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庄子:王让天下,许由拒绝

庄子:王让天下,许由拒绝

时间:2023-10-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译文尧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夫大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注释①大王亶父:即古公亶父,王季的父亲,周文王的祖父。译文大王亶父居住在邠地,狄人常来侵犯。原文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①患之,逃乎丹穴②。注释①王子搜:越国公子,即越王错枝,一说越王无颛。译文越国人连续杀掉了三任国君,王子搜对此十分忧患,便逃到丹穴洞中。原文韩、魏相与争侵地。译文韩国和魏国相互争夺边界土地。

庄子:王让天下,许由拒绝

原 文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

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

舜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

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卷卷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

注 释

①子州支父:姓子,名州,字支父,怀道隐士

②幽:深。忧:忧虑,忧劳。

③子州支伯:即子州支父。

④大器:宝器,宝物。

⑤善卷:姓善,名卷,隐士。

⑥葛:用葛纤维织成的布。(chī):精细的葛布。

⑦收敛:收获贮藏。

⑧石户:地名。农:农民,一说江南对人的称呼。

⑨卷卷:用力的样子。后:上古称君主,指舜。

⑩葆力:指勤劳用力。

译 文

尧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又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说:“让我做天子,倒是可以。不过,我正患有很重的忧劳之症,正准备治疗,没有空闲来治理天下。”统治天下,是关系深远重要的大事,但不能用它来危害自己的生命,又何况是别的东西呢!只有心中忘掉天下而无所作为的人,才能把天下托付给他。

舜把天下让给子州支伯,子州支伯说:“我正患有很重的忧劳之症,正准备治疗,没有空闲来治理天下。”所以说,天下是最为贵重的东西了,但不能用他来替换生命,这就是怀道之人和世俗之人不同的地方。

舜要把天下让给善卷,善卷说:“我处于宇宙之中,冬天穿毛皮衣,夏天穿麻布衣;春天耕种,形躯足以胜任这样的劳作;秋天收获,身体可以充分修养安食;我日出之时出门劳作,日落之时回家休息,在天地之间逍遥自在,心情怡然自得。我要天下有什么用呢!悲哀啊,你不了解我!”也就没有接受。于是善卷离开住处而进入深山,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舜要把天下让给他的好友石户的农民,石户的农民说:“你做国君实在是尽心尽力了,是个勤苦劳累的人啊!”他认为舜的德行还没达到最高的境界,于是和妻子背负行李,带着子女隐居到海岛之上,终身没有返回。

原 文

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

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却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

因杖策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

夫大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哉!

注 释

①大王亶父:即古公亶父,王季的父亲周文王的祖父。邠(bīn):通“豳”,在今陕西旬邑西南。

②事:进献,进奉。

③勉:好好地,这里是劝人努力的语气。

④所用养:指土地。所养:指百姓。

⑤养:指养生之物,即功名利禄。

⑥重:看重。

译 文

大王亶父居住在邠地,狄人常来侵犯。进献兽皮和布帛,狄人不接受;进献猎犬宝马,狄人也不接受;进献珍珠和美玉,狄人还是不接受。狄人所想要的是土地。

大王亶父对治下子民说:“与人兄长住在一起却杀死他的弟弟,与人父亲住在一起却杀死他的儿子,我不忍心这样做。你们好好地居住在这里吧!做我的臣民和做狄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呢!而且我听说,不能为了争夺用以养生的土地而危害所要养的人民。”

于是大王亶父拄着拐杖离开邠地。百姓们连续不断地跟随他,于是在岐山下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

大王亶父,可以说是看重生命的了。看重生命的人,即使身处富贵也不会用养生的东西伤害身体,即使身处贫贱也不会为争利而拖累形体。如今世上身居高官爵位的人,都把利禄看得太重而唯恐失去,见到利禄就轻易赔上自己的性命,这不是太糊涂了吗!

原 文

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国无君,求王子搜不得,从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以王舆。王子搜援绥登车,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

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为君也。

注 释

①王子搜:越国公子,即越王错枝,一说越王无颛。

②丹穴:洞穴名。

③艾:艾草。

④王舆:国君所乘的车子。

⑤援:拉。绥:登车时拉手所用的绳索。

译 文

越国人连续杀掉了三任国君,王子搜对此十分忧患,便逃到丹穴洞中。越国没有国君,越国人寻找王子搜而没有找到,便追踪来到丹穴洞。王子搜不肯出来,越国人点燃艾草,以烟薰洞。王子搜终于出洞,越国人让他坐国君的舆车。王子搜拉着登车的绳子,登上了车,仰天呼叫说:“君位呀,君位呀!难道就不能放过我吗!”

