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8年,朱元璋建立了大明王朝。他在改组国家中枢机构的同时,大封诸子为王,让他们“控要害,以分制海内”,达到“屏藩王室”的作用。明洪武十一年(1378年),朱元璋将其庶十四子朱楧封为汉王。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改封肃王,驻平凉。二十八年(1395年),设藩于甘州(今张掖市)。明惠帝建文元年(1399年),肃王朱楧由于“甘、肃兵变不常”,局面复杂,难以控制;甘州寒冷而多风沙,江南官兵不服水土等原因,请求内徙,获建文帝朱允文批准。肃庄王朱楧遂带领王府官员、侍卫,以及来自江南的肃王随从和其他人员移藩兰州。兰州也由此开始了大规模的“城建”活动。
兰州最早的大规模“城建”活动开始于明洪武十年(1377年),当时筑起了周长6里200步(每步五尺),呈东西略长的正方形内城,这也是兰州城的雏形。城高3丈5尺,宽2丈6尺。开四门,东曰承恩门(后改来煦门,在会馆巷口东侧);西书永宁门(后改镇远门,在张掖路西口);南镌崇武门(后改皋兰门,即南大门,位于南关什字);北称广源门(俗称水北门,位于永昌路北口)。后在城墙外东、南、西三面各开挖宽3丈、深1.5丈的深沟,沟内引水,称为护城河。城北濒临黄河,为防水患,城墙上部用青砖,下部用巨型石条砌衬,并“筑石堤里许”。
高悬于南城门楼的“万里金汤”匾额
其中唯有南门楼雄伟壮观,是城之中心。经明、清两代修葺,城楼下有三个城门洞,中间的一个门洞最大,宽约20尺,可通行车马;在抗战时期,为便于市民的出行和防空疏散,在大门洞两边,兰州市政府又开两个较小门洞,宽十余尺,行人可通过。南门城楼共有三层,每层五大开间,层层翘角飞檐,明柱雕栏,建筑面积约有一千平方米。南门城楼矗立于兰州城中心,其重檐巍峨,楼上长年有野鸽栖息。到了清代,在城楼的最上一层的正南面悬有“万里金汤”巨幅匾额一块,黑匾金字,字迹遒劲挺拔、雄浑厚重,与城南的皋兰山遥相呼应。夏日,蓝天白云之下,鸽群盘旋翱翔,行人莫不翘首,叹为观止,故此楼可与西安钟楼相媲美。
其中匾额中“金汤”二字,明代文学家陈继儒的《大司马节寰袁公家庙记》中有:“自公倡议,而新旧两城屹立如金汤。”金,是指金属;汤,是指沸水。“金汤”则是指金属造的城,沸水流淌的护城河,成语中有“金城汤池”和“固若金汤”,形容城池险固。
“万里金汤”巨匾为清代陕甘总督那彦成题写。那彦成(1763年—1833年),字韶九,一字东甫,号绎堂,满洲正白旗人,章佳氏,大学士阿桂之孙。乾隆进士,初任职翰林院。嘉庆初,擢工部尚书。嘉庆八年(1803年),任礼部尚书。次年,为军机大臣。后又任陕甘总督。不久那彦成又调任两广总督。嘉庆十五年(1810年)春,重莅兰州任要职。道光三年(1822年)十月,那彦成三任陕甘总督。那彦成出身于官宦之家,其祖父阿桂,清朝名将,官至武英殿大学士;父阿必达,官至工部侍郎。
那彦成题写的“万里金汤”
说起那彦成,不得不谈到他的祖父阿桂。阿桂为清代名将,屡次统领大军东征西讨,为巩固多民族统一国家立下了重大功勋。同时,他还是一代名臣,经常参与国家重大政务的决策,勤慎善断,处理问题细致周到。乾隆帝曾称赞他:“性颇捷敏。力请从戎,宜哉惟允。身不胜衣,心可干城。楚材继出,为国之桢。”为此,中南海紫光阁曾悬挂有阿桂的功勋画像。
章佳·阿桂
