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解密土族溯源和吐谷浑文化元素

解密土族溯源和吐谷浑文化元素

时间:2023-10-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青海土族之乡,在土族群众口中最为显贵的村落莫过于吐浑村。该村的土语名称叫做“几浑”,是“几哈谷浑”的简称。有专家称,互助五十镇土族语言中有较多的藏语成分。互助五十镇土族人口语中诸多的藏语成分也印证了吐谷浑与当年羌人融合的事实。在五十镇,很多地名也是用羌语命名的。但五十沟的土族人口语中不会把佑宁寺称为“佑宁寺”,至今称作“郭隆”。今天的互助县就是吐谷浑的农业大本营之一。

解密土族溯源和吐谷浑文化元素

在青海土族之乡,在土族群众口中最为显贵的村落莫过于吐浑村。显然“吐浑”是吐谷浑的简称,吐谷浑的土语含义则是“里面的湾(沟)”。土语中,将山谷叫“浑”,其实是对汉字“湾”的转音。唐朝诗人李白在他的诗《关山月》中写道: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诗中的“青海湾”指的就是适合人类居住的青海的“山谷”,在诗中泛指青海疆域。土语中对山谷的称呼就是汉语中的“湾”,至今土族人有时也将“山谷”直接称作“湾子”,对特定的山谷形成的地名就是某某“浑”。

除了“里面的沟”称为“吐谷浑”之外,有没有其他的“沟”称为“浑”的呢?青藏高原本身就是个多山地区,在这里大“湾”小“沟”很多,真所谓“恒河沙数,数不胜数”。这些适合居住的大小山湾在土语中都被称为“浑”(wuarle)[6]。而在当地藏族口语中发“廊啊”之音,在书面史料中常用“隆”“二郎”“岭”表示“山湾”。

现将土族居住地用土语命名的、表示山湾带“浑”音的地名列举如下:

1.卓科村

从“吐浑”村往北走约十几公里处是“卓科村”。“卓科”是藏语,表示“战争”,准确发音就是“治夸”,很有可能因这里曾是一处古战场而得名。该村的土语名称叫做“几浑”,是“几哈谷浑”的简称。“几哈谷浑”的土语意思是“上面的湾”。有上面就有下面,下面是什么?下面应该是“吐浑”,“吐浑”村是王族居住地,他们有命名其他村名的权力。这个“上面的村”也很不简单,至今保存有土城遗址。村内居住“鲁”“阿”“赵”等姓氏人家,这三个姓氏可都是“土司”祖姓啊!村内有古神庙,庙前有古杨树两棵。古庙和古树是见证古村落遗址的证据之一。

2.奔康沟(土语:奔康浑)

“奔康浑”,因在村里有一个“奔康”(萨满教遗风,将“欢喜佛”供奉在田地间,叫“奔康”)而得名,此村在山沟里很隐蔽,交通不便,但该村出了很多人才。

3.诺木洪

在青海都兰县有一个乡,盛产枸杞,名叫“诺木洪”,用现在的土语理解就是“像弓的沟”。“诺木”的意思是射箭用的“弓”,“洪”字之音等同于“浑”字读音,皆为“湾”的意思。

4.哈喇直沟(土语:赫连切浑)

互助五十镇土族群众称呼西边诸沟为“赫连切浑”,意思是“赫连氏人”居住的沟,“赫连”则是吐谷浑贵族祖姓。

5.五十镇(土语:福临那染浑)

互助威远镇地区的土族群众称五十镇为“福临那染浑”。“福临”是红色的意思;“那染”是太阳的意思,连起来意为“红太阳升起的沟”,五十镇在东边,所以这样称呼。

像娜仁浑、士达泽浑、郭莽浑等,只要是沟就可叫做“浑”。

“浑”字代表“沟”还有一个重要的例证:互助佑宁寺的护法神殿内供奉着五尊护法神,这五尊护法神的历史很悠久,千百年来也形成了不少的传说。除了“白哈尔”王的传说之外,当地群众还将五尊护法神称作“五朵浑花”。有很多人会理解成“五朵红花”。用“红花”赞美吐谷浑时期的五位盟主似乎说不通。“五朵浑花”就有了实际意义,意思是“沟里的五位英雄”。

对青海的湟北地区,用藏语称呼就是“华热”地区。“华热”在藏语中就是“英雄辈出的地方”。在佛教系统中,当地的民族英雄往往会成为佛教护法神;在萨满教中,民族英雄会成为“萨满主神”。“英雄辈出”的地方与“五朵浑花”彼此印证,在湟北地区有很多“浑”,其中“吐谷(gǔ)浑”是最不一般的“浑”。