王子搜并非是厌恶做国君,而是厌恶做国君会招来的祸患。像王子搜这样的人,可以说不因国君之位而伤害自己生命的人,这必定就是越国人一心想让他做国君的原因。

原 文

韩、魏相与争侵地。

子华子见昭僖侯,昭僖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

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

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

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

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注 释

①子华子:即魏国贤臣华子。昭僖侯:韩国并无昭僖侯,这里当指韩昭侯。

②书铭:写下契约。

③攫:取。废:斩去。

④忧戚:忧愁,担忧。

译 文

韩国和魏国相互争夺边界土地。

子华子拜见韩昭侯,见韩昭侯面有忧愁之色。子华子说:“现在让天下人在您面前写下契约,契约上写道:‘左手抓取这契约,就砍去右手,右手抓取这契约,就砍去左手,不过取得这契约的人一定会拥有天下。’您愿意去取这契约吗?”

韩昭侯说:“我不愿意取。”

子华子说:“很好!由此来看,两臂比天下还要重要,身体又比两臂重要。韩国的重要性跟天下比起来轻多了,而现在所要争夺的土地比起整个韩国又轻得多。您又何苦愁坏身体,伤害生命而担忧得不到这点土地!”

韩昭侯说:“好啊!开导我的人很多,却从未听到过如此高明的言论。”

子华子可以说是知道轻重的人了。

原 文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币先焉。颜阖守陋闾,苴布之衣而自饭牛。鲁君之使者至,颜阖自对之。

使者曰:“此颜阖之家与?”

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也。”

使者致币。

颜阖对曰:“恐听者谬而遗使者罪,不若审之。”

使者还,反审之,复来求之,则不得已。故若颜阖者,真恶富贵也。

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所以为。今且有人于此,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夫生者,岂特随侯之重哉

注 释

①鲁君:当指鲁哀公,一说鲁定公。颜阖:鲁国隐者。

②币:币帛。

③守:居住。陋闾:陋巷。

④苴(jū)布:麻布。饭:喂。

⑤遗:给。

⑥真:本真,真谛。

⑦绪余:残余。

⑧土苴:渣滓,糟粕。

⑨随侯之珠:随国近濮水,濮水出宝珠,相传随侯救灵蛇,灵蛇衔宝珠以报恩。

⑩“随侯”后当补“珠”字。

译 文

鲁国国君听闻颜阖是个得道之人,派人先送去币帛以示敬意。颜阖居住在陋巷里,穿着粗麻布衣服亲自在喂牛。鲁君的使者到了,颜阖亲自接待了他。

使者说:“这里是颜阖的家吗?”

颜阖说:“这里就是颜阖的家。”

使者送上币帛。

颜阖回应说:“恐怕听说的有错,而给使者造成过错,不如回去再核查下。”

使者返回,反复核查,再来找颜阖,颜阖已经不见了。所以像颜阖这样的人,是真正厌恶富贵的人。

所以说:大道的本真可以用来修身,它的残余可以用来治理国家,它的糟粕可以用来治理天下。由此来看,帝王的功业,不过是圣人余剩的事,并不能用来保全身形,修养心性。如今世俗所谓的君子,大多危害身体,抛弃生命来追逐外物,难道不是很可悲吗!大凡圣人有所动作,必定仔细审察这样做的目的和这样做的原因。现在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以随侯的宝珠做弹丸去射那飞得很高的麻雀,世人必定笑话他?为什么呢?因为他所用的东西太贵重,而所要取得的东西太轻微。人的生命又哪里只是随侯的宝珠那么珍贵!

原 文

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

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

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邪!”