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苏四十三反对门宦地主对农民的残酷剥削以及官员的贪污舞弊、欺压人民,自青海循化率众起义围攻兰州,乾隆皇帝闻报后,谕旨户部尚书和珅为钦差由京城赴甘肃,速调陕西、四川、新疆等地兵将进击。同年六月,和珅到甘肃后,义军已放弃围攻兰州城,转移到华林山一带。和珅督军进攻,义军尽管人数少,“虽千余……素业射猎,精火枪,又负地险”,清军屡攻不下,固原总兵图钦保和近千名官兵都被击毙。乾隆又命军机大臣阿桂赴甘督师,阿桂抵达前线军营,和珅将失利责任归之于诸将不听调遣。阿桂认为如有这种情况,就应以军法处置。于是他就同和珅一起,召集诸将部署作战方略。阿桂发出的每一道指令,诸将都应声答应。阿桂对和珅说:“诸将殊不见其慢,当谁诛?”和珅又羞又恨,说不出一句话,于是民间有“和珅斗不过阿桂”之说。可见阿桂素善领兵打仗,指挥有方。
那彦成也秉承着祖父的这一特性,率军东征西讨,屡立战功。
那彦成在任陕甘总督期间,关心民瘼。遇有灾情,则向朝廷疏言,得以拨帑赈贫。清时,兰州每到秋节常遇秋雨连绵,淫雨霏霏,致使将待收割的庄稼遇雨天而无法收割。那彦成就命令军士在兰州城北的九州台山顶,用土炮击散云团,以避免阴雨雷雹天气对庄稼的破坏,同时还以土枪助威。当时有一句民谚就是:“那三爷,提着空枪吓天爷。”
那彦成兼长文采,又是一位书法家,他的隶、楷、行三体书法都有自己独特的字形、章法和精神。
他于清嘉庆十四年(1809年)在兰州城东门外建风云雷雨坛,撰文并书丹了《雷雨风云太白泉神庙碑记》。嘉庆十六年(1811年),该庙坛建成竣工,又称风神庙。那彦成亲往致祭,祈神佑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碑石原存兰州城东门外,如今庙与碑皆荡然无存。
那彦成本在第一次出任陕甘总督时就打算拓修兰州城,但由于任期较短,后来调离,所以这一想法未能实现。当他二次出任陕甘总督后,则实现了这一想法。
嘉庆十七年(1812年),兰州城池修葺竣工后,那彦成书就《重修兰州城碑记》,碑文如下:
重修兰州城碑记
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陕甘等处地方军务兼理粮饷、管甘肃巡抚事兼理茶马那彦成撰并书。
国家建中立极,法度修明。所在群邑城廓〔郭〕例得以时葺治。省会之区,金汤尤重,所以慎封守、隆体统也。兰州为陕甘督臣驻节之所,面山为城,倚河为津,形势最要。且自我高宗纯皇帝耆定西域,拓地二万余里,版图日廓,琛赆来同。自回部、准部而外,若哈萨克、布鲁特、霍罕安集延、青海之生番蒙古人等,凡年班入觐者罔弗取道于兰,往来络绎,岁以为常。至则督臣宣布恩德,谕遣北上,归亦饬属,资送出关,其所系于观瞻者尤不同。都会名区,层闉周郭,允宜完缮,以崇体制。考郡城建自隋开皇初,宋苗授复为修筑,有明因之。宣德、正统间,递增外郭。我朝改置省会,规制大备,康熙二十四年重修,乾隆三年踵而新之,迄今七十余年,虽时补苴,未臻完固。余前任督臣时曾议修之,因调任遂弗果。庚午春,仰膺简命,重莅兹土,有司复以请,会固原州城亦议重修,核其事诚不可缓。而是年旱,民艰于食,虽赈贷兼施,恐来岁青黄不接,民食犹不给。乃建议乘时修补城垣,以工代赈,奏入得旨俞允。命既下,民知其活己,也相率欢跃争就役。爰遴贠董其事。以十六年夏兴工,畚锸如云,众力毕殚。