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互助五十镇土族人，用土语问他们的族称是什么，他们不但会说是“卡浪”人，还会说他们是“霍尔人”、他们的王是“霍尔王”。那么什么是“霍尔”？

金庸先生的小说《天龙八部》中，有个角色称为“慕容复”，用土语解：“慕容”指“马”，“复”之谐音在土语中有“跑”之意。在土语中“跑路”一词称为“伏尔”或“霍尔”。但这个“跑”，专指动物之跑。马在跑，牛在跑，就是伏尔。人骑着马跑也可称“伏尔”，伏尔中的“伏”音是主音，“尔”是虚音。土语中称马儿跑就是“慕容伏哩”或是“慕容胡儿”。“慕容复”用土语译成汉语则是“骏马奔驰”（这是笔者用土语解其意，与金庸先生的理解无关，在汉语中，“慕容复”则是慕容氏欲“复国”之意）。人类的“跑”土语中叫“土达”，也有称“归”的。藏人称北方游牧人叫“霍儿”，与霍尔、伏尔、胡儿等意思一样。现代土族人知道自己是霍尔人，“胡儿”一词记载于汉文献之中。“伏尔”称呼接近互助五十镇土族人对“跑”的发音，“霍尔”称呼接近民和三川口音。这样分析，大概能理解羌人称呼牧马人为伏尔的原因了。咨询过很多藏族人，“霍尔”一词的来历没人能说得清（也许本人孤陋寡闻，有人指教将感激不尽）。汉文献泛称北方牧族皆为“胡人”，有人解释，胡人者大胡子人种也。无独有偶，有汉文献记载：当年成吉思汗写给中原皇帝的信中称：“胡者，天之骄子也。”[8]在广阔无垠的天地间，胡人依仗矫健之身躯，随胯下之骏马驰骋于草原之上，此情此景，何为“天之骄子”？“天之骄子”是否也有了另一种解释？善跑的民族就是“胡儿”族，在少数民族语言中，注重的是“胡儿”二字的音，用汉字写成“霍尔”倒没有什么，写成“胡儿”就有了贬义的成分，《西游记》中对“胡”字就有字义分析：“胡者，是个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阴也。老阴不能化育。”意思是北方胡人较中原人文化落后、不会变通、尚未开化。

如果简单模拟一下，“霍尔”一词的确跟“跑”字有关，古代没有民族之说，只有地域之分、部落之别。中原以北地区可以分作西北和东北地区，西北草原的古老居民是羌人，他们主要的产业是牧羊，“羌人”与“牧羊人”是同义词。而东北草原的主人就是胡人。在胡人中，如果按不同年代政权划分就有“匈奴”“鲜卑”“敕勒”“突厥”等民族。他们的主要产业是牧马，尤以培育优良战马著称。牧马与牧羊的方式有很大的区别，一名青壮年照顾不了几匹战马驹，要培育大量战马就得大量人员齐上阵。在外族人看来，他们整天骑着马跑来跑去，说他们是“马背民族”正是此意。

史书载“霍尔”是藏族人对北方游牧人的称呼[9]，土语怎会出自藏人之口？历史上，吐谷浑携700户来甘、青两地，尽管在路途中队伍不断壮大，但要在青海成大事，不能仅靠这700户鲜卑人。在青海并非空无一人，吐谷浑与羌人联合是事实，但不能认为羌人只在四川有，青海原住民皆为羌族。吐谷浑与青海海东的“西羌”族通过战争与联姻很早相融，但他们依旧保持自己的语言与习俗，通过联盟的方式共存，时间久了，通过接触互通语言不足为奇。“胡儿”是马背一族，究竟是出自何人之口也不太重要了，“胡儿”一词的出现比吐谷浑时代还要早很多，在土族中承认自己是“胡儿”的，也就是互助五十镇土族人。

吐谷浑以养马起家，千年前马的需求多为战马。吐谷浑养马除了自己军队所需外，多数马匹要作为商品出口到中原。养马而不驯则成野马，野马是废物，对人类没有用处。驯马要在规定的时间进行，马驹太小不可驯，年岁过大驯不了。另一方面，外人可看到这样的情景：吐谷浑男人整天骑着马跑来跑去，或短跑，或长跑。要驯的马太多，几乎全员上阵，成群结队。你这次看到一群人骑马而来，又策马而去。你下次又看到他们骑马而来，人未变但所策之马已换矣……

吐谷浑初来乍到时，当地人只见他们个个骑马狂奔，不知是驯马，叫他们“胡儿”名副其实。后来会发现整个蒙古大草原牧马者居多，一天骑马跑个不停，或是驯马或是训练骑兵。藏族人从此称北方蒙古族为“胡儿”。汉族人称北方牧族皆为“胡人”也就不足为奇了。什么“胡人”是长大胡子的人或西方外国人，这种理解是错误的。

土族先民自然是胡人中的一部分。自公元4世纪开始，与诸羌争斗、融合的胡人部族中就有吐谷浑政权。直到吐蕃崛起，吐谷浑王国大部成为吐蕃属国，五百年后又融入蒙古王国。在元朝土司制度下，吐谷浑人依旧滞留故地，直到民国时期所有吐谷浑名门望族完全了平民百姓。

在青海互助五十镇，与霍尔有关的村名比较集中，如：霍尔郡（在互助县五十镇政府北边约五公里处）、霍尔堡（在互助县五十镇政府西边两公里处）、霍尔观（在互助五十镇政府西北约三公里处）、霍尔屯（在互助县五十镇政府南约八公里处）。在互助县东和乡、大通县境内也有称为“霍尔”的村落。

[1]吕建福，陕西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www.daowen.com)

[2]吕建福.土族为吐谷浑后裔[J].中国土族，2012（1）：10-11.

[3]心雨.西宁土人[J].青海民族研究，1993（1）.

[4]2006年8月11日，互助县撤销五十乡，设立五十镇。

[5]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一（上）：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上） 西域列传 吐谷浑[M].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4：4772-4773.

[6]公元635年[EB/OL].（2013-06-23）[2015-12-21].https：//baike.so.com/doc/6556 336-6770089.html.

[7]程起骏.吐蕃治下的“吐谷浑邦国”初探[J].中国藏学，2003（3）：67-70.

[8]汉书：卷九十四：列传第六十四 匈奴[M].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4：1882.

[9]霍尔三十九族[EB/OL].（2014-11-20）[2018-02-16].https：//baike.so.com/doc/7735170-800926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