有专家称,互助五十镇土族语言中有较多的藏语成分。互助的确有藏族人居住,藏族人数与土族人数相比很少。而且藏族人大部集聚在大山脚下,他们声称自古就在这里生活,这里的藏族人不能排除是史书上所称的“西羌”后裔。鲜卑吐谷浑人来到青海,必先要与羌人融合、合作。互助五十镇土族人口语中诸多的藏语成分也印证了吐谷浑与当年羌人融合的事实。吐谷浑兵败,原居地羌人多少会滞留故地。在五十镇,很多地名也是用羌语命名的。青海多山,在羌语中也离不了“山沟”一词,列举如下:

1.郭隆(史料中也称为“官隆”)

佑宁寺的前身就是郭隆寺。雍正十年(1732年)雍正帝下诏修复,并赐额“佑宁寺”。但五十沟的土族人口语中不会把佑宁寺称为“佑宁寺”,至今称作“郭隆”。郭隆为何意?

五十镇巴士哥(土语“挖土沟”)村著名藏学者李生林告诉我:“郭隆”的全称是“贡巴廊啊”,“贡巴”是藏语“寺院”之意,“廊啊”是“沟”之意。用汉语解就是“寺沟”。如果将郭隆寺理解为“官隆寺”,“官隆”也是名副其实的。

寺沟周边也有很多“沟”,比如“柴隆”“阿姨廊啊”等。

2.二郎格萨尔

史诗格萨尔王传》中的格萨尔,全名叫做“二郎格萨尔”,也是神话故事中的“二郎神”。其中的“二郎”,不能用汉语来理解(如问:二郎神的大哥是谁)。汉语中的“大郎”“二郎”与这里音译过来的“二郎”没有半点关系。“二郎”这里是“山湾”的意思,“二郎格萨尔”直译就是“盛开在山湾的花”,意译就是“岭国英雄”。土语中“二郎”之音还有“云”之意,将“二郎格萨尔”理解为“云”中的英雄也可以,也就是“天上”的英雄。但“岭国英雄”是实,“云里的英雄”就虚了。

3.奎浪村

奎浪村是互助五十镇的一个大村,背靠“阿米朵藏山”(阿米:就是藏语中的爷爷;朵藏:藏语意为高耸的石头,此山因供奉雷神而闻名)。“奎浪”是何意?仅凭这二字,任何语种难解其意。还原它的全称,问题就能解决。

吐谷浑王中有个“夸吕”王,“夸吕”是藏语“城”的意思。土族人口语中“夸吕”叫“夸日”,“夸日王”居住的“湾”就是“夸日廊啊”,叫多了,叫快了就是“夸廊”,后来再用汉字表示出来就是今天的“奎浪”。史书记载:“吐谷浑有城郭而不居”[7],何也?牧者要追水草而居。但吐谷浑部族组建了政权之后,男女老幼会以“家族”为基本单位形成一种原始的、朴素的社会组织形式,在这个社会中就会有分工,青壮年男性必须要远离家乡去游牧,妇孺之辈呆在农业大本营。青海省海东地区的气候适合农业生产,所以民和、乐都、同仁、互助、大通等地多有土族人居住。今天的互助县就是吐谷浑的农业大本营之一。素有“湟北诸寺之母”之称的佑宁寺周边存在着好多能与吐谷浑王挂钩的地名,“奎浪”村很有可能是夸吕王的家小居住地。

“奎浪”的全称“夸日廊啊”也可理解为“有城的沟”。在古代,荒凉的青海高原地带,有城的“沟”,不就是王者之所么?将青海当地少数民族口语中的“夸日廊啊”念快一点,就是“夸廊”,这两个字的谐音是不是与“昆仑”的谐音很相似?

理解了“奎浪”的出处,也就能理解“昆仑”的意思。用藏语品读“奎浪”和“昆仑”是一样的音,一样的意思。“夸吕”是吐谷浑的一任可汗(夸吕可汗在540年—591年之间称可汗王),夸吕与夸日都是音译,意思是“城”,“夸日浪阿”意思是“有城的沟”。这个地名的形成也可理解为:在这沟内有牧民居住,牧民会用石材围城,用于圈养牲畜。这个围城大也罢,小也罢都叫做“夸吕”,准确的叫法是“夸日”。“夸日”所在的沟就是“夸日廊啊”,叫快了就是“夸廊”。用汉字译其音也可以是“奎浪”,也可译作“昆仑”。在《水经注》[8]中,“昆仑”一词被译为“帝王之住所”。帝王居住地必有“城”。

