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人高校的发展历史及现状简述

我国独立设置的成人高等学校（简称成人高校）产生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它是我国社会进步与高等教育发展的产物。“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期间，我国高等教育停滞不前，甚至有所下滑，人才培养的数量和质量都受到严重的影响。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社会各项事业逐步走上正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各个领域日益兴旺发达。蓬勃发展的社会事业需要大批高级专门人才，但是，遭受十年文革影响的我国高等教育在短期内无法满足如此庞大的人才需求。为此，我国政府决定，各部门、各行业可根据自身人才需求的实际状况，开设成人高校，以培养所需人才，并对系统内部职工进行岗位培训，使之能更好地适应本职工作。此后，我国成人高校在社会需求的强烈刺激下，迅速发展起来。我国成人高校的主要形式有广播电视大学、教育学院、职工大学、管理干部学院以及少量的农民高等学校和独立设置的函授学院。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我国成人高校的主要任务是学历补偿和岗位培训，并一直延续至今。在成立至今的30多年时间里，成人高校为我国高等教育事业乃至整个社会作出了重大贡献，为社会各行业培养和培训了大批专业技术人员，有力地促进了社会的发展。然而，随着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特别是世纪之交的高等教育大扩招政策的实施，我国国民受教育程度有了较大幅度的提高，与此相应的是国民提高学历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下降，因此，以学历补偿为主要任务的成人高等学校面临着新的挑战。

目前，我国成人高校发展的基本状况是总体规模日渐萎缩。自20世纪七八十年代创立后，受人们提高自身学历和在职培训需求的强烈刺激，我国成人高校在短期内得到非常迅速的发展，并在20世纪末达到了发展的顶峰。然而，成人高校良好的发展态势并没有维持多久，到了世纪之交，在高等教育大扩招政策影响下，普通本、专科招生人数大幅上升，因而大大影响了成人高校的生源，成人高校由此走向逐年萎缩的窘境。成人高校逐年萎缩的状况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我国成人高校招生数逐年减少，见表2-3。

表2-3　2001—2010年我国成人高校招生人数

注：2003年我国成人高等教育本、专科招生改为次年春季实施，故该年度招生数为0。
资料来源：教育部发展规划司.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01—2010年）[Z].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2011.

另一方面，由于成人高校生源日渐萎缩，部分成人高校难以为继，陷入困境，或者通过合并、转型等方式退出成人高等教育领域，导致我国成人高校的机构数量逐年减少，见表2-4。

表2-4　2001—2010年我国普通高校与成人高校数量

资料来源：教育部发展规划司.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01—2010年）[Z].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2011.

从表2-4可以看出，自2001年至2010年，普通高等学校数量呈现逐年上升的趋势，从2001年的1225所上升到2010年的2358所，10年间增加了93%。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国成人高校却是江河日下，逐年萎缩，机构数量从2001年的686所下降为2010年的365所，10年间减少了47%。

我国成人高校逐年萎缩并非偶然的现象，其背后蕴藏了深刻的历史和现实原因。

首先，高等教育大众化是我国成人高等教育萎缩的根本原因。前文提到，我国成人高等学校成立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初衷是缓解当时社会对高等教育的强烈需求与十分紧张的高等教育容量之间的矛盾。换言之，在当时高等教育资源全面紧张的历史条件下，人们接受高等教育、提高自身学历水平的需求成为成人高校迅速发展的强大动力。然而，随着世纪之交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的骤然加快，高等教育规模在短时期内得到极大的扩充，人们接受高等教育的需求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因此，成人高校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外部动力大大削弱，规模日渐萎缩已成必然。

其次，成人高等教育生源的争夺是成人高校萎缩的直接原因。目前，我国成人高等教育主要由普通高等学校内设的成人教育机构和独立设置的成人高校两大机构实施。在20世纪末以前，普通高校招收的成人本、专科学生数与独立设置的成人高校招收的学生数大体相当。近年来，在各种因素，特别是经济利益的驱动下，普通高校逐渐加大了成人高等教育的力度，大量招收成教学生，直接导致了成人高校因生源减少而逐渐萎缩的状况，详见表2-5。

表2-5　我国普通高校与成人高校招收成教学生数量比较

注：2003年成人高等教育本、专科实际没有招生，故招生数为0。
资料来源：教育部发展规划司.中国教育统计年鉴（1998—2010年）[Z].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2011.

