清楚明白地看到古希腊哲学家所依据的原则，以及把他们各派区分开来的主要假说，这是我所知道的任何其他著作都比不上的。不过，我不会因为我们对自然所具有或能够具有的知识都并不能形成科学，而去阻止其他人研究自然。自然界中有许多东西，都是适合于绅士认识的，也是绅士有必要认识的；还有许多东西，则会因好奇者的艰辛劳动，而给他带来巨大的快乐和利益。但这些东西，我以为都应当从那些亲自做过合理的实验和观察的作者中去获得，而不应靠自己去构造纯思辨的体系来寻找。因此，当一个绅士对时下流行的自然哲学体系稍加了解后，便可以去读一读，比如说，波义耳先生⁽³⁾的一些著作和诸如此类的著作，以及其他一些论述农耕、种植、园艺等等的著作。

§194　虽然我所知道的各种物理学体系，都很难鼓励我从那些自称能够根据普遍的物体第一原理，给我们导出一种自然哲学体系的论文中，去寻求确实性或科学，然而，无与伦比的牛顿先生却向我们表明，在事实所证实的原理的基础上，将数学应用于自然的某些部分，可以使我们在这个我称之为不可理解的宇宙的特定领域里，获得多大的知识。牛顿先生在其令人赞叹的著作《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⁴⁾中，对我们这个行星世界及其可观察的一些最重大现象，做了一个合理而清楚的说明，如果其他人对于自然界的另外一些领域也能为我们做出同样的说明，那么，对于这个庞大机器的若干部件，我们就有希望得到比迄今为止我们所能指望的更真实、更确定的知识了。虽然世界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才具备足够的数学知识，能够理解牛顿的论证，可是既然一些最缜密的数学家已经考察了他的论证，并给予了认可，由此看来他的书是值得一读的，凡是想要了解我们这个太阳系中的巨大物质团块的运动、性质和运作的人，一定会从中得到不少启发和满足，他们在阅读时，只须小心留意他的结论，因为这些结论可视为已经证明的命题而予以信赖。(www.daowen.com)

(1)　原文为拉丁文rerum natura，其字面意思相当于英文natural thing。——译者注

(2)　Cudworth，Ralph（1617—1688），英格兰神学家和伦理哲学家，剑桥柏拉图学派的主要人物；书名的原文为Intellectual System，1678年版。——译者注

(3)　Boyle，Robert（1627—1691），英国化学家和自然哲学家，英国皇家学会创始人之一，著名的波义耳定律的发现者，洛克的好朋友之一。——译者注

(4)　原文为拉丁文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