青海有西王母的传说,西王母是昆仑文化的主体。结合青海的现状进行深思,“传说”的源头处说不定就是历史。人们知道,青海自古是羌人的居住地,也就是牧羊人世界。青海的大片地区都是高寒地带,广袤的草场适合游牧,只有东部两河岸狭小的地带适合农耕。随着人口数量的增加,部族间就会因草场而发生战争,“战争”是民族之间融合的“催化剂”。由于民族的生存所需,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域就会形成相对强大的政权。因青海特殊的地理位置,游牧政权内部自然会产生劳动分工,一般的,男子外出游牧,女子们在相对集中的地区进行农耕。社会集团形成后,在人员相对集中的地区,乍看起来就是一个女国世界。但这里,由于气候条件恶劣,出生率高,成活率却很低,在集团内部,女人们要担任更加重要的社会角色。男人们长期出外游牧,回到家里,家中之王自然是女人。一个社会团体当中,男人们在外拼杀,妇女们在老家充当后勤,较为稳固的政治力量不但在男人们中间形成,也会在妇女们中间形成。男人群体的王者之母(或妻),自然也会成为女国之王。整个男女团体中的每个成员,自幼形成的心理意识中,来自“女王”的关爱要远远盛于来自“男王”的关爱。多数男性成员心目中,与来自女王的关爱相反的感受就是统治集团高层的压迫和约束。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女王的地位是自然造就的。再者,佛教传入前,萨满教、苯教是主流宗教。某个成员有个头痛脑热,就会找萨满看病,王者往往会成为萨满教主。萨满教主要恳请天神“下凡”为患者诊治,教主在“作法”时为了赢得民众的信任、为了“证明”发出的声音来自“天神”的旨意,教主在服饰上也得下一番功夫,穿着不能与常人相同。直到仪式结束,才能换回凡人的服饰。

中原汉人初次来到青海高原,目睹“萨满”或“苯教”法师“作法”,作为代表“天神”的巫者赢得现场群众的绝对崇拜,觉得新奇加以记录,才会在《山海经》这样的文献中刻画出一个虎头豹尾的“西王母”形象。“虎头豹尾”仅仅是巫师的装束表现出来的形象,巫师可以是族中的智者扮演,也可以是女酋长——王母亲自扮演。

天子巡游西域,西女王盛情接待,这符合常情。女王的姿色自然不会太一般[9]。

中原王朝与西域王国有一个很大的区别,中原王朝的皇后深居后宫,百姓通常难得一见。西域王国一般没有皇宫,男女王者同百姓一起同甘共苦,女王更是以女性的情怀恩泽于民。从中原大地来到河湟谷地的汉人,由于他们再也无法享受来自中原帝王的恩泽,相反在这里受到“西域女王”的庇佑,至少在精神层面得到了终极关怀并寻得了灵魂的归宿。

“西王母”是所有西部王国的女性首领的抽象表现,也是所有女王们灵魂的化身。随着历史的延续,她不再是那一族的女王,也不再是那个地方的女王。人们崇拜西王母,犹如崇拜自己的母亲一般,是儒家思想在边陲少数民族地区的延续和体现。

对西王母的供奉不仅仅是汉族的事情,在土族群体中,至少在互助五十镇,有人说土族崇拜“箭”,这是外形。神箭背后的神仙才是主体。在这里的神仙有叫“老爷”的,也有叫“娘娘”的,这样的叫法仅仅是人们的俗称。对主神“娘娘”的真正的称呼是“黎母党项”,这是藏语叫法,意为“守护海螺的龙女”之意。古代,在广袤的草原之中,用高亢嘹亮的海螺号声传递信息,这也是古羌人的通信方式。至今,在佛教寺院延用海螺号声传递着上天与人间的信息。

西王母居住的城肯定要比普通人家的大,她居住的山沟(浑或是廊)也比较有名气,称西王母居住的沟为“有城的沟”再好不过了。用藏语就是“夸日廊啊”,简称“夸廊”。夸廊、奎浪、昆仑,其读音在羌语中是等价的。

也有学者称“昆仑”是藏语“雪山”之意。在青海,雪山太多了,用“雪”命名“山”,没有区分度,更没有实际意义。

4.卡廊

“卡廊”一词特指互助五十镇内土族的族称。五十镇内土族人用土语称自己的民族为“卡廊”,“卡廊昆”就是“土族人”之意。

五十镇的土族人为什么要自称“卡廊”?族人一般都认为“卡廊”是藏民对土民的蔑称,为什么会是蔑称,“卡廊”到底是何意,没人能说得清。

在《土族格萨尔》中,称土族人居住地为“阿卡隆”[10],“阿卡”在藏语中是“叔、伯”之意,“阿卡隆”就是“阿卡”居住的“沟”之意。这里的“阿卡”指的是谁?