表2-5显示，1998年普通高等学校招收成人本、专科学生人数为543954人，而成人高校招生457422人，二者相差不到10万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人高校与普通高校在成人本、专科招生人数上的差距越来越大，2010年普通高校招收成人本、专科学生达1900727人，而成人高校仅招收183532人，招生人数相差近171万余人，差距达9倍之多。普通高等学校大量招收成人教育学生大大减少了成人高校的生源，这是成人高等教育规模萎缩的重要原因之一。

最后，成人高校自身存在的教育、教学、管理等方面的问题是其规模萎缩的内在原因。具体论述详见下文“（二）成人高校发展面临的突出问题”，此处不再赘述。

（二）成人高校发展面临的突出问题

导致我国独立设置成人高校发展面临困境的原因，除了前文所阐述的外部原因外，其内部存在的诸多问题和矛盾也是重要原因。

首先，我国成人高校分属各部门或行业，过于封闭。产生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成人高校是计划经济体制的产物。在社会各部门对高学历人才的强烈需求的刺激下，中央各部委、国家各企事业单位为提高本行业、系统或单位干部职工的工作能力和整体素质，纷纷举办各类成人高校，由此形成了隶属不同行业、部委或系统的成人高校体系。不同的成人高校由于隶属于不同的主管部门，相互之间很少有交流和协作，以致出现相邻成人高校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隔绝状况。成人高校的自我封闭状态使各学校仅仅考虑本行业或系统的教育需求，而对更为庞大的社会需求视而不见，由此导致了成人高校办学的狭隘性，其在学校定位、办学目标、教育模式、教学方式方法等方面逐渐陷于僵化、保守状态，不利于自身的健康发展。

其次，成人高校办学普教化现象较为严重，成人特色不明显。从历史上看，我国成人高校大多是行业或部门所属的高等教育机构，也就是说，成人高校大多从创立之初就决定了它们带有很强的行业特征或职业性。这一特点从很多成人高校的名称上就能体现出来，如北京市房地产职工大学、公安部管理干部学院、延边黎明农民大学，等等。然而，近年来，由于国家相关政策的不良导向，成人高校在财政拨款、学生就业、教师待遇等方面与普通高校存在巨大的差别，加上传统重学轻术思想的消极影响，许多成人高校在办学目标、专业结构、课程设置、教学模式等方面竭力向普通高校靠拢。这样造成的后果是，成人高校丧失了自身行业或职业特色，形成了既无法在学术上与普通高校相竞争，又无法在实践技能上与高等职业院校相抗衡的尴尬局面。

再次，成人高校校均规模偏小，办学效益低下。由于我国成人高校大多由各部委举办，办学目标仅面向本部门和系统，因此校均规模普遍偏小，见表2-6。作为独立设置的成人高等学校，学校规模偏小将带来一系列问题，如效率低下、重复设置、资源浪费，等等。(www.daowen.com)

表2-6　我国成人高校校均规模（校均学生数）

资料来源：教育部发展规划司.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01—2010年）[Z].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2011.

复次，成人高校投入少，办学经费紧张。较为充足的办学经费是教育事业发展的最基本的条件，成人高校的健康发展也离不开相应的经费投入。在计划经济时代，各部委根据所属成人高校的发展状况，结合本部门的经济状况，拨付相应的办学经费。因此，中央各部委所属的成人高校往往能得到较为充足的办学经费，而其他成人高校则由于所归属部门的经济状况而面临办学经费或丰盈或匮乏的不同命运。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体制改革，首先进行的是经济领域和社会管理部门的体制改革。随着国有企业经济体制改革和社会管理部门体制改革的不断推进，独立设置的成人高校纷纷与原管理单位脱钩，因而在教育经费方面出现断奶现象，师资和教学条件配备方面出现困难。^[42]生均预算内教育经费是反映学校办学经费充足与否的重要指标之一，同时也反映出政府对该教育的重视程度。表2-7反映了我国成人高校在生均预算内教育经费上与普通高校存在的巨大差异。

表2-7　我国普通高校与成人高校生均预算内教育经费比较

资料来源：教育部财务司.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1999—2007年）[Z].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01—2009.

