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学生，就要去了解他们的强项和弱点，去理解他们的思想和感受，去小心谨慎地触碰孩子们的心灵。了解学生——这是教育学理论和实践最主要的连接点，是学校集体进行教育领导的各种线索的交叉点。全体教师在领导教育和教学的过程中保持行动一致，用教育信念将教师们凝结成一个统一的整体，所有这些实现的前提都是，全体教师集中力量去了解学生。

校务委员会、研讨班和教学法讨论会上最经常讨论什么呢？讨论教学法、教学方式、课程体系、教学经验等，却很少会讨论学生。对于学生的智力发展、智能状况等，教师们往往只是依据分数来进行判断：分数高，就是好学生。给学生打的分数里，还包含了道德因素，教师经常根据学生的分数情况，对他的道德状况下结论。

人的个性，是由生理力量、精神力量、思想、感知、意志、性格和情绪等多种因素构成的极其复杂的综合体。如果缺失对这些知识的了解，那么就既谈不上教学，也谈不上教育。如果您希望用教育思想来领导学校（也只有这样，因为没有教育思想来领导学校，也就没有校长），如果您致力于将全体教师凝结成为统一的教育力量，使每个受教育者都能在教育过程中成为您的小助手和志同道合者，让教育和自我教育结合起来，那么就应该将学生放在全体教师集中注意的焦点处，放在您的焦点处。

最近几年我一直在研究学生成绩差的原因，试图厘清成绩不及格和留级等现象之间盘根错节的复杂原因。大概经过四年的研究之后，我发现了一条有趣的规律：在导致学生成绩不好的一系列原因中，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一旦能确定下来这一点，那么其他原因造成的影响就都是次要的。

原来，很多学生之所以成绩落后、课堂上和课外完成度差，甚至会留级，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的身体状况有问题，有某种疾病，但这种疾病往往不易被察觉，只有在家长、医生和教师的共同努力下，才能得到及时治疗。我们发现了一些心血管系统、呼吸道和胃肠道等方面的疾病，但这些疾病都不易被察觉，经常被儿童的调皮好动行为所掩盖。

我们开始仔细研究学生的健康状况，一年又一年，我们越来越清晰地发现了一种令人惊讶的现象，即学生的精神生活状况，包括他的智力发展、思维、注意力、记忆力以及长时间坐着学习的能力等，都取决于他的体力状况。我们还发现，思维不敏捷，很多情况下是由于身体不适造成的，而这种不适可能连学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观察还表明，除了那些能确诊、治疗和预防的心、肺等器官的疾病以外，还有些不过是器官虚弱或者是它们对周围环境的不良反应而已。

我们还发现有些学生新陈代谢不良，对这种不良状况，只有经验丰富的内科医生才能给出充分的说明。我们学校四年级曾有一个叫科里亚的小男孩，他很瘦弱，从来没听他抱怨过哪儿不舒服，但妈妈和老师都能看出这孩子有什么问题：他的小脸苍白苍白的，还有点发黄，稍微增加点营养全身都会有反应，身上会马上起丘疹。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后，却什么问题也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医生得出的结论是，久坐室内而引起的新陈代谢失调。问题本身似乎并不严重，但是会导致严重的后果：孩子无法集中注意力进行思考。科里亚的情况正是如此。刚开始上课时，他能专心学习：听老师讲解，做习题，但10—15分钟之后，他就开始两眼无神，目光涣散，已经无法进行思考了（在情况没有搞清楚之前，这往往会被认为是偷懒、不想学习）。对此，医生的建议是要改变孩子的作息时间，这是唯一的根治办法。于是，孩子开始每天至少保证十个小时的户外时间，晚上睡觉时打开窗户，早睡早起。半年后，这个小男孩在课堂上可以保持长时间地脑力学习了，成绩落后的状况也改变了。而在此之前，大家都认定科里亚是要留级的。

还有一些其他类似的事例。有些孩子看上去是健康的，面色红润，但是如果仔细研究他们的健康状况后，就会发现他们有些隐疾。有意思的是，每当教师竭力使课堂上的每一分钟都充满紧张的脑力活动时，这种隐疾或者不适就会特别明显地暴露出来。

而且，即便对于健康的学生来说，这种过快的教学进度也是难以适应的，甚至是有害的。过度紧张的脑力活动（例如算术课上，教师一题接一题地布置复杂的任务）会导致部分学生过度疲劳：他们会两眼无神，目光涣散，整个人没精打采……这样子的学生已经什么也做不了……此时本应该去呼吸新鲜空气，教师却抓住他们不放，还不停地催促：“来吧，来吧……”

当我们确信，学生的全部精神生活，尤其是他们的脑力活动，取决于他们的身体健康和发育状况时，当我们发现，“健康”这个概念本身是具有多方面含义时，我们所有教师便决定，研究学生正是需要从研究健康这个角度着手。后来，我们便经常请医生在校务委员会上汇报学生健康状况。对于那些在心血管系统、肺或者新陈代谢方面已经发现有问题或者功能衰弱的学生，我们规定要定期进行教育学观察。为了预防疾病，增强身体抵抗力，我们首先采取了以下措施：联合家长一起为学生制定个人的学习和休息时间制度，关心如何提高他们的营养，以及让他们拥有更多的户外活动时间等。