文献记载:吐谷浑王弟赶走兄长千里之外,事后懊悔不已,随作《阿干之歌》[11]。学者称,今天的兰州周围有不少以“阿干”命名的地名,如阿干河、阿干城等,是受了《阿干之歌》的影响,故而得名。流传于甘肃等地的鲜卑歌谣《阿干之歌》据说是前燕创始人慕容廆因思念庶长兄吐谷浑所作的。有史料称:“此歌本是鲜卑语,今佚。阿步干,鲜卑语也。慕容廆作阿干之歌,盖胡俗称其兄曰阿步干,阿干者阿步干之省也。”[12]今人又云:“今兰州阿干峪、阿干河、阿干城、阿干堡,金人置阿干县,皆以阿干之歌得名。阿干水至今利民,曰溥惠渠。又有沃干岭,亦阿干之转音。这首亘古之歌,影响深远,不仅以地名的形式留在人们口头,而且与吐谷浑民族文化联系在一起,甘青宁一带许多方言中仍称兄为阿干。”[13]

就上述观点,笔者有不同的看法:一首只有歌名无歌词的、来自千里之外的民歌有多大魅力,能获得命名地方名称的殊荣?慕容廆对其兄吐谷浑的称呼是“阿干”,除了慕容廆称吐谷浑为“阿干”之外,甘、青两地的当地人也可以称吐谷浑为“阿干”。用“阿干”命名吐谷浑呆过的地方,或是命名吐谷浑管辖的地方是受了吐谷浑的影响,而不是受了那首歌的影响。这里的“阿干”应该是指吐谷浑。阿干城等名称与《阿干之歌》是并列关系,而不是主次关系。它们都是为了纪念吐谷浑才诞生的,吐谷浑是主角,因吐谷浑的存在才会有《阿干之歌》;因吐谷浑在甘、青两地建立政权,才会有用“阿干”命名的地名、河名。

以上资料中称:“阿干”是对兄长的称呼。但在今天的互助土族人口语中,“阿干”却是“叔叔、伯伯”之意。

互助土语中,“叔叔、伯伯”叫做“阿干”;藏语中,“叔叔、伯伯”叫做“阿卡”。互助五十镇称为“阿卡廊”(叔叔居住的沟),“叔叔”,一个很平常的称呼,谁家都有叔叔或者大伯,《阿干之歌》中的阿干(叔叔)特指吐谷浑,“阿卡廊”(叔叔居住的沟)中的“阿卡”(叔叔),这位众人用对他的称呼可以命名整条沟地名的“叔叔”绝不会是一般的“叔叔”,这位被众人称为“叔叔”的人应该是吐谷浑吧!因为进驻此沟的、最具“实力派”的居民应该是吐谷浑。

羌人及吐谷浑百姓口语怎样称呼吐谷浑?也就是当面如何称呼?史书所载的称呼原则至今仍保留在土族群众口中,土族人口语对尊者的称呼依然是家族式称呼:老年称为“爷爷”(土语称为阿爹),中年称为“叔叔”(土语称为阿干),青年称为“哥哥”(土语称为阿屋)。如果你的官职是局长,年岁是四十多,土族人不会称你“局长”,会称你“阿干”;如果称你“局长”,说明和你很生分。

吐谷浑来到青海,族人与当地羌人皆称他为“阿干”(叔叔),符合当地人的称呼原则。(www.daowen.com)

“卡廊”不是藏族人对土族的蔑称,反而是尊称。五十沟就是阿卡居住的沟,这里的“阿卡”应该是“吐谷浑”。吐谷浑部落来到青海,驻扎在今互助五十镇,与吐谷浑有很深交情的当地羌人称他为“阿卡”,称这条沟为“阿卡廊”。而离此沟较远的人称他们为“里面沟里的人”,用土语就叫做“吐谷浑”。后来人们叫这个部族为“吐谷浑”,再后来叫这个王国为“吐谷浑”国。

同样,在五十沟用“廊”命名的地名也很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写道:“博关今古,详考见闻。然则佛兴西方,法流东国,通译音讹,方言语谬,音讹则义失,语谬则理乖,故曰‘必也正名乎’,贵无乖谬矣。夫人有刚柔异性,言音不同,斯则系风土之气,亦习俗之致也。若其山川物产之异,风俗性类之差。”[14]唐玄奘西游多个国家,后期又能翻译梵文典籍,对不同语言通译形成的歧义所带来的麻烦最有体会。

