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社区学院是美国高等教育发展的产物，是特定政治、经济、文化背景下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或者说，是美国高等教育内部发展逻辑与外部环境相互影响的结果。在美国社区学院发展的百余年历史进程中，由于高等教育自身规律的作用，由于所处社会环境的变迁，社区学院的历史形态、内部结构、主要职能等都发生了变化。美国社区学院的发展可依据其特点而划分为四个阶段。

（一）初级学院的萌芽时期

1861—1865年的美国南北战争瓦解了奴隶制度，使代表先进生产关系的资本主义制度正式登上了美国历史舞台。在19世纪后半叶，由于社会持续稳定、经济不断发展，美国人口急速增长。1870年至1900年的30年间，美国的人口几乎增加了1倍，而在这一时期，美国高等学校的入学人数却增加了约4.5倍，由1870年的5.2万余人增加至1900年的27.3万余人。^[18]高等教育入学人数的急剧增加使部分高教界人士开始担忧高等教育的质量问题。此外，以学习德国高等教育模式为主要特征的高等教育改革运动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社区学院的形成和发展。这些因素促使许多教育家特别是大学领导者开始考虑对大学的结构进行调整，使更多的人可以进入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同时又不会影响作为研究高深学问的大学的教学和研究的质量。具体而言，就是将大学一、二年级与三、四年级分作两个相对独立的阶段，前一阶段负责普通教育，后一阶段负责专业教育；从二年级学生中挑选优秀者升入三年级，改变以前二年级学生直接升入三年级的做法。这样就能达到既增加大学入学机会，又保障大学追求卓越的品性的目的。这一观点在美国高等教育界引起了较大的反响，部分学者开始考虑付诸实践。1855年，美国学者塔潘（Henry P.Tappan）在就任密执安大学校长的就职演说中认为，德国十三年级的教学内容与美国大学一、二年级的相当，建议美国中小学将学习年限从12年延长至14年，将现在大学一、二年级的课程内容下移至中学。由于多种原因，塔潘的建议未能付诸实施。1892年，芝加哥大学校长哈珀（William Rainey Harper）将芝加哥大学分成“学术学院（Academic College）”和“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两部分。学术学院负责对大学一、二年级的学生进行普通教育，而大学学院则负责对大学三、四年级的学生进行专业教育。1896年，这两个学院分别更名为“初级学院（Junior College）”和“高级学院（Senior College）”。这是美国首次使用“初级学院”这一名称，哈珀也因此被誉为美国“初级学院之父”。1900年，芝加哥大学设立协士学位，将其授予那些完成初级学院课程、但不愿或不能够继续升入高级学院学习的学生。此时，尽管已出现了名为“初级学院”的机构，但此类机构并非独立的学校，而只是四年制大学或学院中的一个教育阶段。

密执安大学校长塔潘在考察德国教育制度时发现，德国中小学教育年限普遍较美国长1～2年，且最后两年的教育内容已相当于美国大学一、二年级的程度。塔潘认为，德国中学年限较长且教育内容较深这一特点使其高等教育学生学术能力较强，这是德国高等教育水平领先于世界的重要原因，因此他建议美国学习德国的教育经验。受塔潘思想的影响，部分中学逐渐延长学制，开设一些中学后课程，为学生日后进入大学提供学术准备。此外，由于19世纪末期，美国大学多集中于大中城市，小城镇和农村学生就学极不方便，因此，许多美国人希望附近的中学能开设部分大学课程，使他们能就近接受近似大学的教育。部分初级学院即由此演变而成。1901年，伊利诺斯州成立了美国第一所公立初级学院——乔利埃特初级学院，费拉德尔菲亚、马斯基根、萨布诺、密苏里州的圣约瑟夫戈申等地也均在中学教育的基础上增设中学后课程，逐渐建立起初级学院。^[19]

除此之外，部分师范学校和职业技术学院由于办学困难、急于转型等原因而改制为初级学院，还有一些地方政府出于各种考虑，如扩大高中毕业生的继续入学机会等，创办了部分初级学院。