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

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

注 释

①子列子:即列御寇,郑国怀道隐士。

②郑子阳:郑国相国子阳。

③无乃:难道不是。

④拊心:拍胸,表哀痛或悲愤。

⑤佚:通“逸”,安逸。

⑥君:即子阳。过:遇,过问。

⑦卒:后来。

译 文

列子生活贫困,面容有饥色。有人对郑国相国子阳说:“列御寇,是一位怀道之士,他居住在你治理的国家却非常贫困,您难道不喜欢贤士吗?”子阳当即派遣官吏给列子送去粮食。

列子见到子阳派来的使者,一再拜谢而推辞不接受。

使者离开,列子回到屋里,他的妻子埋怨地看着他,并且伤心地拍着胸口,说:“我听说做有道者的妻子,都能够安逸快乐,可如今我们却面有饥色。如今君相过问你的事情,派人送给你粮食,你却不接受,难道不是命里注定要受穷吗!”

列子笑着对妻子说:“君相并不是自己了解我。他听了别人的话而赠我粮食,等到他要加罪于我时,又将会是听了别人的话,这就是我不接受馈赠的原因。”

后来,郑国百姓发难,杀死了子阳。

原 文

楚昭王失国,屠羊说走而从于昭王。昭王反国,将赏从者,及屠羊说。

屠羊说曰:“大王失国,说失屠羊;大王反国,说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复矣,又何赏之有!”

王曰:“强之!”

屠羊说曰:“大王失国,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诛;大王反国,非臣之功,故不敢当其赏。”

王曰:“见之!”

屠羊说曰:“楚国之法,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国,而勇不足以死寇吴军入郢,说畏难而避寇,非故随大王也。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此非臣之所以闻于天下也。”

王谓司马子綦曰:“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甚高,子綦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

屠羊说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贵于屠羊之肆也;万钟之禄,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说不敢当,愿复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注 释

①楚昭王:名轸,楚平王之子。失国:伍子胥父兄为楚平王杀害,逃亡吴国,后兴吴国之兵伐楚,攻入郢都,楚昭王逃亡随、郑,也就是失掉了国家。

②屠羊说(yuè):名叫“说”的屠羊者。走:逃亡。

③屠羊:指屠羊的职业。

④死寇:杀死贼寇。

⑤非故:并非有心。

⑥司马:官职名。子綦:人名

⑦延:延请。三旌之位:即三公之位,因三公车服各有旌别,故有此称。

⑧肆:市场,店铺,这里指从事的职业。

⑨妄施之名:随意施赏的坏名声。

译 文

楚昭王失掉了国家,屠羊说跟随昭王流亡。楚昭王复国,准备赏赐追随他的人,赏赐到了屠羊说。

屠羊说说:“大王失掉了国家,我也失去了屠羊的职业;大王复国,我也恢复了屠羊的职业。我的爵禄已经恢复了,又何必再赏赐什么呢!”

楚昭王说:“强令他接受赏赐。”

屠羊说说:“大王失掉国家,不是我的罪过,所以我不愿坐以待毙;大王返归楚国,不是我的功劳,所以我不该接受赏赐。”

楚昭王说:“我要接见他。”

屠羊说说:“楚国的法律规定,必定是有大功而且重赏后才能够得到接见礼遇,如今我的才能不足以保存国家,勇力不足以杀死贼寇。吴军攻入郢都,我畏惧危难而躲避贼寇,并不是有心追随大王。如今大王要违背法令,毁弃制度而接见我,这不是我所希望的传闻天下的办法。”

楚昭王对司马子綦说:“屠羊说身处卑贱而所陈述的义理却很深刻,你替我延请他担任三公的职位。”

屠羊说说:“三公高位,我深知它比屠羊的职业要尊贵;万钟俸禄,我深知它比屠羊的利润要丰厚得多;然而,我怎么能贪图爵禄而使国君蒙受行赏不当的坏名声呢!我实在是不敢接受,还是希望再恢复我屠羊的职业。”于是拒不受赏。

原 文

原宪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

子贡乘大马,中绀而表素,轩车不容巷,往见原宪。原宪华冠,杖藜而应门

子贡曰:“嘻!先生何病?”

