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是中华文化史上一个醒目的亮点,是中国教育史上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书院,记录了诗书中国。
书院的鼎盛,反映的是中华民族对于文化传播与学术自由交流的强烈追求。在古代中国,书院就是一个文化象征的符号,代表的是有着一定文化水准的话语圈。那些执着于传道的儒家士人满怀学术独立与自由的精神向度,在书院的形式助推下探询着自我思想与现实意识的完美融合。正因为如此,儒家士人往往把书院看成独立研究学问的安身立命之所,承载着其“独善其身”的生活道路。书院创建的目的之一就是超世脱俗的精神追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看到的书院,大都建立在僻静优美的名胜之地。
“江右书院甲天下。”在1000多年的古代书院历史中,由于江西崇文重教和实行“学田制”等制度保障,江西一直是全国书院发展的中心地区,并且数度“独领风骚”,成为中国的一个文化重地,拥有独特的历史地位。20世纪80年代,季啸风先生率领全国百余学者普查古代书院,发现从唐代至清代千余年间全国各地有史料可查考的书院7300余所,其中江西990所,居各省之首(按当时的全国行政区划统计)。而根据江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纂的《江西书院》(武汉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最新统计,江西有书院近2000所,比过去统计的数量增加了一倍多。
江西之美,美在山水;江右之盛,盛在人文。美景看不尽,人文道不完。今天,当我们再去打捞这段历史时,那些曾经遍布在江右大地上的书院建筑,留给了我们一个渐行渐远的儒雅身影。在浩浩苍穹之下,莽莽林野之中,那一座座古朴而散落的书院,像是一尊尊历史的雕塑,守望在丛林山野或溪泉河畔。在读书人眼里,在文化人心里,这些书院都是高耸矗立的丰碑,是神圣高雅的殿堂,是永不磨灭的印记。
白鹿洞书院
罗克恒\摄
当我们伫立于庐山五老峰下,石门涧近在眼前,枕流溪的溪水从这里穿越山涧,流向远方,高耸入云的松柏和翠竹掩映下的白墙灰瓦,无不在述说白鹿洞的故事,揭示先贤的哲理。与其说白鹿洞书院供奉着朱子的雕塑,不如说是朱子的《白鹿洞书院揭示》昭告于天下,首创了中国办学的准绳。
当我们伫立于徐岩的丹霞三峰山下,赫然醒目的“象山书院”之摩崖石刻让无数的造访者为之震撼。人们仿佛看见陆九渊“登而乐之,乃建精舍”“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求学闻道,不舍昼夜。在这片茂林修竹的地方,莘莘学子从四方聚来、相与讲习的读书之声远播信江两岸。
当我们伫立于鹅湖书院,竟不知鹅湖不是湖水而是鹅山,似乎昭示“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哲理。一如当年“鹅湖之会”,学以聚之,问以辩之,行以仁之,从此,百家争鸣成为中国大学学术发展道路。“尊德性”与“道问学”及“无极而太极”也,千年话题,一直延展,以至于辛弃疾与陈亮亦在此“长歌相答,极论世事”,纵谈十日,共商复国之计。
当我们伫立于赣江之畔,白鹭洲依水而居,章贡合赣,一江赣水滔滔北去,多少故事在这里演绎成经典,多少人物在这里擢升为圣贤。“载色载笑,与从容水竹间,忘其为太守。”从这里走出去的文天祥,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绝唱,其一身壮士义胆,一腔报国情怀,一代文章节义,乃白鹭洲书院文化之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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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远去的是辉煌,不曾离开的是记忆。远去的历史如同人的记忆,会散落太多的碎片,需要重新拾起、还原。也许志书里记录的是遥远的抽象故事,而目光所能碰触到的碎片,给予我们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景象。捡拾这些碎片,会让我们感受到更加鲜活的历史。从历史变迁到自然变幻,总有一些东西是磨灭不了的。虽然无数书院在历朝历代的更替中成为废墟,但在尚存的瓦砾墙垣间,我们依然能看到书院曾经的辉煌气势。它更像古代书院制度的一个封存的标本。
鹅湖书院康煕帝御笔亲书牌匾
曾博文\摄
标本便于记忆,历史不能忘记。江右书院已经封存在历史记忆里,但其思想与教化的传承却一直延续至今。江西自古人文荟萃,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江西私学自古十分发达。从孔子开私学之风起,孔子弟子澹台灭明就游学南昌,结草为堂,授徒讲学,尤其在唐宋以后,江西的书院更是蓬勃兴起:高安桂岩书院和德安东佳书院是我国创办最早的一批私家招徒授业书院;庐山的白鹿洞书院的学规成为后世书院的办学准绳;上饶的鹅湖书院首开学术自由辩论之风;吉安的白鹭洲书院绵延八百年,至今仍有三千学子(编者按:“至今仍有三千学子”指的是以白鹭洲书院为前身发展而来的白鹭洲中学仍有众多学生在读),琅琅书声不断。而到近代,一批优秀的私立学校脱颖而出。尤其是经过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努力,江西的民办教育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由弱到强,成为全国民办高等教育三强省,进入了民办教育大省的行列。书院文化就这样薪火相传,浸润着一代又一代,渗入魂灵、化作基因。那一片源于李白、韩愈、周敦颐,飘自陆九渊、朱熹、王阳明的琅琅书声,在新时代继续声声入耳、句句传情,让下一代依然优雅如瓷、坚韧如丝。
书院虽然是一种古老的办学模式,但古老并不代表落后,“老树春深更着花”。季羡林先生在《中国书院辞典》的序言中写道:“我们可以这样说,在中国流行了1000年的书院这种古老的办学形式,在今天还有其意义。我们完全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利用这个形式,加入新的内容,使它为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服务。”如今,风靡全国的国学传统教育,足以说明书院的魅力与积极作用。
虽然书院作为教育主体的地位已不复存在,但它绝不仅仅是一个供人们参观欣赏的旅游景观,它的精神血脉仍在永不间断地传承着。江右书院缔造的“理学”“心学”“汉学”,以及由它而衍生的大学堂和现今的高等学府,正迎着朝阳前行,成为赣鄱大地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我们在翻看江西师范大学的简介时,发现“学校缘起于庐山白鹿洞书院”的表述赫然在目。
作为江西传统文化的瑰宝,书院文化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江西人,为中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书院绝不能消失,也不会完全废止。据第三次全国不可移动文物普查统计,江西省现有书院仅170多所。保护与传承书院,是我们后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古人尚且可以“裹粮而来”“结庐而居”,我们完全可以承载历史、精进前行。
幸运的是,江西各地各有关部门和单位在书院保护、研究、利用方面,持之以恒地做了大量的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效。我们欣慰地看到,在保护、利用书院文物的过程中,江西省坚持不懈地开展书院研究,初步形成了高校、书院管委会、部分文化研究单位学者和专业工作者专兼职相结合的研究队伍,出版和发表了一大批有重要影响的学术成果。
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我们将书院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提升到保护中华文脉、保护民族基因的高度,以敬畏之心礼敬书院,保护好现存的书院建筑,深入研究书院的内在价值,合理利用书院文化资源,就一定能守护好书院文化之根,再现江右文化的时代光芒。
虽然,历史给我们的感觉,一直都是若即若离。但是,历史与当下相连,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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