（二）初级学院初步发展时期（20世纪初至20世纪40年代）

到1900年前后，美国初级学院还不到10所，规模也极小，但在随后的几十年时间里，美国初级学院便呈现了良好的发展态势。这主要是因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中学入学人数激增，因而期望中学毕业后继续升学的人数也相应增加。另外，由于美国工业经济快速增长，社会各行业急需大量有知识、懂技术的人才，因此，许多商业部门纷纷对大学和学院，包括初级学院进行捐助，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初级学院的发展。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世界各国百废待兴，各项需求极为旺盛，这对在战争中没有受到直接破坏的美国经济而言不啻于绝佳良机。美国工业经济的巨大繁荣需要大批专业、半专业化人才，美国初级学院因此获得进一步发展的动力。

在此阶段，美国初级学院发展状况大体呈现如下特点：首先，初级学院萌芽之时，附设于四年制大学甚至中学之内，并非独立的高等教育机构；其次，独立的初级学院的规模普遍很小，在最初的20年内，校均规模还不足20人；再次，发展速度很快，特别是进入20世纪20年代，由于多种因素的推动，初级学院的数量和规模都有了很大的发展；复次，初级学院大部分是私立性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公立初级学院的比重越来越大，见表1-1；最后，初级学院的主要职能是转学教育，即为日后升入四年制大学或学院继续学习的学生提供相关教育。正如有学者指出的，美国社区学院成立的目的就是在高等教育和低年级学校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梁。无论社区学院在后来增加了多少功能，最初的转学功能仍是其最基本的功能。^[20]在美国初级学院的语境下，转学职能包括两层内容：学生流动和自由教育。在此，学生流动是指在初级学院完成13、14年级教育的学生凭其所修学分到其他四年制大学或学院继续学习的过程。自由教育是指人文、社会科学以及大学生必须学习的基础学科等方面的教育，在美国一般称为通识教育。在初级学院早期，其所开设的课程大多为转学教育课程。1924年，美国学者库斯（Koos）对1921—1922年度的58所公私立初级学院的课程设置进行了分析，发现其转学类课程占总课程的3/4。^[21]1930年，美国学者坎贝尔通过对343所初级学院的课程体系的调查，发现为两年后转入四年制院校而开设的课程比例为58.8%，提供终结性教育和职业教育的占15.6%，提供民主教育培养良好公民的占13.8%，普及高等教育的占11.8%，由此，坎贝尔得出的结论是，初级学院的主要职能是转学教育。^[22]

表1-1　美国初级学院发展状况（1899—1948年）

数据来源：Arthur M.Cohen，Florence　B.Brawer.The American Community College[M].San Francisco：Jossey-Bass Publishers，2008：15-17.(www.daowen.com)

（三）社区学院的成熟时期（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

第二次世界大战对美国政治经济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二战初期，由于经费的原因，美国初级学院发展受到较大冲击，但这种冲击并没有持续太久。反而由于战事发展的需要，美国政府急需补充大量的工程技术人员，如机械、航海、焊接、急救等方面的人才。初级学院迅速作出了反应，开设了大量相关的实用技术类课程，以培养适应国家需要的实用型人才，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应。初级学院也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过去留给人们的质量低劣的不良印象。战后，数百万美军士兵退伍，回归地方，如何安置数目如此庞大的复员军人成了美国政府亟待解决的难题。1944年，美国颁布《军人权利法案》，由政府出资，供退伍军人接受各级教育，其中进入高校的退伍军人，1945年有8.8万，1946年增至101万，1947年有115万，1949年有97.5万，1945—1956年共有549.6万人。^[23]大量退伍军人涌入各个大学和学院，致使这些高校人满为患。1947年，杜鲁门总统授权建立的总统高等教育委员会经过全面细致的调查，向总统提交了一份报告，该报告认为根据当时情况，应大力发展初级学院。在美国政府的大力推动下，社区学院发展呈现迅猛之势，见表1-2。

表1-2　美国初级学院发展状况（1952—1989年）

数据来源：Arthur M.Cohen，Florence　B.Brawer.The American Community College[M].San Francisco：Jossey-Bass Publishers，2008：17.