从上表可以看出，我国成人高校生均预算内教育经费与普通高校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别，在多数年份都不到普通高校的1/4，在1999年仅为普通高校的17%，即便在二者差距最小的2006年，也仅为普通高校的35%。尽管由于普通高校与成人高校在办学特点上有很大的区别，但是，二者的巨大差距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我国成人高校办学经费的缺乏程度。生均预算内教育经费的严重不足致使成人高校的办学条件长期处于不良状态，这是导致成人高校办学质量低下的重要原因。

最后，成人高校师资水平总体偏低。一个学校的师资数量及结构是反映该校教育教学水平的重要指标，尤其是高学历、高职称教师的数量及结构，更能体现学校教育教学质量的优劣。由于各种现实原因，与普通高等学校相比较，我国成人高校专任教师中，具有正高职称的教师比例偏低，见表2-8。

表2-8　我国普通高校与成人高校正高职称教师数及比例

资料来源：教育部发展规划司.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01—2010年）[Z].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2011.

从表2-8可以看出，尽管我国成人高校专任教师中具有正高职称教师的比例在逐年上升，但与普通高校相比较，这个比例仍明显偏低。众所周知，具有正高职称的教师是高校教学和科研活动的领军力量，他们的数量及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高校师资力量的状况。我国成人高校专任教师正高职称教师比例偏低反映了其师资相当薄弱，这种状况对于成人高校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

综上所述，在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背景下，由于内外部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我国独立设置的成人高校正面临着生源萎缩、机构数量减少、教学质量下降、社会声誉受损的危险境地。从目前的形势看，仅靠细枝末节的修修补补已不能拯救身处险境的成人高校，只有整体转型，打破自身封闭状态，面向当地社会需求，大力拓展办学职能，才可能是成人高校走出困境、继续发展的可行之路。

（三）我国成人高校应向社区学院转型

在上一部分，本书论述了我国成人高校在目前所面临的诸多问题，这些问题成了成人高校无法克服的顽疾，因此，整体转型已成为我国成人高校的现实选择。那么，成人高校应该朝哪个方向转型呢？根据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趋势，结合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状况，我们认为，社区学院将是成人高校转型的理想选择。以下将从正、反两个方面进行论述。

首先，我国成人高校不宜转型成为普通高等学校或高等职业院校。从办学目标上看，成人高校与普通本、专科学校和高等职业院校存在较大的差别。1998年颁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明确规定，普通本、专科教育的目标分别是“专科教育应当使学生掌握本专业必备的基础理论、专门知识，具有从事本专业实际工作的基本技能和初步能力”、“本科教育应当使学生比较系统地掌握本学科、专业必需的基础理论、基本知识，掌握本专业必要的基本技能、方法和相关知识，具有从事本专业实际工作和研究工作的初步能力”。从上述条款可以看出，我国本、专科教育的核心内容是基础知识、基本理论和基本技能的学习和掌握，并为以后进一步学习和工作打下良好的基础。对于高等职业教育而言，其办学的基本目标则是帮助学生掌握一技之长，使之毕业后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岗位，并能迅速地适应新的工作，“主要培养高中后接受2～3年学校教育的应用型、技能型人才，优先满足基层第一线和农村地区对高等职业教育人才的需要”^[43]。与前两者不同，我国成人高校的办学目标主要是为国民经济各部门在岗职工提供岗位培训，以使他们更好地胜任所从事的工作，同时也满足人们不断提高自身学历水平的现实要求。也就是说，普通本、专科学校和高等职业教育机构的主要目标任务是职前培养，而成人高校的主要任务则是职后培训和在职提高。受此影响，成人高校的课程设置、教学理念和方法等与普通高校和高职院校也存在较大的差异。因此，我国成人高校转型为普通高校或高职院校并非明智之举。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我国成人高校改革的一个动向是，将成人高校整体并入某一普通高校，成为该校的成人教育、继续教育部门，或根据专业将成人高校分拆，分别并入普通高校的相关院系。实践证明，成人高校的这种转型模式并未取得良好的效果。这是因为，如果将成人高校整体并入普通高校，让其成为其中的成人教育或继续教育机构，则会出现该机构臃肿不堪、尾大不掉的状况，人浮于事、因人设岗的弊端将不可避免，因而大大影响普通高校的工作效率乃至正常运行。如果将成人高校根据专业并入高校相关院系，则极可能出现原成人高校教师不适应普通高校教育教学的状况，或由于教学思想和理念不同而产生教师间的人际冲突。