总之,解密族名、村名、人名的起源,是研究古文化的重要手段之一。对“吐谷浑”这个名称的破解直接关系到能否破解土族人与“吐谷浑”的关系。

通过对“吐谷浑”这个名称的初步破译,可以简单梳理一下“吐浑”村与“吐谷浑”王国的渊源关系。

吐谷浑弃辽东一路向西走来,恰逢西晋永嘉之乱,吐谷浑的大规模迁徙不会引起中原王朝的注意,其实此时的中原王朝也无暇顾及这部分鲜卑人的去向。吐谷浑来到甘、青两地,首先会将家小安顿在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带着成年男性去游牧、开疆扩土。他决不会把一家老小安顿在兵家必争的险要之地。青海省互助县五十镇所在地,这里本是穷乡僻壤,隐藏700帐嫡亲族人绰绰有余。相对于湟水流域丝绸南道,特别是古驿平安而言,五十镇所在地就是“里面的沟”,土语叫“吐谷(gǔ)浑”。从此,当地人也会称这群人是“里面沟里的人”,用土语称呼就是“吐谷浑人”。但这里的草场很有限,难以养活一国数以万计的马匹,于是他们的牧场要扩展到甘肃南部、青海民和东南的水草之地,要与古羌人争夺草场。在这里吐谷浑第二代王“吐延”带箭归西,占据青海湖周边广阔的草原,以“吐谷浑”为王国名。这个部族的不断壮大,形成了对中原王朝的威胁,吐谷浑王国与中原王朝之间的交流也就开始了。这些人会自称居住在“里面的沟”,用原始的鲜卑语就是居住在“吐谷浑”。鲜卑族人因避讳不会直呼尊者名姓,中原使者因与胡人沟通也会多有不便,叫他们“吐谷浑人”已经足矣。当地羌人称吐谷浑人为“阿柴”,“柴”也是部族代号,意思是“黄色帐房居住者”。当时还有“白色”“黑色”等帐房居住者部族。中原人是农耕民族,在乎的是你们“住在哪里”,知道居住在“里面的沟”就行了;而当地羌人是游牧民族,在牧场就要以“帐房”特征来相互识别。尽管吐谷浑还有其他颜色的帐房群体,首先与“黄色帐房居住者”打了交道,先入为主,以后将所有吐谷浑群体统称为“阿柴”未尝不可,“阿柴”这个称呼也就成了吐谷浑人的永久符号了。同样,“吐谷浑”(或“吐浑”)也成了对这个群体永恒的称呼。

如今,“吐浑”是地名、村名。甘肃永登县有个“吐鲁沟”(用土语理解也是里面的沟),这个地名也和“吐谷浑”是等价的;青海大通县也有“吐浑”这样的地名,在吐谷浑居住过的地方有这样的地名不足为奇。但笔者推断青海互助五十镇的“吐浑”村应该是吐谷浑最原始的居住地。因为这里坐落了素有“湟北诸寺之母”的皇家寺院——郭隆寺。有证据显示,该寺的前身是东胡王所建的寺。自元朝以来,吐谷浑残余诸部落在这里最为集中,任何民族群体都有“落叶归根”情结。对于一群外来的部落什么是“根”?什么是“老家”?不言而喻,一个部落的始祖居住地,或是部落始祖的埋葬地就是他们的“老家”。对于一群游牧者而言,他们的老家就是“冬窝子”,“冬窝子”是永久的居住地,“夏窝子”才会逐水草而游动。建立王国几百年,也会在草场附近建立“冬窝子”,所以在甘肃、青海很多地方会留下“吐谷浑”文化的痕迹。悉数各地吐谷浑居住地,吐谷浑文化最为浓厚的地方无疑就是他们最原始的“冬窝子”,在这里他们至少要保留自己的宗教文化,特别是他们不会抛弃自己最为原始的宗教信仰。

互助五十镇的这个名叫“吐浑”的村庄,供奉着著名的萨满神“吐浑老爷”和佛像“突厥亲布”。每年农历六月二十九日这里会举行盛大法会,其规模不亚于佑宁寺晒经会。土族人都知道吐浑村人是贵族。今天的吐浑村人,有人说他们的祖先是唐王李世民,也有人说他们的祖先是沙陀李克用。且不论哪一种传说更接近事实,但吐浑村人的祖先十分尊贵,不是一般的尊贵,笔者出此言是因为一个十分尊贵的王族如果存在,他们至少要留下三样东西于后世:第一是宗教信仰,第二是民俗,第三是墓葬。值得庆幸的是这三样都出现在互助五十镇的周边山谷之中。