在总统高等教育委员会的这份报告中，该委员会还建议在全国范围内用“社区学院”的称谓替换“初级学院”，并利用各种传媒手段加以宣传。总统高等教育委员会之所以呼吁使用“社区学院”的称谓，是基于初级学院自身主要职能已发生变化这一实际状况。该报告认为，“在过去，初级学院主要是在地方社区提供传统学院的一、二年级课程。除了少数例外，初级学院的重点在于输送学生到文理学院或专业学院三、四年级学习。但是，这种预备性的计划是不完整的……社区学院应突出终结性教育计划。终结性教育计划应包括普通教育和职业训练”^[24]。在20世纪40年代之前，初级学院的主要职能是转学职能，即为学生提供转学教育，“初级学院”一词名副其实。但之后，由于美国社会职业教育日益受重视，初级学院的职能发生了变化，转学教育在各初级学院中的比重逐年下降，职业教育职能比重开始上升。1963年，为适应经济发展要求，美国政府通过《职业教育法案》，大幅增加职业教育拨款，大力加强职业教育。更为重要的是，美国政府根据该法案成立了全国社区学院顾问委员会以指导职业教育的开展。此后，社区学院大量开设职业教育课程，以马萨诸塞州为例，1976年该州15所社区学院中2/3的学校提供一半的职业教育课程，其中9所学校课程的3/5与职业教育相关。^[25]由此可见，职业教育已经成为社区学院的主要职能之一。社区学院开展职业技术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养具有实用技能的技术人员，以满足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社区学院在开设新的职业技术专业或课程之前，一般都会在社区学院顾问委员会指导下，广泛征求当地工商界人士的意见，以期符合当地人才市场的需求。因此，社区学院的毕业生大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开展职业教育大大拓展了社区学院生存与发展的空间，美国社区学院与初级学院协会（AACJC）的相关材料显示，1980年，美国全国已有初级学院和社区学院1231所，占美国高等学校总数的39%，在校的全日制和非全日制的学生共4825931人（不包括学习各类课程但不修学分的学员，这类学员共达3977050人），占美国高等学校学生总数的42%。^[26]当然，社区学院职业教育职能的扩展并未将转学职能完全排除，而是两大职能共存于一体，成为这一时期社区学院的基本特点。

（四）社区学院的综合发展时期（1990年至今）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知识经济影响下，创新精神和综合素质成为个人能否成功的关键性因素。时代的变迁和社会对个体要求的变化也直接影响了社区学院的发展方向，使其在多样化的社会需求推动下朝着多职能、综合化的方向发展。作为人们生活的主要场所，社区在文化教养方面的独特优势日益显现出来，因此，美国政府非常重视通过社区这个平台对民众进行各种宣传、教育活动。作为社区文化、教育活动中心，关注社区、服务社区已成为社区学院的重要任务。社区学院的各项活动都要以所在社区为中心，这是其区别于其他高等教育机构的重要特征之一，因此，社区学院的另一个重要职能是社区教育。社区教育从内容到形式都相当广泛、复杂，科恩和布拉维尔认为，社区教育是社区学院各项职能中范围最广的，包括成人教育、继续教育、合同服务以及许多其他非传统大学教育活动。社区教育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有学历教育，也有非学历教育；教学时间也长短不一，从1个小时到一学期不等；社区教育地点也不尽相同，有在校园内教学的，也有在校园外的，还有的通过闭路电视、报纸或收音机进行教学；社区教育的内容也相对广泛，既有正规教育，也有休闲娱乐，既关注个人兴趣，又涉及特定的商业领域或整个社区的事务。^[27]社区学院通过自身的教育教学活动，为所在社区提供信息咨询、教育教学、技术指导等服务，一方面证明了自身的存在价值，成为社区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也为自身生存和发展取得了各种支持，如经费、实习基地以及社区内其他可利用的设施和资源。

经过近百年的发展，美国社区学院已成为一个多职能、综合性的高等教育机构。目前，美国社区学院的主要职能有转学教育职能、职业教育职能、社区教育职能。社区学院发展的历史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社区学院的职能是不断发展变化着的。随着新世纪的来临，在经济全球化的影响下，世界各国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交流日趋兴盛，国家间的人员流动也较以往更加频繁。在此背景下，美国社区学院以其便利性、经济性、实用性等特点，成为许多外国留学生青睐的教育机构。可以预见，国际文化交流将成为美国社区学院另一个重要职能。此外，部分规模较大、教学质量高、社会声誉好的社区学院在发展过程中逐渐获得了学士学位授予权，在办学层次上有所突破。甚至有部分社区学院在此基础上试图彻底抛弃转学教育和社区教育职能，升格为四年制普通本科院校。所有这些现象都表明，在不断变化的社会环境影响下，社区学院正在积极地调整自身的结构、功能和理念，从而使社区学院变得更加复杂和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