其次，社区学院将成为成人高校的转型目标。社区学院是立足地方、服务社区的新型地方性高等教育机构，与我国成人高校在诸多方面有着较大的相似或相通之处。从学校与社会关系上看，我国成人高校是由各行业、各部委系统创建的高等教育机构，其服务对象是明确而具体的，即为本行业、系统提供人才和技术上的支持。由于在计划经济时代，一个部门或系统的单位往往比较集中，为方便起见，它们所设立的成人高校也大多在本单位附近。因此，许多成人高校不仅是本单位职工在职进修的高等学校，同时也在实际上成为本单位职工和家属休闲娱乐的场所。而这与社区学院开门办学、充分融入社会或社区的办学理念是一致的。从功能上看，成人高校自创立之初就被赋予了学历补偿和岗位培训的职责，成人教育是其主要功能，服务对象主要是在岗、在职的成年人。另外，由于大多成人高校是行业所属或部委所属，行业性或职业性特征较为明显，因此，成人高校的另一个实际功能是职业教育，尽管在教育教学过程中，由于各种原因，这一功能没能有效地体现出来。我国社区学院是一种多功能的高等教育机构，它以职业教育为核心，以社区教育为特色，以成人教育为补充，以转学教育为突破。从教育功能上看，二者存在很大的相似性。因此，鉴于成人高校与社区学院在功能性质等方面存在着较多的相通之处，我们认为，社区学院将成为成人高校转型的现实选择。

那么，成人高校应该如何向社区学院转型？

首先，理顺管理体制，为成人高校转型为社区学院奠定体制基础。我国社区学院是区域性高等教育机构，主要受区县教育委员会管辖，办学经费主要来自区县级政府财政。我国已有成人高校的管理体制在过去的30多年时间里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为满足社会的需求，特别是本部委、本行业对高级专门人才的需求，中央各部委及其下属单位积极举办成人高等学校，并运用本系统财政作为成人高等学校的办学经费。这个时期的我国成人高校实行的是“条状”的管理体制，即由中央各部委或各行业实行从上至下的管理。到了20世纪90年代，随着我国社会管理体制改革的推进，成人高校逐步与原举办单位、管理单位脱钩，划归地方，主要由省级教育行政部门管理。成人高校管理体制的变化为其向社区学院转型奠定了体制基础。在目前状况下，政府可将成人高校的管理权限下放给区县教育委员会，使之能以成人高校为核心，有效整合本区县教育资源，形成真正立足社区、服务社区的新型高等教育机构。

其次，拓展教育职能，积极发展职业教育和社区教育。职业教育和社区教育是我国社区学院基本特征的重要体现，前者是社区学院的核心职能，后者是社区学院的特色职能。以学历补偿和岗位培训为主要功能的成人高校必须加强职业教育的力度，同时根据实际情况，举办非学历教育，开设所在社区需要的实用课程，使社区教育成为自身的特色，这样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转型。在职业教育方面，早在1995年，原国家教委就发布了《关于成人高等学校试办高等职业教育的意见》，鼓励一部分有条件的成人高校积极试办高等职业教育。特别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我国技术人才紧缺的状况日益明显，成人高校实施高等职业教育显得更为必要。为此，成人高校应结合自身特点和职业教育的要求，在招生范围、专业设置、教学方式方法等方面做出适当调整，以满足职业教育发展的要求。在招生方面，可面向具有职业意向和一定职业能力基础的中等专业学校、技工学校和职业高中毕业生，通过国家统一组织实施的成人高等教育招生考试和各省市按照国家有关规定自行组织的专业课考试，择优录取。在专业设置上，要改变原来仅根据本系统人才需求状况设置专业的做法，应详细掌握本地区经济结构和职业人才需求状况，根据本校的优势和特点，积极调整专业结构，以适应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形势。在教学模式上，适当增加脱产和半脱产的教学形式，以保障教育教学质量。在课程设置及教学方式上，改变以往重理论轻实践的弊病，大力增加操作性、实践类课程，采用案例教学，积极拓展实训基地，增加实训时间，以培养学生的实际操作能力。

在社区教育方面，由于管理体制的变化，成人高校由面向行业、系统办学转变为面向所在地区办学，这一变化促使成人高校更加关注所在区域的实际需求。这种需求既包括社会对各种专业技术人才的需求，又包括当地居民对更加充实、美好的高品质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后者正是社区教育的主要内容和最终目的。成人高校应全面了解所在社区企业、居民等不同群体的实际需求，结合自身的特点，开展相应的教育和培训活动，以满足当地社会的多方面需求。在教育内容上，成人高校应充分考虑社区需求的多样性和社区教育的丰富性，做到学历教育与非学历教育相统一，社会文化教育与终身教育相结合，社区教育与社区发展相联系。在教育形式上，成人高校应充分考虑社区主体的多元性，运用各种形式，实现学校教育和校外教育相结合，教育、培训与社区居民生活相融合，增强社会教育的参与性与实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