相传,一个王族部落进驻此地后,每逢清明节,当地原住民皆上坟祭拜,贵族诸子无坟,便趴在地鼠土堆上拜祭。此举传为孝道,成为土族佳话。

吐谷浑有坟墓吗?在哪儿?这个问题一定会吸引土族研究者的眼球。至今找到了一处是在青海都兰县境内,学者也就将都兰确定为吐谷浑的政治文化中心;另一处是在甘肃的武威,武威一直由中原王朝把守,学者们不会将武威看成吐谷浑居住原地。如果在互助县境内发现吐谷浑墓葬,互助县自然也会成为吐谷浑政治文化中心。这几个中心哪一个早一点?要准确定论得靠碳十四鉴定。笔者推测互助县境内的政治文化中心要早些,吐谷浑和他的儿子吐延的墓葬应该在今互助县五十镇境内,笔者已经确定有三处吐浑村人的墓葬群在互助县五十镇境内,另有一处在青海大峡东侧,地址不详(此条信息是吐浑守墓人告诉我的)。互助五十沟内的三处吐浑墓群至今有守墓人守候,他们祖祖辈辈守护着吐浑墓群,守护了几代人都记不清了。两处墓群都有故事,另一处还未做详细调查。一位村民亲口告诉我,他曾参加过一次公路修建,在工地上挖出很多具骸骨,有立位、躺位、爬位、蹲位,每具遗骸旁皆有沙罐出土,无棺木;修路时间大概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这处墓葬群旁边有一村庄,村内住着守墓人的家族,村庄名称中包含一个“延”字;另一处墓葬群四周皆有村民居住,儿童们恶作剧,在墓葬土堆旁制作假墓堆,预示着来年清明节吐浑村人会把这土堆当做真墓葬而祭奠。到了清明节,等吐浑人祭奠完毕,孩子们跑去看,果然如此,将假土堆当真了。这些墓群离吐浑村较远,吐浑贵族派专人看护,守墓人一家在墓群旁繁衍生息,现在已经成了村落。

吐浑村人的墓葬群在互助五十沟有三处,这三处皆有专人看护至今。守墓人仍能叙述当年父辈们勤勤恳恳,每到了清明节事先将墓群打扫干净,铺上地铺,等待吐浑人来祭拜,祭拜完,吐浑人会把剩余的祭品留给守墓人享用,此俗一直保持至今。据守墓人叙述,他爷爷曾被吐浑村村民吊打,责问为何没有看护好墓堆,让行人在墓堆旁踩出了小道。2011年,吐浑村民又和巴士哥村民发生了一次冲突,原因是巴士哥村的个别农户在墓堆旁堆放建筑垃圾。

吐浑村的先民是什么人?如果仅是贵族,在那里贵族很多,哪个贵族的墓葬群有专人看护?在互助五十沟,这样的贵族仅一家,那就是吐浑贵族。如果吐谷浑等于吐浑,吐浑人的先民不是一般的贵族,应该是王族。吐浑人的各种习俗与其他土族人的习俗不一样,他们的服饰、他们对长辈的称呼都透着王族的气息,他们的服饰、习俗等不能随意模仿。有吐浑老人称,早年在家中楼房中挂有“凤冠”“古代战刀”等器物。那凤冠会不会是“步摇”?现代的土族人是不会佩戴的。老人问笔者唐朝公主们的凤冠是什么样子的,因缺乏史学知识,笔者无言以对。

“吐谷(gǔ)浑”,古时指吐谷浑人的居住地,后命名为族名、国名,顺理成章。吐谷浑王叶延断然不敢将祖宗的姓名命名为族名、国名。中国是礼仪之邦,祖宗的姓名不可以挂在嘴边,也不会允许别人指名道姓。在中原,帝王有名姓,地方、百姓名称若有犯讳者皆要主动避讳。强行与帝王名撞车?那是杀头的罪名。今天的土族人也一样,依然不会随便念诵祖辈的名姓,老人、尊者都有尊称,一般孙子辈都会忘却祖辈的真名。

吐谷浑的第一代领袖之名完全可以称作“吐谷(gǔ)浑”,因为“吐谷(gǔ)浑”是地名,在土族中,地名很容易成为尊者的名号。

吐谷浑,中国西北古老的王国之一。如果土族是其后裔,地名“吐谷浑”绝不会是个孤证,今天土族人相对集中的互助县境内一定会形成很多与“吐谷浑”有关的地名,透过这些地名一定能透视到古老民族的一些蛛丝马迹。

梳理一下中原史书及藏史中对吐谷浑的零散记载,在互助五十乡镇出现的地名能与吐谷浑王有关系的有以下几处:

汉文史书载:吐谷浑是吐谷浑王国始祖[15]。青海省互助县五十镇土观村,此村的土语村名就是“吐浑”村。

藏史载:西北羌人称呼吐谷浑为“阿夏”[16],藏语中很多词汇要带一个“阿”字,“阿夏”中的“夏”是最关键的。互助五十镇五十村北边有一村叫“夏哇”村,用藏语、土语解读就是“夏的帐房”。在该村有一户人家,土族人称他家为“夏哇泥丸”。“泥丸”一词是蒙古语,是“官”的意思。这户人家是世袭的土官,元朝要在这里封“官”,他们会不会选择吐蕃治下的吐谷浑小王为“土官”?我想会的,因为古代贵族当权,地方上选任“土官”时,当地的贵族头人会成为首选。

