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是乾隆晚年的宠臣,也是清代历史上第一贪官。和珅在影视剧中的形象红遍大江南北,成了妇孺皆知的人物。如今,考量清史,探微清朝官场文化,和珅也是不可或缺的典型。
和珅系生员出生,钮祜禄氏,属于满洲正红旗二甲喇人。其直系先祖噶哈察鸾,以军功授一等云骑尉;高祖尼雅哈纳也因征战山东有功,为子孙挣了个三等轻车都尉的虚御。到父辈已是家道中落。和珅家境贫寒,立志勤奋读书,企求日后高官显爵,光宗耀祖。其领悟能力超群,兼通汉、蒙、满文,年少时博得著名学者袁枚的赏识。和珅科举落第后,被袁枚推荐给协办大学士冯英廉。因其文才及堂堂仪表,被相中招为孙女婿。乾隆三十四年,经冯英廉上下疏通,进宫承袭了三等轻车都尉的实职。
和珅如何得宠于乾隆?坊间有个传说:雍正帝的妃子婉嫔天姿国色,楚楚动人。因不甘深宫寂寞,与皇子弘历(乾隆)两情相悦,败露后被赐自缢而亡。和珅与婉嫔相貌酷似,因而受宠于乾隆。这并无历史记录,权当戏说。据《清史纪事本末》记载,乾隆是在一个偶然机会中发现和珅的。三十九年,乾隆幸驾承德,参加木兰狝狩,在检阅侍卫时,才发现堂堂仪表的和珅。和珅系八旗子弟的身份,又有协办大学士冯英廉的显赫背景,获得乾隆的初步信任,则是无疑的。和珅时任宫中侍卫,对宫中情况略有耳闻,又且善于观察乾隆的秉性、细微的心理情绪变化,揣摩其内心深处的意图,投其所好。由此博得乾隆的好感与信任,终而得宠。
揣摩乾隆,献媚邀宠,是和珅为官一生所做的功课。乾隆晚年常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或是沉浸在文治武功的自我陶醉和痴迷中,或是陷于穷兵黩武、政务混乱的思绪焦虑中。和珅察言观色,善于在乾隆喜、怒、哀、怨的情绪宣泄中捏准脉门,或是迎奉,或是劝慰,或是献媚,舒解乾隆的多愁善感,这是其工于心计的本领。
乾隆三十九年,宠妃悖妃怀有身孕。乾隆六十多岁得子而心花怒放。他把老年得子视作王朝盛世、精力充沛的象征。身为宫廷侍卫的和珅毫不放过献媚机会。在恭祝龙脉兴旺的献媚之言后又颇有心机地奏上一句,因沾皇上的喜庆,奴才老婆也怀有身孕。乾隆头脑一热,脱口允诺:“朕若与你生下龙、凤胎,则可赐婚与你。”乾隆的口头戏语,不过是心血来潮的情绪宣泄,却为和珅日后的飞黄腾达作了铺垫。
乾隆帝为排遣政务困顿的烦恼,定期率众离京围猎。金甲戎装,骑马驰骋,诸皇子、王公大臣、禁旅八旗随驾。此刻,乾隆便会精神亢奋,有一种纵横天下的快感,寻找年轻时的自我。和珅深知这种虚渺的亢奋是晚年乾隆的一种精神支撑。献媚的精义是要将虚幻的亢奋定格,又须献之不言,媚而不俗;既避窥视圣上内心秘密之嫌,又达惺惺相惜,忠贞无二的媚意。和珅高明之举是请善画丹青的江湖艺人画了幅《射鹿图》,进呈乾隆。画面图景是:乾隆身穿金铠甲,骑高头大马,弓弦满月,左下方仅露庞大卫队的脚部,茫茫草原,一只小鹿四面顾盼。特别精心布局的是,乾隆形象栩栩如生,仅四十岁模样,年富力强,英姿勃勃,一副君临天下之气概。乾隆龙颜大悦,拍案击掌,连称“极品”。称“极”,并非绘画艺术之完臻,而是乾隆君临天下的精气神貌被定格了。和珅献媚不露痕迹,却得到丰厚回报:乾隆四十年,和珅由御前侍卫晋升为正蓝旗满洲副都统。仅隔三个月,特准和珅家族入籍正黄旗,成为清朝上三旗满洲人,授户部右侍郎,二品官戴。两个月后,又被破格任命为军机大臣。乾隆四十四年,和珅又擢升为御前大臣,实授户部尚书,兼任《四库全书》馆总裁。到乾隆四十七年,和珅被加封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到此,和珅大权在握,一个毫不起眼又不懂射箭骑马的侍卫,仅几年就成为乾隆第一宠臣。和珅仕途上的飞黄腾达堪称史无前例。
