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繁殖季节以外，刺鱼都是成群地生活。当它们在一起觅食的时候，我们可以发现另一种行为；这种行为对银鸥来说没那么显然，尽管也不是毫无迹象。当某条鱼发现一小片适意的食物，开始以刺鱼特有的贪婪模样大口吞食，另几条鱼会匆忙跑去，试图抢食物。这种行为有一个特别的后果，有些鱼也许能把食物撕成小碎块，因而分得一杯羹。别的几条鱼，倘若运气稍微差些，没有抢到，它们就会开始到下方搜寻。这意味着，当鱼群中的一条鱼在某个地方发现食物的时候，就会刺激整群鱼都跑去那里找食物；以这种方式，它们的捕食活动总能保证被捕猎的对象被最大程度地利用。

正如在银鸥身上可以发现的那样，繁殖季节所产生的社会合作系统，比起我们在秋天和冬天可以观察到的合作要复杂得多。首先，雄鱼会脱离鱼群，并选择自己的领地。然后，它们会装扮上艳丽的婚礼颜色。眼睛变成发光的蓝色，背部从暗淡的褐色变得有点发绿，腹部则会变红。一旦另一条鱼靠近领地（特别是雄鱼），就会受到攻击（图5）。我们会再一次发现，争斗行为要比威胁行为少得多。雄鱼的威胁行为有点奇怪。它们冲向对手，竖起背鳍，张大嘴，准备咬对手。但是，倘若对手并不立即逃走，反而抵抗，领地的主人却并不会真正去咬它，而是会让自己竖立在水里，并做出些抖动身体的动作，仿佛是要把自己的嘴巴钻到沙子里去。通常还会竖起一个或两个腹鳍。

倘若雄鱼没有受到什么打扰，它就会开始筑巢。它选择一个地点，从底上噙起一大口沙子，把它搬运到几英寸外的地方。就这样，做成一个浅浅的坑。然后，雄鱼开始收集筑巢的材料（一般是几缕水藻），并把它们压到坑里。有时候，它会在筑巢材料上做出轻微的抖动，悄悄地排出一些黏糊糊的像胶水样的东西，把水草粘在一起。持续几小时或者几天的筑巢过程，其结果是一团绿色的巢，然后，雄鱼用嘴巴拱出一个像隧道般的通道，可供自己蠕动着出入。

图5   两条雄三刺鱼的领地争斗

现在，巢已经筑好了。马上，雄鱼就会改变它的体色。红色变得更强烈，背上的黑色细胞则会变成黑色的小圆点。皮肤下面如同蓝色水晶般发光的鱼鳞箔充分展示出来，整个背部变成闪闪发光且有点发白的蓝色。富有光泽的背部，深红的腹部，还有明亮的眼睛，都使得雄鱼格外引人注目。穿着这身吸引人的艳装，雄鱼开始在自己的领地里招摇地上下巡游。

与此同时，那些完全不需要为筑巢劳神的雌鱼，会披上富有光泽的银色外衣，身体也因为卵巢里大量的鱼卵而变得臃肿。它们成群结队地巡游。在一片适宜的刺鱼栖息地，它们不断游过那些雄鱼各自占领的领地。雄鱼如果已经准备好接受雌鱼，就会作出反应，朝它们或者围着它们跳起一种奇怪的舞蹈（图6）。舞蹈由一系列的跳跃动作构成。在这个过程中，雄鱼会先转过身，就像要游离雌鱼一般，然后又突然掉转身子朝向雌鱼，嘴巴张得大大的。有时候，它甚至可能会撞到雌鱼，但通常会在雌鱼面前恰到好处地停下来，接着，它又开始下一轮表演。这种Z字形的舞蹈会吓退绝大多数雌鱼，但是，其中某一条已经足够成熟、想产卵的雌鱼却不会被吓跑，恰恰相反，它游向雄鱼，与此同时，身体会保持微微向上竖立的姿势。雄鱼立即转身往巢游去，雌鱼则跟着它。到达巢的时候，雄鱼将它的嘴钻进入口，然后身体侧翻平躺，背朝雌鱼。接着，雌鱼扭动着钻进巢。通过尾巴有力的甩动，雌鱼穿过狭窄的入口，滑进了巢。它待在巢里，头从巢的一端突出来，尾巴则还在另一端外边。雄鱼开始用嘴戳雌鱼的尾巴基部，一下下地很快地捅戳。过一阵子，雌鱼开始抬起尾巴，很快就产卵了。产卵之后，它平静地游出巢，雄鱼轻轻地滑进巢来完成它的任务，给卵授精。然后，雄鱼会把雌鱼赶走，再回到巢边。它先把因两条鱼的穿行而弄坏的“屋顶”修好，通常还会移动、调整卵的位置，确保它们受到屋顶的安全庇护。这就是整个交配仪式。没有“婚姻”，也没有“亲密关系”，雌鱼在繁殖过程中的全部任务就是产卵。照顾鱼卵和幼鱼，都是雄鱼的事。雌鱼和雄鱼之间的联系不过就是做出快速的相互反应，这些反应可以概括如下图。

