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木雕艺人，已经八十二岁了，从事木雕工作已整整六十五年。十六岁起开始在萧山随师学艺，先后在东阳、萧山、杭州、上海、香港等地从事木雕工作。一九五六年得知家乡组织了木雕合作社，出于对社会主义祖国的热爱，为了东阳木雕事业的发展，毅然从香港回乡，参加木雕合作社。回乡不久，组织上派我去蒙古人民共和国支援建设。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在京参加我国驻苏使馆建筑装饰设计工作，一九五九年六月去阿尔巴尼亚进行木雕艺术交流。参加这些国际文化艺术交流，使我增长不少知识，了解到国外人民群众的需要和爱好，对产品的适销对路很有助益。平日在厂，我和老艺人黄紫金、厉守铭三人担负全厂的主要设计任务，黄紫金同志侧重雕刻画面设计，我侧重产品的造型设计。二十多年来，我先后创作设计了茶几、咖啡台、火炉凳、大菜台、啤酒橱、斜面书橱、五斗橱、大衣橱、沙发、五堂面、九堂面樟木箱，屏风，壁挂等产品三百五十多件套。创作的主要作品有，《三英战吕布》《山花烂漫》《黄山》《赶集》《苏州园林》等。

好多人问我，从事木雕六十多年，有些什么体会？我想趁此机会，选择几个主要方面，谈谈自己的肤浅认识，供大家研究参考。

首先，要重视发扬优良传统。东阳木雕是一种平面雕刻，它和其他姐妹艺术一样，有它自己独特的风格和特色。这些风格特色，是长期来历代艺人在生产创作实践中千锤百炼的结晶，丢失了它等于丢失了自己的特色和长处。东阳木雕特点之一是：构图饱满，表现内容丰富，刻划层次分明，适当保留平面，具有以小观大的艺术效果，特别适合表现故事性较强的内容。也就是说，在一定的平面和空间范围内，它所表现出来的内容可以比西洋浮雕更为丰富，这就是传统赋予我们的长处。我们木雕是以层次和高远的手法来处理透视关系的，所以它可以不受“近大远小”“近景清楚、远景模糊”“近景刻划深、越远越浅”等西洋雕刻和绘画规律的束缚。我们同行中，有人做过两块作品，作为探索对比，一块是《三打祝家庄》，一块是《西湖全景》。前者以传统的多层次高浮雕手法来处理，把“三打”的主要内容概括在不到二平方米的雕刻画面上；后者吸取西洋雕刻的手法较多，把西湖全景雕得越远越浅。效果截然不同。“三打”内容丰富，立体感强，耐看。“西湖全景”就感觉到不饱满，看不到东西，这在外销上也是同样不受欢迎的。我们木雕还有一个规矩，不论近景、远景，形象刻划要交代清楚，不能含糊，露底过多也不好看，我们要适当保留平面，既要艺到，又要工到。这样处理，并不会造成我们透视上的混乱，这就是客观存在着我们自己的表现手法和规律。当然，传统也在发展的，西洋好的东西也是可以吸取的，问题是洋为中用，不能本末倒置。由于木雕发展趋向越来越写实，吸取姐妹艺术和西洋艺术的机会也比较多，所以我把发扬优良传统问题提出来，以期引起应有的重视。

楼水明和陆光正等在一起

其次，在创作设计中，除了要注意基本功锻炼、注意观察和深入生活之外，还要“知己知彼”。所谓“知己”，就是要了解自己的技术基础、生产能力、原材料储备等。所谓“知彼”，就是要了解市场和消费者的爱好，了解运输和包装装潢等问题。工艺美术品既是艺术品又是商品。作为商品，总是有个适销对路的问题，特别是我们绝大部分产品是外销的，问题就显得格外突出。我在青年时期，在上海作坊干活二十来年，那时“老板”了解哪个木器店外国人来买的东西多，他就要求我们去把产品样子画下来。当时同行中也有个规矩，不能偷样，否则就要吃“官司”。我们只好去看，量规格尺寸时，只能用身子去比一比，默记下来，然后躲到弄堂里画个草图，有时为此要往返几次。有时外国人到店里订货，老板总要我们到外国人家里去看样，量尺寸。资本家这样热心，目的是为了他自己的商品能对路，赚更多的钱。我们在适销这点上，也应如此，不过为谁服务不同而已。平时在厂里搞设计，除了听取两届广交会的反映外，每年春节我们东阳木雕艺人去港澳做工的，总要回乡探亲，我就向他们询问国外客户经销情况和目前的爱好，平时要求邮寄图案资料给我们。有时县委安排我出席华侨会议，倾听归国侨胞对木雕产品的设计意见。(www.daowen.com)

再次，结合实用的产品，要重视造型设计。长期来，我们木雕吸收西式家具适用、轻巧、简洁的优点，和我们传统的框式结构和雕刻装饰协调地结合起来，搞雕刻家具用具出口，外销上很受欢迎。国外喜欢我们民族形式的装饰，但在结构上又要求轻巧简洁适合他们使用习惯。如何协调结合起来，是个很大的矛盾。我们在处理这个问题上，首先抓住产品造型的变形，把西式结构改变成框式结构，把西方惯用的外形如椭圆形等改变成我们传统的扇形、如意形、海棠形等造型，变形的另一目的，就是利用传统框式结构的特点，为浮雕装饰提供合适的部位和合适的画面，使产品造型和雕刻协调结合起来，然后使雕刻装饰的内容和形式与实用结合起来。如设计一张弧形的芭蕉叶作为拉手；在箱、橱底部，装上“虎脚”，既美观又牢固；框式结构的九堂面箱子，使人在外观感觉上，是整体雕刻构图的需要，而不是为了利用小料。其他还要考虑到用料、适合使用、运输等方面的便利，前面已经介绍过了，这里就不重复了。总之，实用产品的造型，是雕刻装饰的基础，欣赏品的边框、底座，也都存在一个造型问题，是一种容易被忽视的重要问题。（楼水明）

（本文节选自作者1979年8月在全国工艺美术艺人、创作设计人员代表大会上的发言稿。原标题为《努力发展东阳木雕产品，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多作贡献》。）

壁挂《沙家浜》　楼水明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