藏史中,吐谷浑被称作“阿柴”[17],佑宁寺护法院所在地的地名叫“柴隆沟”,其意思可理解为“阿柴的沟”。而且,护法院内供奉的护法神之一的名字就叫“柴”(霍尔尕柴)。

新唐书记载:一位名叫“素和贵”的人是吐谷浑大臣[18],“素和”是吐谷浑贵族中十分显赫的族姓之一,“素和”因“白山”而得名,与“白”姓等同(详见周伟洲《吐谷浑史》)。五十镇三庄村有几户“白”姓人家(笔者就是该家族族长),他们就是素和贵族后裔。其居住地名叫“松布囊”,“松布”就是“素和”的别称[19]。

5.史诗《格萨尔王传》中,被格萨尔王征服的霍尔王之一叫白帐王。在互助五十镇周边有很多与“霍尔”有关的地名,比如:“霍尔郡”“霍尔堡”“霍尔屯”等,在互助其他乡镇还有村落直接叫“霍尔”。在互助五十镇佑宁寺旁有一村叫“日阿嘎卡”,“日阿”是“帐房”之意,“嘎卡”是白色之意。可以想象远古时期在很多地方能见到“白色帐房”,但这个村落能用“白帐房”来命名,《格萨尔王传》中的“白帐王”有无可能在此居住过?当地的村民告诉我,该村出土了大量的古代砖头和瓦块。这些被村民称为古代瓦砾的建筑材料有无考古价值?这还得由文物部门作出最终鉴定。但笔者能肯定的是“白帐王”的神位的确供奉在佑宁寺护法院。“白帐王”的神位在“霍尔堡”山上也有供奉。在山头供奉神灵,就是俗称的“敖包”。霍尔堡敖包是土族地区最大的敖包,这里的“最大”仅指其神灵的地位级别是最高的。每逢重要节日,整个土族乡民都会去祭拜,此俗保持到现在。“霍尔堡敖包”是土族人的习惯叫法,因这个敖包坐落在霍尔堡村附近的山头上,但这个敖包的供养者是吐浑村人。知情者叫这个敖包为“吐浑敖包”或叫“吐浑兰寺”。史书载:吐谷浑末代王和弘化公主在祭山神活动中,遭遇部下素和贵兄弟兵变,弘化公主连夜去西宁府搬兵,彻底镇压了这次兵变[20]。在西宁市周边找找看,从哪个山神敖包能连夜骑马到西宁府搬兵?末代吐谷浑王所祭的山神只能是“霍尔兰寺”[21]。翻过此山就是“丹麻”乡政府辖区,丹麻乡政府所在地丹麻村供奉的神灵是“黑龙王”“黄龙王”,还将白帐王尊称为“浑花佛爷”[22]。黑龙王和黄龙王显然指的是黑帐王与黄帐王。佛经中对“吐浑兰寺”神位的赞叹经中提道:尊神为“白盔银甲、手持银枪、骑着白马的白袍将军”[23]。这位骑白马的白袍将军肯定是“白帐王”无疑。在神话中,白帐王骑白马,格萨尔王骑的是枣红色的骏马。

每一个地名都是有来历的。一般地,比较引人注目的地方,其名称也会随着王朝的变更而改动,地方名称也是记忆历史的一种方式。

“五十”村

青海省互助县境内“佑宁寺”所在地的乡镇名称为“五十镇”,镇政府所在地地名并不是“五十”,而是“桑士哥”村,地名为“五十”的村落在镇政府以北约两公里处,在该村以西约两公里处就是著名的“吐浑”村。佑宁寺恰好在“五十村”以北约六公里处。

以“五十”这样的数字命名地名本来是件平常的事,诸如“二十里铺”“三十里堡”等。从西宁以东二十五公里处的平安驿出发,再往北走二十五公里,也就是到了本文将要讨论的“五十”村。

唐代对邮驿的行程有明文规定,陆驿快马一天走6驿即180里,再快要日行300里,最快要求日驰500里;步行人员日行50里。所以今天的青海地区有“五十里驿站”的说法。如此说来,我们似乎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将这个村命名为“五十”村了,附近的村民也会想当然地认为该村与平安古驿相距五十里而得名。但经过笔者的深入调查,该村名称的由来还有另一个版本,孰是孰非还有待进一步研究确认。