图6  三刺鱼求偶行为的顺序(www.daowen.com)

在几天里，雄鱼可能向两三条甚或更多的雌鱼求偶，因而在鱼巢里收集了几团鱼卵。然后，它的性冲动慢慢消退，不再做出求偶行为，而是表现出一些初为鱼父的行为（parental behavior），包括驱赶入侵者（不管对方是雄鱼、雌鱼、别的鱼或者捕猎者）以及为鱼卵供氧。供氧由一种引人注目的动作完成，通常叫作“扇水（fanning）”。站在巢入口的前边，头稍微向下倾斜，通过胸鳍的前后摆动，雄鱼将一股水流送向巢里。为了抵抗这个动作带来的身体向后移动的压力，它用尾巴作出向前游的动作，这样就使得它的身体始终保持在同一个地点。通过这些动作，水流会从鱼的上方和下方流过，部分水流进入鱼巢，部分水流会流向鱼巢的后方。鱼巢、环境、鱼卵一起构成复杂的刺激条件，它们控制着鱼的活动。在接下来的八天里，它花在扇水上的时间不断增加。最初，每半小时大约200秒左右。随着时间的不断增加，等到一星期快结束的时候，它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扇水。扇水时间的增加，部分原因是它逐渐增长的内部冲动，部分原因在于鱼卵慢慢增强的刺激。随着鱼卵的发育，它们消耗的氧气越来越多：正是氧气的缺少激发了雄鱼扇水的行为。

七天或八天后，幼鱼就从鱼卵里孵出来。但它们仍会在巢里待上一两天。然后，它们开始游动。当幼鱼开始游动的时候，雄鱼会突然停止扇水，开始非常小心地保护幼鱼（图7）。一旦某条幼鱼游动着或者说扭动着想离开鱼群，雄鱼就会轻轻拍它的嘴巴，或者往它背上吐水，把它赶回鱼群。幼鱼还太弱小，逃不开雄鱼的管束。然而，有一种情形，你会看到它们如何逃脱雄鱼：它们一条一条地，突然向水面猛冲，碰到水面，又迅捷地向下猛冲回来。雄鱼常常看见它们这么做，并会尝试尾随它们；但也常常失去它们的线索，只有在它们又潜下来的时候才能重新发现它们。幼鱼这种奇怪的行为有一种特殊的功能：在水面，它们吐出一个很小的气泡，气泡是由身体里一条和鱼鳔相连的经过内脏的侧软管向外吐出来的。最初的这个气泡到达水面之后，鱼鳔自身就能产生更多的空气。向水面猛冲的远足，每条幼鱼一生都会完成一次。因为两个原因，它们必须很快完成；既因为要逃避可能的捕猎者，也需要逃脱鱼爸爸的善良意图。

图7  雄三刺鱼保护幼鱼

在接下来的两星期里，幼鱼的活动更加主动、自如，活动范围离巢越来越远。雄鱼团结幼鱼的倾向渐渐消退，但幼鱼们自己会保持群体生活，雄鱼仍然会保护它们。但渐渐地，它会失去兴趣，随之失去的，还有它鲜艳的颜色。几周之后，它就会离开领地，融入自己的同伴群体，而幼鱼则仍然会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伙伴待在一起。

因此，三刺鱼的社会行为在许多方面都和银鸥的行为很像。为了让鱼卵受精，雄鱼和雌鱼之间有合作，尽管它们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就到此为止。在雄鱼和鱼卵之间、雄鱼和幼鱼之间，以及幼鱼彼此之间，我们都可以发现社会关系，而且，它们还有争斗行为。幼鱼会以一些方式刺激它们的父亲，后者则会以父亲行为来做出反应。鉴于雄鱼强制幼鱼待在巢的附近，除了时不时把它们驱赶回来以外，父亲是否会对幼鱼施加别的影响，这仍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