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更低的层次,即单个信号的层次,我们知道的东西相对多一些。同样的,在这个层次,也不难发现同源性和趋同现象。求偶雄鸭用喙理毛的替代性动作,不管种群之间有何种差异,都定然总是同一件事情。鸣禽的歌声,尽管因为生殖隔离的需要而彼此区别,但本质上是物种同源的,正如它们所利用的相同工具—鸣管(syrinx)。趋同现象的例子包括鱼的正面展示,它们利用竖起的鳃盖,以及流苏鹬和家鸡等鸟类,它们用颈部的羽毛形成色彩艳丽的扇形装饰或项圈。
对同源的释放器进行比较,会获得一些关于它们的起源和进化的有趣结论。
迄今为止,人们已经发现两种信号动作的来源。一种是意向动作(intention movement)。当鸭子或鹅想要飞起的时候,它们的动机是逐步增强的。较低的动机产生一些初期动作。全身的羽毛向身体收紧,接着头开始不断移动,这是起飞的最低程度的动机。随着动机增强,头的快速移动变得更强烈,身体其他一些部位也参与活动:翅膀做好了飞翔的准备,身体可能向前微屈。这种低强度的意向动作,会成为释放器,刺激同伴作出行动。
在一些动机非常强的情况里,动物也可能做出意向动作。银鸥的直立威胁姿势当然意味着很强的攻击倾向。它并不总是发展成真正的攻击,因为它同时还受到逃跑或撤退倾向的抑制。那些动机被抑制了的意向动作,在某些情况里也会成为信号动作。
替代活动是释放器的第二个来源。银鸥的扯草,三刺鱼挖沙的替代动作,三刺鱼指示巢的入口(替代性扇水)都是很好的例子,它们都是释放对手或性伴侣的某种反应的信号。
很难弄清楚,别的个体究竟是怎样开始“理解”这些动作的。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信号接收者对信号的反应性是如何起源的,而不是信号动作本身的起源。意向动作的问题与动物对外部刺激的反应性究竟如何起源的问题,处在同样的层级。乌鸫何以会对另一只乌鸫的意向动作做出反应?这个问题正如乌鸫何以会对一条蚯蚓、一只雀鹰做出反应一样的神秘。
为什么一只银鸥将收集筑巢材料的替代动作(即扯草)“理解”为攻击性的,因而不会做出跑到筑巢位置的反应,这是另一个层级的问题。我相信,有两个理由支持我们将它解释为攻击行为。首先,扯草代替了真正的攻击行为。其次,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扯草动作和真正的收集筑巢材料的动作有区别:银鸥会愤怒地啄面前的草或苔藓,并使劲扯它。这些动作是争斗模式的一部分,它威胁着面前的植物,仿佛它们是自己的对手。
一旦个体对一个信号动作的反应性建立起来,信号动作的进一步发展就是行动者和反应者双方的事情。对双方来说,一种新的适应性进化过程开始了。比较研究已经揭示了这个过程的许多方面。(17)替代性的梳理羽毛的动作,是一种在许多雄鸭的求偶过程中起重要作用的信号动作,它与真正的梳理羽毛的动作有些区别。在有一些物种里,真正的理毛动作和替代性的理毛动作差异特别小,以至于很难将替代动作识别出来。基于拍摄的影片,洛伦茨(56)对一些动物的替代性理毛动作作了精确的描述和阐释(图67)。绿头鸭是相对初级的案例。雄鸭将它的嘴巴放到翅膀后面,很像一般性的理毛动作,尽管替代性的理毛动作更为模式化。龙尾鸭(The Mandarin Drake)有一种特殊的动作:它熟练地用嘴触碰次级飞羽的一根翎毛。这根翎毛不是像其他次级飞羽一样的深绿色羽毛,它外围的翎发育出了像一面大旗一样的结构,它有着鲜艳的亮黄色,而不是绿色。白眉鸭(The Garganey Drake)也有一种不同的动作。它不是触碰翅膀的内侧,而是翅膀的外侧,恰好就是覆羽变成明亮的灰蓝色的那个位置。对于白眉鸭和龙尾鸭来说,它们显然都发展出了特别引人注目的结构,而它们的动作就是要把注意力引向这个结构。整个发展使得动作更加显眼,也更加程式化;它变成了一种“仪式”。同时,不同种属之间的差异也产生多样性:它们变得越来越明确,变得有具体的信号含义。抓住信号,并使它们更为显眼、更为具体的进化过程,就是所谓的“仪式化”。(www.daowen.com)
迄今为止,所有已知的证据都指向这一结论,信号动作起初原本是没有信号功能的动作;在一定意义上,它们是神经组织的副产品。在它们获得信号功能之后,一种新的进化适应性—仪式化行为—就形成了,它会导致动作发生一些变化,以及形态结构同时发生一些变化。
仪式化动作的适应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仪式化的释放器通常有两个特征:显眼并且简单。这是对天生行为的反应限制的适应。每一个天生行为的释放都依赖于具体的刺激;对所需刺激的许多案例研究已经表明,这些刺激常常相对简单而且显眼。首先,仪式化倾向于使释放器专门化,以突出其中的“信号刺激”;在一定意义上,释放器就是物理上实现了的“信号刺激”。其次,仪式化倾向于使一个释放器区别于其他释放器,不管是在物种内部,还是与其他物种比较,情况都是如此。因而,这既促进物种内部的社会合作,也减少对其他物种的行为作出反应的概率。
图67 求偶雄鸭的替代理毛动作
(1. 翘鼻麻鸭;2. 白眉鸭;3. 龙尾鸭;4. 绿头鸭)
意向动作和仪式化的替代性动作,看起来遵循同样的路线。这两类行为,有时候重点在于动物的动作,有时候在于结构。这类动作一个最常见的变化是它们的“模式化”,这意味着动作的某个构成部分会变得更为夸张,而另一些构成部分则逐渐隐退甚至消除。一些鸭属动物的求偶动作就是如此。比如,“身体缩短”的动作原本要举起头和尾巴。但是,白眉鸭强调头向后移的动作,尾巴向前摆的动作则完全消失了。智利野鸭的头部动作也不太一样;它们特别强调胸部的动作,尾巴也不参与活动。针尾鸭的头和尾巴都会参与活动,尾部的活动包括颜色丰富的三角形尾巴基部,还有它们长长的尾巴。
从生理学上讲,仪式化的这些方面(以及其他方面)可以理解为是动作各个构成部分的阈值发生了量变。对这些问题的完整讨论超出了本书的范围。不过,我仍然想指出,关于释放器的进化的研究,对“新”行为因素的起源与进化的研究有特别重要的蕴涵,因为意向动作或替代动作的仪式化确实会产生新的行为动作。然而,在这里不能进一步讨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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