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潘其旭《壮族歌圩研究》归纳,各地壮族对歌套路如下:
1.“见面歌”,又称“初会歌”
歌节会期,男女青年来到歌场,为引起对方注意先即兴随唱一些传统的“游歌”:
一路唱歌一路来,一路唱得百花开;
一路唱歌一路来,一路看见百花开;
妹的花开香千里,哥是蜜蜂万里来。
他们一边唱一边游走,互相观察物色,如遇上合适的对象,便唱起“见面歌”。如:
妹是林中一只凤,哥是河里一条龙;
隔山隔水来相会,难得今日来相逢。
又如:
女唱:前面有人走得快,不知是从哪里来?
是为功名去赶考,是为生意找钱财?
男唱:我是远乡远路来,不为功名不为财;
久闻这方有好藕,特意来看莲花开。
这类歌,一般是相互问候、谦恭赞许,或道沿途见闻,问家住何处,以探测对方的来意。唱“见面歌”,是双方初始交友的机缘,要注重礼貌真诚,不可粗俗轻佻。发歌巧妙,答歌机敏,是其基本的要素和风格。
2.“求歌”,又叫“请歌”
所谓“求歌”,就是请求对方正式对歌而唱的一种歌式。唱“求歌”的多是男方,但有时也有女方求男方对歌的。唱“求歌”,通常采用恳求、喻理、劝说、激将等几种表现手法。如劝说法:
听闻贵客远方到,四邻迎客拥登门;
人人都把山歌唱,为何贵客不出声?
是谁领队当将帅?请看屋外扎兵营;
四周喊杀声震天,元帅为何令不行?
林中画眉舌头巧,久闻阿妹歌才高;
踏破铁鞋来请教,金口不开为哪条?
3.“接歌”,又称“和歌”
“接歌”,就是被邀请的一方,对唱“求歌”者开始唱答。既表示接受邀请,又要把对方所唱的歌题、歌韵接过来并与之唱和。而女方唱“接歌”,是有选择、有条件,或视临场情况而定的。
面对众多唱“求歌”的歌组,女方并不会轻易正面答歌。有时一边随口闲唱一边侧耳细听,有时则只听不唱,意在挑选好的对手,或是中意的对象。在“求歌”唱过一阵(七八首或数十首不定)之后,女方才开始反应。有时是被某一组恳切歌句所感动;有时是对方劝说的情理所驱使;有时是被某一方的歌所刺激;有时是为某一组咏题佳句所吸引。如:
这是男方在唱了许多“求歌”之后,经一请再请女方还不动声色,转而采用的“激将法”。姑娘们被说成是“不会歌”的“红嘴白鸽”,“乱鸳鸯”的“麻鸭”,“涩嘴”的“山楂”,女方受到了刺激而不得不奋起回击:
哪来了哥叫烦人,问你肚里多少歌?
竟朝月宫吱喳喊,敢和嫦娥来对歌?
问你什么生婆娑,过了十五穿红罗?
一肚籽籽碰嘴麻,张着嘴巴怎唱歌?
此为“反制式”一类的“接歌”。不仅把男方比作没有多少歌料的“了哥”,竟敢来高攀与“嫦娥”对歌,借以表示藐视,而且主动出击,连问带刺地用“辣味”来“麻”住对方的“嘴巴”。对这种带火药味的“接歌”,男方并不介意,心里格外热乎。因为只要女方一开腔依韵和歌,即使其贬斥怒骂,总算是达到了“求歌”的目的。于是男方顺势连答带赞地唱道:
青椒小小最婆娑,脱了青衣穿红罗;
人人说我有福分,今夜邀姐同唱歌。
经过唱“求歌”及“接歌”的阶段,对歌的双方就基本确定下来,对不上的歌组大多自行告退,另择唱歌对象。但也有一些歌组毫不气馁,坚持留在一旁,继续唱着“求歌”或从中进行“抢歌”,力图把正在唱和的一方(多为女歌组)引来同自己对唱。而对唱的双方,在酬唱一段之后,有时觉得对方的歌才逊色,便出现半途抛开去另找对手的现象。
4.“盘歌”,即一般的“对歌”
双方互相的盘问唱答,是“接歌”后进行对歌的必经阶段。通过“盘歌”,考察对方的聪明才智,以增进互相了解和初结情谊。盘歌的题材内容十分广泛,有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天文地理、岁时农作、生活礼仪、物象猜谜等。
尽管许多“盘歌”并未表现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但实则起到了沟通两者心灵的桥梁作用。有的还通过寓意性的谜语,巧妙地暗喻自己的内心情感,或试探对方的情意。例如:
女:什么生来口对口,什么生来头对头?
什么成双耳对耳,什么成双头并头?
男:剪刀打来口对口,手镯打来头对头。
草鞋成双耳对耳,我俩成双头并头。
女:什么有脚不会走,什么无脚走九江?
什么有心苦又苦,什么有心甜过糖?
男:板凳有脚不会走,大船无脚走九江。
莲子有心苦又苦,连妹有心甜过糖。
5.“甜歌”,又称“交情歌”
这是男女之间,经过唱“求歌”“盘歌”之后,彼此倾心、互相爱慕,为抒发情怀、披露心声而唱的“甜蜜之歌”。
“甜歌”就其内容、体裁及表现手法,大致可分为如下几种类型:
(1)赞美。通过相互的赞赏,表达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例如:
男:见妹花巾实在美,像朵彩云天上飞;
彩云飘落歌台上,未曾开腔令人醉。
妹是山野草一棵,哪比园中牡丹美?