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子贡逡巡而有愧色。

原宪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

注 释

①原宪:字子思,孔子弟子。

②环堵之室:面积一平方丈的居室,形容狭窄简陋的居室。

③茨(cí):指以草盖屋。生草:青草。

④蓬户:用蓬草编成的门。完:完整。

⑤瓮牖(yǒu):以破瓮做窗户

⑥褐:粗布短衣。

⑦匡坐:正坐。弦:弹琴歌唱。

⑧绀(gàn):深青带红的颜色。素:白色。

⑨华冠:用桦树皮做的帽子。(xǐ)履:没有后跟的鞋子。

⑩杖:拄。藜:藜草茎所做的杖。

逡巡:退却的样子。

希世:迎合俗世。

慝(tè):恶。

译 文(www.daowen.com)

原宪居住在鲁国,他的居室只有一平方丈,屋顶用青草覆盖;用蓬草编成的门不完整,用桑条来做门的转轴;用破瓮作窗户以隔出两间屋室,用粗布短衣堵塞窗口;屋顶漏雨,地上潮湿,可原宪却端坐在那里弹琴唱歌。

子贡乘坐着高头大马拉的马车,穿着青红色的里衣和白色的外衣,小巷容不下他高大的车舆,就这样去拜访原宪。原宪戴着桦皮帽子,穿着无后跟的鞋子,拄着藜草茎做的手杖开门迎接。

子贡说:“唉!先生为何这样困顿?”

原宪回答说:“我听说,没有钱财叫作贫穷,学了道不能实行叫作困顿。我现在是贫穷,而不是困顿。”子贡听后,向后退却,面有愧色。

原宪笑着说:“迎合世俗行事,亲近亲比而交友,为了炫耀于人而求学,为了求得礼仪而教人,依托仁义去做奸恶之事,装饰车马来炫耀自己,我是不忍心这样做的。”

原 文

曾子居卫,缊袍无表,颜色肿哙,手足胼胝。三日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纳屦而踵决

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注 释

①缊(yùn)袍:以乱麻为絮里的袍子。无表:指袍子的表层已经破烂不堪。

②肿哙:虚肿,浮肿。

③胼胝(pián zhī):指因劳作而磨出的老茧。

④不举火:不生火,指无米下锅。

⑤缨:帽带。绝:断。

⑥衿:古代服装下连到前襟的衣领。

⑦纳:穿。踵:鞋后跟。

⑧曳:拖着。:古代束发的布帛。《商颂》:《诗经》中的部分诗篇,共五篇。

⑨金石:指钟磬一类乐器

译 文

曾子居住在卫国,穿着用乱麻作絮里的袍子,袍子的表面已经破烂不堪,他脸色浮肿,手和脚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他三天也不能生火做一顿饭,十年也不能制一件新衣,正一正帽子,帽带就会断掉,拉一拉衣襟,就露出了胳膊肘,穿一下鞋,鞋后跟就裂开了。

曾子拖着散乱的头发吟咏《商颂》,声音宏亮充满天地之间,好像钟磬之声那样清越优美。天子不能使他为臣子,诸侯不能和他交朋友。所以修养心志的人忘掉了形体,保养形体的人忘掉了利禄,修道的人忘掉了心机.

原 文

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

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郭内之田四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

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注 释

①胡:何。

(zhān)粥:厚粥。

③愀(qiǎo)然:容色改变的样子。

④审:明辨。

⑤怍:羞愧。

译 文

孔子对颜回说:“颜回,你过来!你家境贫困且居处卑微,为何不出仕呢?”

颜回回答说:“我不愿出仕。我在城郭之外有田五十亩,足够供我吃厚粥的;我在城郭之内有田四十亩,足够让我穿上丝麻做的衣服;弹琴足以使我欢娱,学习先生所教给的道理足以使我感到快乐。我不愿出仕。”

孔子改变神色说:“实在是好啊,颜回的意愿!我听说:‘知足的人不会因为利禄而使自己受累;明辨分内与分外界限的人,不会因为失去身外之物而忧惧;修养内德的人,没有禄位也不会感到羞愧。’我诵读这几句话已经很久了,现在在颜回身上才算真正看到了它,这是我的收获啊。”

原 文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

瞻子曰:“重生。重生则利轻。”

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

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魏牟,万乘之公子也,其隐岩穴也,难为于布衣之士。虽未至乎道,可谓有其意矣。

注 释

①中山公子牟:魏国公子,名牟,因封中山,故称中山公子牟。瞻子:即瞻何,魏国贤人,道家人物。

②魏阙:古代宫门上巍然高出的观楼,其下常悬挂法令,后代指朝廷。

③利轻:意为“轻利”。

④胜:克制,控制。

译 文

魏牟对瞻子说:“我的身体虽然隐居于江海之上,但是心却眷恋着朝廷的富贵,该怎么办呢?”