史书载:“吐谷浑死,其长子吐延继位,吐延雄姿魁杰、号称‘项羽’。”[24]

“吐延”是吐谷浑王的继承人,在位十三年。因在吐谷浑五十岁时所生,所以取名“吐延”。词汇“吐延”在土族语言中意思就是数字“五十”。土族群体也有用祖辈的岁数给孩子起名的传统。设想:如果吐延王曾经在“五十村”所在的地盘上扎过营、屯过兵,那么该地盘被称为“吐延”并无悬疑。为了避名讳,将这个地盘称为“五十”更能说得过去。现在的“五十村”是当年吐谷浑长子的老家?如果能找到更多的实证就能证明“五十村”就是“吐延”王的老家。这也能和“吐浑村是吐谷浑的老家”相互印证。由于历史原因,要想在古代典籍、地方志等文献中找寻公元4世纪时“五十村”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上留下的痕迹已不太可能了。但是,根据土族群体的共同特点,他们最不能忘记的东西是什么?第一,他们不会忘记自己是“卡廊人”;第二,不会忘记自己的“普日哈”(资料中称为“白哈尔”),也就是不能忘记自己的民族和信仰。幸好“五十”村人祖祖辈辈在守护着他们的神灵“吐浑老爷”(或称吐浑龙爷)。“五十”村古庙中供奉的神与“吐浑”村供奉的神是同一个神。两个庙中供奉同一个神,这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吐浑村”和“五十村”这两个相邻的村是同一族源。

[1]这23个句子是笔者从《大唐西域记》第一卷中选择性地摘录的,因这些句子的读音疑似现今的土族语句。

[2]白哈尔[EB/OL].[2018-03-20].http://baike.baidu.com/item/白哈尔.

[3]叶延王的岁数问题,史料记载叶延十岁,缚草为人,号曰姜聪,早晚用弓箭射,为的是报仇雪恨。也就是说,十岁时其父亲已死,至于其父亲具体在几月份去世的,叶延又在几月份举行登基仪式等,都没有详细记载。按少数民族地区的习俗,岁数一般是指虚岁,十岁,指的就是九岁。文学作品中有时就会采用九岁表示十岁。

[4]慕容姓[EB/OL].[2018-03-10].http://baike.baidu.com/item/慕容姓/6522717?fr=aladdin.

[5]五十镇土族人自称为“卡隆”,“卡隆”是“阿卡隆”的简称,意思是这“里面的沟”是“阿卡”的“沟”,“阿卡”是叔叔或伯伯之意,这里的叔叔或伯伯可能就是指“吐谷浑”。

[6]浑字读音与土族语“湾”相近,土语中对山湾的读音很难用汉字表示出来,权且用“wuarle”表示,一口气念出来即可。

[7]晋书:卷九十七:列传第六十七 吐谷浑[M].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4:2174.

[8]郦道元.水经注校证[M].陈桥驿,校证.北京:中华书局,2007:1.

[9]现代的部分文人猜测,西王母与穆天子曾存在暧昧关系。

[10]《土族格萨尔》,今土族人口头传唱的史诗,与《格萨尔王传》大同小异。在六世松布活佛的手稿中显示地名“阿卡隆”。

[11]张正军.《阿干之歌》与阿干镇[N/OL].丝路文摘,[2012-11-21].http://gansu.gscn.com.cn/system/2012/11/21/010200706.shtml.

[12]阿干歌[EB/OL].(2015-06-24)[2016-02-24].https://baike.so.com/doc/9942368-10289826/html.

[13]阿干歌[EB/OL].(2015-06-24)[2016-02-24].https://baike.so.com/doc/9942368-10289826/html.

[14]玄奘,辩机.大唐西域记校注[M].季羡林,等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43-45.

[15]晋书:卷九十七:列传第六十七 吐谷浑[M].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4:2174.

[16]巴卧·祖拉陈瓦,等.贤者喜宴:吐蕃史译注[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0:160-161.

[17]巴卧·祖拉陈瓦,等.贤者喜宴:吐蕃史译注[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0:160-161.

[18]新唐书:卷二百一十六(上):列传第一百四十一(上) 吐蕃列传(上)[M].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4:4632.

[19]笔者是土族人,很多历史记载的地名、人名能用现在的土族语言识别。

[20]陈国.大唐弘化公主的传奇人生[EB/OL].[2015-10-09].http://mt.sohu.com/20151009/n422793380.shtml.

[21]霍尔兰寺:土族语,指山神敖包。

[22]互助县丹麻镇老人口述。

[23]互助五十镇拉日村藏文学者李生林先生讲述。

[24]晋书:卷九十七:列传第六十七 吐谷浑[M].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14:2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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