培植私党,排斥异己,是和珅在官场中历练而成的经验,也是其行事方式。和珅深知清廷重臣靠的是资深的政务、显赫的军功,以及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官场的凶险往往在不经意中陷于命悬一线的困境。和珅应对的策略是两手,一是培植私党,二是排斥异己,攻守兼备。
和珅培植私党的方式颇多。扶植家族亲信,利用主考官开科取士,网罗党羽;或是权钱交易,充当保护伞,结成死党,等等。在和珅的操纵下,未入科举,毫无政绩建树的胞弟和琳,在官场中平步青云,先后官任湖广道御史,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云贵总督兼工部尚书,成为一品大员。其子丰绅殷德任散秩大臣,后升内务府大臣。连车夫出身的家仆刘全也是四品顶戴,官袍加身。庇护贪官浙江巡抚陈耀祖则是权钱交易,结成私党的一例。曾任甘肃布政使王亶望的冒赈受贿案,是乾隆年间的大案。王亶望串通陕甘总督于敏中虚报旱灾,贪污赈银,甘肃大小官员五十余人涉案其中。自总督以下,按官职大小分赃,多则几十万两,少则几十两。乾隆派李侍尧赴甘肃查案的同时,命和珅、浙江巡抚陈耀祖秘密逮捕已调任浙江的王亶望,以防其藏匿赃物。陈耀祖是名贪官,善于溜须拍马。缉办王亶望后,陈耀祖将王亶望颇有姿色的宠妾送与和珅,另塞上一张珠宝古玩礼单。交易的条件是,其胞弟渭西县令已列入甘肃大案,望和珅庇护,免遭株连之罪。和珅财色照单全收,将贪赃枉法的浙江巡抚染成良官,并结成死党。
攻讦,排斥异己。攻讦之手段是挑拨君王与重臣的关系,达到唯我独宠,宠信揽权的目的。和珅在攻讦两广总督李侍尧的暗斗中受益匪浅。李侍尧因剿灭民众起义,平定内乱深得乾隆的信任,官至武英殿大学士、两广总督。但此人恃才放旷,居功自傲,对献媚得宠的和珅不屑一顾。对乾隆赐婚丰绅殷德,更是微词颇多,当着群臣,直言讥笑、羞辱和珅。乾隆四十五年,和珅乘调查云贵赈灾案之机,告了时任云贵总督李侍尧一状,揭发其收贿一万两余,奏请革职拿问。只因李侍尧督办王亶望甘肃捐监冒赈案有功,不予追究,只是将李改任陕甘总督。和珅虽未参倒李侍尧,但将其变相发配荒芜边区,远离朝廷权力中心,自己又落得办事认真的考评,得了个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之职,也算是赢了一局。
明争暗斗,是清代官场常见的现象。但巧于心计,不择手段,编织陷阱,以排斥异己,则是和珅的一技之长。乾隆最宠信的三大军机大臣是阿桂、福康安、和珅。前两位军功显赫,平新疆,征金川,伐安南,为乾隆扩大版图立下汗马功劳,视之为股肱之臣。三重臣之间,和珅仅列第三。阿桂年事已高,明哲保身,不愿参与朝廷是非争斗。福康安则手握重兵,其亲信、部属均为各地的军政首脑,在御前有一呼百应之威。但和珅的权力欲岂能容他人窥之?福、和的暗斗则势在必然。(www.daowen.com)
和珅对官场渊源、人脉关系烂熟于心。先施重金买通福康安之弟福长安,得知福康安的亲信、湖北按察使李天培常为其操办私事,而和珅之胞弟和琳正任湖广道御史,属其监察范围。兄弟俩密谋策划,由和珅重金收买北京名妓吴氏,勾引李天培的亲信家仆。和琳则秘密调查福、李往来之细节。在美色诱惑下,家仆密告李天培托漕运使以漕船为福康安私运上等木料。当时,清廷有严格规定,朝廷文武百官一律不得挟权私自调动漕船。违者,不论官职,一律按律严惩。和珅得报,即半路拦截,并向乾隆告状。证据确凿,乾隆严责福康安为一己之私,不顾漕船职责,即革去其两广总督职务,戴罪留任。幸亏阿桂、刘墉作保,才改罚总督俸银了之。和珅因秉公办事,被加封为太子太保。四十七年,又让和珅顶替福康安。和珅成为军机处实际上的第一把手。福康安失宠,引起朝廷地震,除少数秉性正直的大吏如阿桂、刘墉、纪晓岚、王杰之外,文武百官多倒向和珅,尽卑躬屈膝而顺之。和珅利用乾隆的宠信,为所欲为,大肆擅权。英国访华使团的副使斯当东在回忆录中作了这样的评说:“他是皇帝唯一信任的人,掌握着统治全国的实权。这位中堂大人统率百僚,管理庶务,许多中国人私下称之为‘二皇帝’。”