瞻子说:“重视存生之道。重视存生之道就会把利禄看得很轻。”

魏牟说:“我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瞻子说:“不能克制的话,那就姑且放任它,这样,心神还能自相对抗吗?不能克制却强行克制而不放任,这就叫作双重损伤。受双重损伤的人,不能称为长寿一类了。”

魏牟,万乘大国的公子,他隐居于山岩洞穴之中,比起平民百姓要困难得多。他虽然还没有达到大道的境界,但可以说是有向道的心意了。

原 文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

颜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

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

子路、子贡入。

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

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

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执干而舞

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娱于颍阳,而共伯得乎共首。

注 释

①藜羹:藜菜汤。藜:草本植物,嫩叶可吃。糁(sǎn):米粒。

②择菜:采摘野菜。

③藉:凌辱。无禁:无人禁止。

④细人:见识浅薄的人。

⑤为:通“谓”。

⑥松柏之茂:比喻君子不畏逆境的高尚品德。

⑦隘:通“厄”,困厄。

⑧削然:取琴的声音。

⑨扢(xì)然:奋勇的样子。干:盾牌。

⑩下:深。

娱:快乐。颍阳:地名,在今湖北襄阳。

共伯:名和,西周末年贤人。周厉王被逐,诸侯立他为天子,14年后,天下大旱,卜曰:厉王为祟。于是诸侯废共伯而立宣王。共伯得位不喜欢,被废不怨,退回共首山,逍遥自得。

译 文

孔子被困于陈国、蔡国之间,七天不能生火做饭,藜菜汤中连一粒米都没有,脸色疲惫不堪,可仍在屋里弹琴唱歌。

颜回到外面摘野菜,听到子路和子贡相互议论说:“先生在鲁国两次被驱赶,在卫国没有容身之处,在宋国讲习礼法而大树被砍伐,困穷于宋和周,现在又在陈国、蔡国之间被围,图谋杀害先生的人没有治罪,凌辱先生的人无人出来禁止。可先生还在弹琴唱歌,乐声未曾断绝,君子不知耻辱竟达到这样的地步吗?”

颜回没有和他们说话,进入屋内告诉孔子。孔子放下琴,感慨地叹息说:“子路和子贡,真是见识浅薄的人。叫他们进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子路和子贡进到屋里。

子路说:“像现在这样的处境可以说是穷困了。”

孔子说:“你这是什么话!君子通达于道叫作通,不通达于道叫作穷。如今我坚守仁义之道而遭逢乱世的祸患,怎么可以说是穷困呢!所以反省内心而无愧于大道,面临危难而不丧失德行。严寒已经到来,霜雪已经降临,我这才知道松树和柏树的茂盛。陈国、蔡国之间的困厄,对于我来说恐怕还是一件幸事啊!”

说完,孔子取过琴继续弹琴歌唱,子路手拿盾牌兴奋地跳起舞来。

子贡说:“我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深。”

古代得道的人,穷困也快乐,通达也快乐。他们的快乐并不在于穷困还是通达,道德修养一旦达到这种境界,那么就会把穷困和通达看成寒暑风雨的循环变化一样自然。所以许由在颖阳快快乐乐,而共伯在共首山悠然自得。

原 文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

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于畎亩之中而游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之渊

注 释

①北人无择:名叫无择的北方人。

②畎亩:田地。按:舜本在历山耕作,尧闻其贤,禅其天子之位。

③漫:玷污。

④清泠之渊:渊名,在南阳西崿山下。

译 文

舜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北人无择。

北人无择说:“真奇怪啊,舜的为人!他本耕种于田亩之间,可后来却接受了尧的禅让而成为天子。这样还不罢休,现在还要用那样的丑行来玷污我。我见到他真是感到羞辱。”于是自投清泠之渊而死。

原 文

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

汤曰:“孰可?”

曰:“吾不知也。”

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

汤曰:“孰可?”

曰:“吾不知也。”

汤曰:“伊尹何如?”