次年秋告竣。用帑八万九千有奇。是役也,工举而民悦,城成而岁熟。于是垣墉高坚,雉堞鳞次,楼橹翼然。临于其上俯瞰洪流,远连紫塞。不独郡人士喜新斯城,谓言言仡仡,与古金城名实相副;即凡重译远来,繦属戾止者,获睹城之高、池之深,军旅之壮盛,闾阎之富庶,莫不怀诚归命,欣欣然向慕而肃敬。是郡城之雄峙维新,固西域往来者之一钜观矣!虽然余于兹更有幸焉。忆修城之举,前数岁已议及,顾迟迟至今始得蒇其端,乃自救荒发之。即吾民以受佣得直免饥饿,其策又由修城及之,二事不相谋适以相成,若不期然而然。非仰沐圣主视民如伤之至仁,何克蒇此?余故曰:是役也,工举而民悦,城成而岁熟。纪其实所以重为斯民幸也,是为记。
嘉庆十七年岁在壬申八月朔日
富平仇文发刻石(www.daowen.com)
那彦成《重修兰州城碑记》碑刻拓片版式之一
碑文记述了兰州的重要地理位置、历代修城概况以及嘉庆十六年修葺兰州城的详细经过,为研究兰州地方史提供了实物佐证。由当时名重西北的刻碑名手仇文发用陕西富平石镌成。据《中国美术家名人辞典》载:“仇文发,清代陕西富平人。善刻碑,所刻张横渠东铭,今藏陕西省博物馆。”现在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陕甘总督当时辖制陕、甘两省,据文史学家、甘肃省文史馆馆员张令瑄先生说,当时该碑肇刻时是一式两通,一在西安,一在兰州。留在西安的就是如今矗立于西安碑林博物馆的这通《重修兰州城碑记》;而兰州的碑刻早已佚。而另一种说法是当时只刻一通,因该碑采用陕西富平石雕刻,薛仰敬先生在《兰州古今碑刻》中提到,该碑刻成后,因故未将碑即运兰,后收藏于西安碑林。现从碑林博物馆的这通碑的拓片来看,《重修兰州城碑记》为楷书,18行,共698字,拓片纵1.83米、横0.77米。碑文字体遒劲俊朗,结体秀丽、工稳、庄重,颇有唐楷之气韵。每一个字,则笔势开张,清寒中透着圆润,瘦硬中弥散着充腴。正因为该碑有着这些特点,早年已有各种碑帖拓本装订成册流行市肆,供人临摹学习,因此拓片长期以来为书坛学人所重。
同在清嘉庆十七年(1812年),那彦成撰书《雷坛碑记》,碑矗于金天观(今市工人文化宫)内。碑文为行楷书,碑高280厘米,宽89厘米,共19行,满行66字。部分文字剥落。此碑记载了那彦成祭雷坛求雨灵验之事,祭后越日,雷鸣电闪,沛雨降落,是年丰收。根据此碑可考金天观历史、兰州气象史等。综观那彦成的诸多碑刻,可以看出他心系民生,关心百姓疾苦;同时,这些碑刻对研究其书法艺术成就以及兰州地方志均有着重要价值。
那彦成《重修兰州城碑记》碑刻拓片版式之二
那彦成的祖父阿桂虽为一介武夫,戎马倥偬四十余年,但是他却酷爱收藏书画,以至“晚岁翰墨自娱”。他曾宦游各地,收藏有唐代著名书法家释怀素狂草《自叙帖》、宋代米芾行书《虹县诗帖》及明代董其昌行书《颜鲁公赠裴将军诗》等一些书法珍品。为了使这些珍罕的墨宝能够让更多的人一睹其风采,那彦成于道光四年(1824年)请富平镌刻高手仇文法将家藏的这些书法瑰宝分别摹勒上石。共用石43块,每块碑拓片纵36厘米、横25厘米。不仅刻工精细,刀法娴熟,而且三种书艺奇葩纷呈,各具特色。那彦成在各帖后分别述及墨宝来由、历代书法家评词等诸跋语。
怀素《自叙帖》拓片
那彦成跋怀素草书《自叙帖》后:
唐怀素自叙余见有二本,其一字微大,而行间略散漫。此卷先文成公旧藏,云飞飚举不可思议,而茂密沉着又复端严光明字字在人表而又如出意中。公昔爱羡宝藏日不去手。迨公殁后此物最失,后百计寻得,以五百金售归。有唐至今几四千年,传者应不止一手,而于余家失而复获,既喜墨宝之不沦,更幸世守之不替,亟以寿之石垂于不朽,兼识其端末以示来兹。道光四年甲申又七月之望,那彦成书于兰阳公署之诚训堂。
那彦成《虹县诗帖》跋文
从这段题跋可知,那彦成曾见过两种版本的怀素《自叙帖》。《张思温文集》中也曾记叙:“怀素《自叙帖》,当时写非一本。”张思温还写道,他曾在书店见到影印的宋拓本,他觉得这大概是依清宫所藏而翻印。这与兰州碑洞所藏那彦成刻《自叙帖》相比较,“虽笔画不尽相似,而神采各有逸韵,未易轩轾也”。
跋米芾行书《虹县诗帖》后:
先文成公戎马倥偬四十余年,晚岁翰墨自娱。收藏最多,而极得意者此卷,退食之暇未尝一日释手。南宫笔力直接二王,昔人推为宋朝第一,而老颠亦复目无余子,此尤其合作真有龙跳虎卧之概,想见其云雷天矫不可思议。世藏及余寿之贞珉即嵌之自镜,书屋壁间以遗后之好书者。道光四年甲申三月朔,那彦成志于兰山署中。富平仇文法镌。
跋董其昌行书《颜鲁公赠裴将军诗》后:
思翁书宗鲁公,故临颜更为超绝。尝见得意书必推崇松雪,寻常又不甚假许。盖推崇母以自命耶!此临裴将军诗卷,精神魄力故应不让松雪。思翁云古人行不间一笔草,草不间一笔行。余谓大家一落笔圆,通幅皆圆;一落笔方,到底皆方。观此斩方笔力迅于风雨,颇亦不无所解。那彦成并识。
跋文后有“那彦成印”和“绎堂”二小篆印。
碑刻成后,那彦成将这些碑置于节园内“自镜书屋”。所谓书屋,实为地下式建筑,外有方形画舫式石门,入门为四方形地洞,四周壁间遍嵌帖石,故称碑洞子。
碑洞子为节园极具文化之景点,西去西域的名流多到此观瞻。道光二十二年(1824年),林则徐流戍新疆时,路过兰州。七月三十日,陕甘总督富呢扬阿在督署设宴招待林则徐,并携林则徐游览了督署后花园——节园,先登拂云楼,纵目远眺黄河北岸重峦叠嶂,俯瞰黄河浊浪翻滚,心潮起伏;后又进入城墙下碑洞子观看那彦成的碑刻。林则徐在《荷戈纪程》中写道:“(节园)有小碑林,镌怀素、米、董诸帖于壁间,皆那文毅公所留物也。”“文毅”为那彦成的谥号。后来碑洞子还嵌过陕甘总督左宗棠、陕甘学政吴大瀓等高官的书法帖石。张鸿汀在《兰州古今注》中称:“俱为妙品。”20世纪40年代,这些帖石被移置中山堂壁间。1954年修整中山堂时,将帖石埋于堂东。
那彦成共襄翰墨的义举为人称颂,不仅方便了当时的学生,也产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至于这些珍贵的碑石何时能够挖掘出来,重见天日,以飨广大市民,流萤曾在《塔影河声》一书中写道:“但是现在要掘地寻找,诸多不便,只好等以后了。”
那彦成不光在兰州刻了这些珍贵的大家墨迹,后来他在道光十年(1830年)任直隶总督时,同样将家藏的、秘不示人的唐以来历代名贤墨迹和旧拓摹刻于石上,嵌刻在古城保定莲池书院南楼壁间,其中包括褚遂良、颜真卿、怀素、米芾等书法家的真迹或旧拓。这些碑刻共横石51方,后世将拓本分装6册,定名为《莲池书院法帖》。也许正是因为那彦成的这一义举泽被后人,莲池书院相继出现了黄彭年、张裕钊、吴汝伦、刘若曾、樊榕、刘春霖等一大批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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