对于那些因为体弱而导致的思维迟缓学生，我们做到了让他们在夏天的时候多在露天睡眠，多吃富含维生素和植物杀菌素的食物（比如蜂蜜、牛奶、黄油和水果等）。这一切对孩子们的整体健康状况和智力发展都产生了奇妙的影响。

从研究儿童工作的最开始，我们就坚信，没有家庭和父母的协助，我们是无法研究儿童的，也无法做成任何事情。通过和家长进行的日常谈话，所有教师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孩子父母们需要具备系统的教育知识。我们于是组织了一所“家长学校”，下设这样几个班：（1）还没有孩子的年轻夫妇；（2）学龄前儿童家长，即再过一年、两年或三年孩子就要入学的家长；（3）一、二年级学生家长；（4）三、四年级学生家长；（5）五至七年级学生家长；（6）八至十年级学生家长；（7）在智力发展和身体发育上有缺陷的学生家长。孩子在学校要学习十年，家长也有必要在“家长学校”接受教育，父亲和母亲都要来学习。

“家长学校”里的课程每个月上两次。由校长、教导主任、课外活动负责人、教师和医生负责授课。所有教师都认为，在所有工作当中，这是最有必要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如果我们不做好家长的工作，那么就会一无所成。在“家长学校”的课堂上，我们讲应该如何教育孩子。我们教父母亲们怎么增强孩子体质、保护孩子身体，怎么发展智力水平和言语水平，怎么预防神经系统的疾病，怎么教育孩子爱劳动、爱学习。关心孩子们的身体健康和道德发展，已经成为我校家长教育学的研究对象。

每一年我们都愈加确信，预防疾病、增强体质是提高学生脑力活动效率的重要条件之一。

1969—1970学年，我们在一二年级学生家长的课堂上研究了以下问题：儿童的身体和心理发展情况；神经系统类型和儿童气质的概念；学习、饮食和休息制度；儿童的健康和智力发展；家庭的精神生活与孩子的教育；家庭和公民教育；母语及其在学习初期阶段的作用；七至九岁儿童的品行和公民责任感的培养；学习过程中儿童神经系统疾病的预防；大自然在思维发展和道德教育中的作用；美在思维发展和言语发展中的作用；家庭中的藏书与儿童的精神发展；道德准则的掌握；家庭和学校中的爱国主义教育；家庭中的劳动教育；精神兴趣和精神需求的培养；纪律性和责任感的培养；父母关系和对儿童的教育；对儿童的严格要求和尊重；对儿童的无神论教育；日常文明行为的培养；家长在教育子女方面的责任；自我教育的初步措施；酗酒与儿童。

我们的工作是从微小处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刚开始的时候，“家长学校”里的班级每个月只上一次课，随着理论材料的逐渐收集，授课的材料日渐充实，几乎每一位教师都能承担“家长学校”的授课任务了。(www.daowen.com)

在“家长学校”中为智力发展有缺陷的学生父母开设班级，这是我们的一项重大成绩。1969—1970学年，我们为这个班讲授了以下课题：介于智力发展水平正常与不正常之间的孩子；家庭的智力文化与孩子的智力发展；唤醒孩子进行脑力活动的刺激因素；孩子的思维；童话在智力发展水平较低的孩子的智力发展中的作用；父母酗酒与儿童的智力发展；情感教育与智力发展；艺术思维；记忆力的发展；大自然在低能儿童的智力发展中的作用；美在儿童智力发展中的作用；低能儿童的思维训练以及如何在家庭中开展训练；思维训练的方法指导；专为低能儿童设计的童话和故事在智力和情感培养方面的意义；儿童的智力爱好；如何唤醒儿童的智力爱好；思维迟缓儿童的智力倾向及其形成；智力活动取得的成果；理智感及其激发；对低能儿童可以和不可以提出什么要求；儿童的创造性劳动；用来发展儿童智力水平的语言创作（编童话、写故事）；学习、休息和饮食制度；春、夏、秋、冬四季的治疗方案；饮食疗法；对于智力发展欠缺的儿童，发展智力才能（而不是首先掌握一定量的知识）是学校和家庭进行教育的首要任务。

我们认为，“家长学校”里的这个班级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学校的整体德育氛围如何，是否有尊重他人的精神，这些都要看智力发展迟缓儿童的学习状况，看教师是否给予了他们童年的幸福。哪里的学生没有得到老师的关注，哪里的学生受到了委屈，哪里就不可能有稳固的学生集体，也不可能有正常的师生关系。

在“家长学校”的授课中，我们尽量避免谈及个别家庭中的纠纷和冲突。如果我们谈及这些事例，就会导致家长与学校关系疏远。只有在和个别家长谈话的时候，我们才会谈及家庭中的具体问题、失误和挫折。

“家长学校”中的课程，是学校领导者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他们要为每个班级排列课程，研究每个家长的教育程度，并给每一次课程选择参考书。