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

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

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事,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稠水而死

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

瞀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曰: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沉于庐水

注 释

①因:就。卞随:姓卞,名随,怀道之士。

②瞀光:即务光。

③伊尹:夏末商初助汤伐桀的大臣。

④强力:毅力坚强。忍垢:忍受屈辱。

⑤贼:凶残的人。一说叛贼。

⑥“我”字前当有“以”字,文意乃全。

⑦稠水:水名,在颍川。稠:或作“椆”。

⑧遂:完成。

⑨庐水:在今辽宁西界。

译 文

商汤准备讨伐夏桀,就这件事跟卞随商量。卞随说:“这不是我的事。”

汤问:“可以和谁商量呢?”

卞随说:“我不知道。”

汤又就此事与瞀光商量,瞀光说:“这不是我的事。”

汤问:“可以和谁商量呢?”

瞀光说:“我不知道。”

汤问:“伊尹怎么样?”

瞀光说:“伊尹毅力坚强且能忍受耻辱,至于其他方面我就不知道了。”

汤于是和伊尹谋划讨伐夏桀,结果战胜了夏桀,汤要把天下让给卞随。

卞随推辞说:“君王讨伐夏桀曾经跟我商量,必定把我看成是凶残的人;战胜了夏桀又要把天下让给我,必定把我看成了贪婪的人。我生于乱世,而无道的人用他的丑行两次侮辱我,我不能忍受屡次听到这样的话。”卞随于是自投稠水而死。

汤又要把天下让给瞀光,说:“智者谋划夺取天下,勇者执行完成,仁者居天子之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先生何不居天子之位呢?”

瞀光推辞说:“废除君上,这是不义;征战杀戮,这是不仁;他人在战场上冒险,我坐享其成,这是不廉洁。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对不合道义的人,不能接受他的利禄;对无道的社会,不能脚踩它的土地。更何况是尊崇我为天子呢!我不忍长久地看到这种情况。”瞀光于是背着石头自沉庐水而死。

原 文

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于孤竹,曰伯夷、叔齐。

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

至于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

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

“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下行货,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说众,杀伐以要利,是推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暗,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吾行。”

二子北至于首阳之山,遂饿死焉。若伯夷、叔齐者,其于富贵也,苟可得已,则必不赖。高节戾行,独乐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节也。

注 释

①孤竹:先秦小诸侯国,在辽西,伯夷和叔齐皆是孤竹国王子。

②西方有人:指周文王。

③岐阳:岐山之阳,文王定都之地。阳:山之南,水之北。

④叔旦:即周公旦,周武王之弟。

⑤富:俸禄。

⑥就:授予。一列:一等。

⑦遽:急。

⑧阻:依仗。

⑨说:通“悦”。

⑩要:求取。

暗:指政治黑暗。

并:并存,依附。涂:玷污。

絜:通“洁”,保持高洁。

首阳之山:首阳山,在今山西永济南。

赖:取。

戾行:孤高、不同流俗的行为。

译 文

从前周朝兴起的时候,有两位贤士居住在孤竹国,名叫伯夷和叔齐。

二人商量说:“我听说西方有个人,像是得道之人,我们且去看看吧。”

二人来到岐阳,周武王听说后,派周公旦前往接见,并和他们订下盟约,说:“增加二级俸禄,授予一等官爵。”然后用牲畜的血涂抹在盟书上而埋入盟坛之下。

伯夷、叔齐相视而笑,说:“咦,真是奇怪啊!这并不是我们所说的道呀。从前神农氏治理天下,按时祭祀竭尽虔诚而不祈求赐福;他对待百姓,忠信尽力为他们服务而从无索取。他人乐于此政就推行此政,他人乐于治理就加以治理,不趁他人的败落来求取自己的成功,不因他人地位卑下而自以为高贵,不因遭逢机遇而图谋自己的利益。

“如今周人见殷商政局动乱就急着修善政来收买人心,在上崇尚谋略,在下以爵禄招揽人才,依仗兵力来炫耀威势,宰牲结盟来取得信任,宣扬德行来取悦众人,凭借征伐求取私利,这是用祸乱来代替暴政呀。我听说上古的贤士,遭逢治世而不逃避责任,遇上乱世也不苟且偷生。如今天下昏暗,殷商德行衰败,难道我们要依附周人而玷污自身吗?不如避开它以保持品行的高洁。”

两人向北来到首阳山,最终饿死。像伯夷、叔齐这样的人,他们对于富贵,可以苟且得到,也决不会去获取。具有高尚的气节和不同流俗的行为,以自己的意志为乐,不为世事劳累,这就是两位贤士的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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