(2)探情。男女双方倾慕互赞之后,还要经过多方的探察,以了解对方的真情实意,才能进一步交情结缘。
女:哥今同我唱甜歌,你曾先问过贤妻?
嫂子不骂再来唱,免得半夜翻脸皮。
男:一心跟妹唱甜歌,我妻还在云端里;
何时飘来落身边,免得单身受苦凄。(www.daowen.com)
(3)初恋。由于经过上面几个阶段的酬唱,交情的对象已明确,双方也就以大胆热烈的歌声来抒发自己的思恋。如:
男:蜡烛点灯独条心,哥今一心来交情;
只怕家穷泥土瘦,好花落地难生根。
女:好花哪怕泥土瘦,好妹哪嫌哥家贫;
男:糯米煮饭软对软,甘蔗榨糖甜对甜;
我俩结交苦对苦,哥穷妹苦结同年。
女:草鞋合脚才好穿,哥穷妹苦心中甜;
连情不是转眼过,石板架桥望千年。
6.“信歌”,又叫“赠物歌”或“定情歌”
这是男女互赠信物,以表示确定关系、结缔姻缘所唱的歌。按壮族的传统习俗,一般是男赠女玉镯或其他日用品,女赠男自制布鞋或头巾。他们以物定情,借物抒怀,各种信物均有不同的歌式,如一首《送鞋歌》:
男:同妹唱歌夜已深,脚底无鞋冷到心;
哥是独生芭蕉树,风吹霜打谁知情?
女:虎走青山留脚印,凤飞南岭留后音;
芭蕉叶上留露水,哥留情意妹留心。
隔山隔水得相会,妹拿新鞋送何人?
女:哥莫问,新鞋送给心上人;
那天阿哥耙田去,黄泥田坎留脚印。
男:好欢心,原来妹是有心人;
往时见哥羞红脸,今日听妹吐真情。
女:白布鞋底十八层,层层贴着妹的心;
三更纳底妹不困,五更纳帮更精神。
男:一双布鞋五百针,针针牵着哥的心;
抬头问声好阿妹,谢妹义重又情深。
女:纳鞋纳到过五更,灯芯点完灯油尽;
妹舍眼泪当灯油,哥舍眉毛当灯芯。
男:脚穿新鞋暖透心,能上高山把虎擒;
哥有阿妹来做伴,敢下大海把龙寻。
7.“盟歌”,又叫“誓盟歌”
男女定情后,还要以歌誓盟,表达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如:
男:哥有心来妹有心,我俩结交一条心;
像那高山红棉树,籽落崖石永生根。
女:妹有心来哥有心,我俩结交一条心;
像那山中金银花,生同开花死同藤。
8.“思歌”,又叫“念情歌”或“相思歌”
在歌圩场上,恋人在“定情”之后或“会情”之时,常以各种“思歌”,抒发思恋的情怀,诉说相思的衷肠。如在桂西壮语南部方言区德保、天等、靖西的歌圩中,就流传着一首叫《念你莱》意即“多么想念你”的“思情歌”(意译):
念你莱,念你莱,日夜想念情伊乖。
左思右想盼见面,朝思暮想真难挨。
清早阳光影晨雾,以为月光照晒台。
每天登上拗口望,不见情伊出村来。
逢圩又到桥头等,不见情伊来赶街。
早晚吃饭不成餐,三天不吃九天斋。
三天不进一粒米,九天不尝一口菜。
进门见鸭说是鸡,出门见貘(黄牛)说是犩(水牛)。
做工没力爹娘问,叫我难把口来开。
9.“别歌”,又叫“离别歌”或“相送歌”
每当歌圩即将散场,恋人们便唱起辞别之歌,表达依依不舍的留恋心情。如:
女:日头下岭岭落西,岭边鹧鸪咕咕啼;
鹧鸪边啼边下岭,我俩边哭边分离。
男:日头下岭岭落西,岭边鹧鸪咕咕啼;
句句啼出七个字,“哥妹永远不分离”!
10.“约歌”,又叫“相约歌”或“约会歌”
情人相送到最后阶段,便唱歌相约再会而告别。“约歌”的内容大致有三种:一是互相询问和通报各自的姓名住地,以便今后通信和来往;二是约定再次相会的时间地点;三是进一步确定终身大事,渴望早日美满结合。如:
男:蝴蝶双双结队飞,我俩结交不用媒;
等到谷黄牛马壮,唱起山歌带妹回。
女:蝴蝶双双结队飞,我俩结交不用媒;
不用猪羊不用轿,打伞唱歌随哥回。
“我俩结交不用媒”“ 唱起山歌带妹回”,生动地概括了歌圩场上的壮族男女,从以歌交情到唱歌成婚的活动过程。
由上可见,壮族情歌有一定的套路,这种套路民间称为“歌路”。当然,男女青年每次对唱,不一定都能把这“歌路”全程走完。“走”时,多有迂回,其中原因,有因时间关系,匆匆而别;有通过接触,情趣不投而婉言中止;即使时间充裕,彼此情投意合,也很少能在一次对歌中就进入难舍难分、生死不离的热恋和定情阶段,还需要有一个互相进一步了解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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