学校里有专门研究学生心理的研讨班，大约每一个半月举办一次。例如有一位班主任教师作了题为《对某位学生的教育鉴定》的报告，您可以尝试请一位教师作类似这样的报告，那么您就会知道，教师的教育素养水平得多么高深，才能讲解有关学生所必需了解的一切知识……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感到对某个学生进行教育鉴定是非常困难的。

在教育鉴定中，首要关注的应该是儿童的健康状况、身体发育情况，以及对儿童全面发展的条件的界定。教师不仅要汇报自己的观察情况，还要介绍医生定期进行医学检查和观察的结果。对儿童智力发展的个人特点的鉴定，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儿童是如何感知周围世界中的万事万物的？他脑海中的概念是如何形成的？他的言语特点是什么样的？他是怎样进行识记的？他的形象思维和抽象思维发展情况如何？他的言语情感色彩是什么样的？他的一般性情感修养水平如何？面对这些生动的、具体的孩子，分析他们的特点才能探寻到他们智力活动的根源。在集体讨论的过程中，在对儿童的热烈讨论中，常常会发现一些令人惊奇的情况。

深入探索儿童的精神世界，促使我们全体教师认真思考，如何在教育和教学过程中利用儿童的形象思维，并在形象思维的基础上如何进一步发展他们的抽象思维。我们“发现”了一种奇怪的、初看起来无法理解的矛盾组合：一方面，儿童们拥有惊人的观察力、求知欲和好奇心，他们对周围世界的万事万物很了解，推理能力强大，反应速度也很敏锐；但另一方面，他们连基本的语法规则也掌握不了，写的东西也是语句不通。对于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进行探讨，是非常有益的一件事。我们在探讨争论中寻求真理。为研究儿童进行热烈的争论，为研究儿童举办专门研究心理的研讨班——在我们看来，这些是研究儿童的最实质性工作，是我们全体教师的创造性实验性工作。

教师给学生进行教育鉴定，要介绍儿童智力形成的环境，对于决定儿童的感知能力、认知观念、言语能力和眼界视野等的积极和消极因素，要加以详细说明。对于儿童的家庭智力生活情况，要加以着重分析。教师还需要说明，儿童对于周围世界的初步概念，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形成的？这些概念又是如何在他们的言语中反映出来的？在儿童语言学习的年纪（从出生到五六岁），他的父亲、母亲及周围亲近的人们有什么样的语言特点？孩子在幼年时听过什么样的童话和歌谣？大人给他读过什么书，书籍在家庭精神生活中占据什么地位？孩子在学会阅读以后，读的第一本书是什么，现在又读些什么书？家里订阅了哪些报纸和杂志？

我们还对儿童道德面貌的形成环境作了鉴定。此处主要分析儿童在家庭和学校集体里中的道德关系，注意他的道德信念和道德行为的一致性。通过对学生进行多年的教育鉴定，我们全体教师确信：家庭在儿童幼年时期赋予他的最基本的道德修养，在儿童道德面貌形成的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种修养指的是已经内化为习惯和表现在人与人之间关系中的道德行为。

家庭、教师和高年级学生的审美修养，对于儿童的智力和道德发展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因此，美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影响，也应该纳入教育鉴定的内容中进行分析。

对儿童情感修养的分析，在教育鉴定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教师对于培养儿童的道德情感、审美情感和理智感具有促进作用的环境也要加以分析。教师还要重视儿童的情绪性自我评价能力发展情况——即对自己的品行、特别是对别人的态度的自我评价能力。

教育鉴定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对未来的展望。我们力求不仅对儿童的现状进行分析，还要说出自己的想法、打算和对儿童个性积极施加教育影响的计划，以及说明这种计划的实施情况，教育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我们不仅要看到一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要对他的智力、品德、审美和情感素养等方面的发展进行规划设计。从这个角度看，对教育鉴定进行集体讨论和思辨，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我们做出规划，需要做哪些实际工作，以吸引儿童参加前文所提到的那些小组，进行创造性活动。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应当为儿童的智力、道德和审美的发展做些事情，才能让他天天有进步，才能产生和发展出新的品质来。

正如医生研究多种因素后，才能判断出哪些影响人的身体健康，教师也要全面地研究儿童的精神世界。每个孩子的个性都是不可复制的，孩子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蓬勃发展的时期。同孩子的交流不能存有侥幸心理，而要以全面的科学分析作为依据，只有当我们对孩子的个性有了科学的认识，这时的交流才能具有教育意义。举办儿童专题研究的研讨班，是校长、教导主任和教师们的共同工作。通过研究儿童的智力活动和全面发展情况，我们才能确定，什么样的教育鉴定对于全体教师是最有教益的。

对儿童的个性进行科学研究，这是对学校和教师集体进行科学领导的重要条件之一。每一位教师、校长和教导主任对儿童进行教育鉴定工作，是教育素养的基本功。这里我们就涉及科学地领导教育和教学过程中的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在我看来，解决这个问题是向普及中等教育过渡的重要条件之一。如果对学生不了解，就谈不上学校，就谈不上教育，也就谈不上真正的教师和教师集体。而教师只有在自身不断提高和充实教育素养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了解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