可见,乾隆晚年,和珅排斥异己,擅权妄为,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权力寻租,将权力转化为资本,敛财肥己,也是和珅为官的一个潜规则。然而,和珅的权力寻租是堂而皇之打着乾隆的旗号,这是历代贪官无出其右的。乾隆四十七年要筹办七十寿诞,着令和珅清点国库,筹措寿诞之费用。和珅授意几个户部侍郎编造内、外国库的细账,呈报库银仅剩一亿二千万两。这与乾隆的预估大相径庭,出入颇巨。和珅乘机献计,现今吏治紊乱,各地大小官吏均有贪赃枉法之嫌,宜设立“议罪罚银”之法,让贪官们交纳罚金,以示警戒,又可充实国库之需。和珅将之称作“议罪银”,并由他兼任尚书的户部决定和追索,暗箱操作,秘而不宣。和珅的规定是,“议罪银”应以罪错轻重、职位高低、俸禄多少和官职肥缺而定银数。也就是,议罪罚银全由和珅一人说了算。各地官吏凭借手中权力,搜刮民脂民膏,和珅又按官职权力大小,收缴贿赂。真是将权力寻租演绎到了极致。在“议罪银”的旗号下,和珅疯狂敛财,日进斗金,贿银如流水。满朝文武纷纷上门巴结,赂送金银及古玩字画,门庭若市。和珅应接不暇,竟吩咐门官对四品以下的官员一概不见。据记载,仅苏州知府贺鸣一,每年向和珅交纳“罚银”三万两。其他文武百官要孝敬多少,和珅自己也算不清。
和珅的议罪罚银令,使清朝官吏的贪腐之风愈演愈烈。堤外损失堤内补。不少督抚、府州县官拼命敛财。直隶、山东、江苏、浙江司库均因“硕鼠”而亏空。内阁大学士尹壮图深知和珅所为,为社稷安危而不顾个人荣辱,冒险陈奏,要求查办议罪罚银令。和珅以自担责任之辩,暗喻尹壮图所奏,是将吏治腐败归咎于乾隆钦定的议罪罚银令,挑起刚愎自用的乾隆的愤怒,以大不敬罪将尹革职留用,八年无过,方准开发。朝野上下对和珅的飞扬跋扈,贪赃枉法,更是无可奈何。经此折腾,和珅敛财更加疯狂而无所顾忌了。日后嘉庆帝抄家,据薛氏《庸庵笔记》的统计,和珅的家产总值二亿六千万两,仅从地窖内就抄出黄金三万三千两,白银二百万两。
有史学家评说,乾隆晚年有所悔悟,称和珅坏了其一世英名。这不过是一种臆测。乾隆晚年并未清醒。任何一个封建帝王都不会否定亲信宠臣而自毁形象的。乾隆亦然。嘉庆继位,乾隆依然是执掌大权的太上皇。在最后时刻,正式任命和珅为首席军机大臣,封其为一等公。
和珅受宠、发迹、权倾朝野,凸显了清代官场的政治窳败。和珅受宠,乾隆固然要负失察之责,但究根寻源还是封建官僚制度和意识形态所致。封建帝王家天下,“朕即国家”。臣以君为纲,判断官吏的第一标准是忠君,而非德能。乾隆刚愎自用的性格缺陷则强化了忠君的意识形态。君天下,逆言者,不忠;悖意者,逆忠。朝廷只有忠、奸之分,没有德、性之辨。这自然培育了清王朝唯上、献媚取宠,揣摩君意的腐败风气。
乾隆初、中期虽对政务吏治的清明提出诸多要求,但任凭帝王对官吏好恶的判断决定着个人升降及生死之命运,在意识形态上形成了仕途就是权力之阶梯的潜规则。在狭窄的升官通道中,要保全既得地位,企求向上的权力,自然会形成明争暗斗、相互攻讦、培植私党、打击异己,或是明哲保身、趋炎附势的官场文化。在这种土壤和氛围中培育出和珅这类恶果也是必然的。
权力可以转化为资本。这是利益驱使、规范官吏行为的潜规则。敛财之丰贫取决于权力的大小,权力运作的技巧。巧取豪夺,不过是一种表现形态而已。朝廷各衙门、各省督抚,乃至地方官吏无不蔓延权力寻租的闹剧。和珅的贪婪则不过是权力寻租表现为无所顾忌的疯狂而已。
康熙力推倡廉,雍正铁腕治贪,不过是使官场潜规则此消彼长。一旦政务松懈,官场之腐败文化便会强势反弹。这是历代封建王朝所屡见不鲜的。只要封建意识形态还存在,和珅式的潜规则仍然会滋生、发酵。这是历史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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