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汉代经学要略:揭示谶纬的魔障与经书的密切关系

汉代经学要略:揭示谶纬的魔障与经书的密切关系

时间:2023-10-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谶纬是与经学关系密切的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不管是西汉还是东汉,不管是今学还是古学,都没有摆脱这个魔障。纬,相对于经而言,本指织丝的横线,因为有经书,所以就配之有纬书,纬书也称“纬候”,候是占候、预兆的意思。汉人利用图谶说经,于是谶纬连称。把经学和谶纬联姻“伏生开源,仲舒衍其流。谶纬蜂起,怪说布彰,……则仲舒为之前导也。”

汉代经学要略:揭示谶纬的魔障与经书的密切关系

谶纬是与经学关系密切的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不管是西汉还是东汉,不管是今学还是古学,都没有摆脱这个魔障。

谶是一种预言隐语,作为吉凶福祸的征兆或符验。许慎《说文》:“谶,验也。有微验之书,何洛所出书日谶。”[1]立言于前,有微于后,故智者贵焉,谓之谶书”[2]谶书有是附图,故又称“图谶”。纬,相对于经而言,本指织丝的横线,因为有经书,所以就配之有纬书,纬书也称“纬候”,候是占候、预兆的意思。汉人利用图谶说经,于是谶纬连称。

谶纬神学渊源很早,可上溯到《易》中的“河出图,洛出书”的神话传说,而它的思想根源则在远古的巫术文化中。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对鬼神怪异的怀疑是一大进步,但他没有也不可能彻底否定,至少为后来的谶纬神学留下了一个缺口,所以经学和谶纬结为秦晋之好,本不足怪。

战国秦汉,神仙方术弥漫一时,阴阳家把它理论化、系统化,一部份儒生方士化。秦始皇武帝做了皇帝想成仙,上行下效,助长了这种风气。而民间老百姓也用它作武器,秦始皇时有这样的谶言:“亡秦者胡也”,秦始皇因此派蒙恬攻打胡人。又有“始皇帝死而地分”、“今年祖龙死”[3]等谶言。陈涉起义前藏帛于鱼腹中,上书“陈胜王”,又叫吴广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玩的也是谶纬把戏。

把经学和谶纬联姻“伏生开源,仲舒衍其流。谶纬蜂起,怪说布彰,……则仲舒为之前导也。”[4]章太炎断言谶纬经学化之风始自董仲舒,而近追其源则为“齐学”。“汉有一种天人之学,而齐学尤盛。”[5]战国时代,燕、齐多方士,汉代齐人治经也多杂怪说,如传《尚书》的休生,齐人,作《洪范五行传》;传《齐诗》的辕固生,解诗有“五际”之说;传《公羊春秋》的公羊子也是齐人,而以《公羊春秋》言灾异最多。

“景武之世,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阴阳,为儒者宗”。[6]武帝元光元年举贤良文学诏问:“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董仲舒答道:“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端应诚而至。”“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7]春秋繁露》之中这样的论调还很多。董仲舒不仅从理论上讲符瑞阴阳灾异,而且具体操作,《汉书、五行志》记载了许多“案例”。例如武帝建元六年,辽东高庙,长陵高园殿发生火灾,董仲舒认为:“今高庙不当居辽东,高园殿不当居陵旁,于礼亦不当立”,所以天以灾害谴告武帝。若要免灾,辽东高庙在外,则当“视亲戚贵属在诸侯远正最甚者,忍而诛之”;长陵高园殿在内,则当“视近臣在国中处旁仄及贵而不正者,忍而诛之”,因为“罪在外者天灾外,罪在内者天灾内”。[8]董仲舒还“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9]从董仲舒的理论和实践来看,灾异谴告符瑞其本质是西方学者弗雷泽所揭示的利用“类似法则”进行类比推理的“模仿巫术”,董仲舒把它纳入阴阳五行的天人宇宙模式中,说得天花乱坠,更具系统性和迷惑性,从而奠定了谶纬神学的理论基础。其次,董仲舒认为天意毕竟太神秘莫测,于是以灾异符瑞直接显现,目的是为了达到以神权控制君权,然而这种巫术与政治的联姻,是建立在君主专制的前提之下,根本不能真正限制君权,更多的时候成为君主专制的重要工具,造成的恶果无法估量。董仲舒之后以治《易》《春秋》而言灾异谴告之说的人越来越多,集大成的人物是刘向。刘向为汉室宗亲,楚元王的后代,他抱着“拥刘安汉”的政治目的,以阴阳灾异为武器,同当时把持朝政的外戚宦官进行了殊死的斗争。

西汉后期汉元帝的时候,太傅萧望之为前将军,少傅周堪为诸吏光禄大夫,以“宗室忠直,明经有行”提拔年间的刘向一起辅政,为散宗正给事中。元帝初元二年,由于宦官弘恭、石显和外戚许氏,史氏弄权,刘向同萧望之、周堪商议请求元帝罢退他们,语泄事败,反被诬告下狱。”其春地震,夏,客星见昴,卷舌间”。元帝以为天出谴告,复起用萧、周、刘。“冬,地复震。时恭,显、许、史子弟侍中诸曹,皆侧目于望之等,更生(刘向初名)惧焉,乃使其外亲上变事”,即《使人上变事书》,文中说:“臣闻《春秋》地震,为在位执政太盛也,不为三独夫动,亦已明矣。”“前弘恭奏望之等狱决,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后复视事,天阴雨雪。由是言之,地动殆为恭等。”恭、显查出是刘向所为,治罪刘向“教令人言变事,诬罔不道”。刘向免为庶人,萧望之自杀。其后刘向又上《条灾异封事》,文中说:“今佞邪与贤臣并在交戟之内,合党共诛,违善依恶,歙歙礻此礻此,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所以完成,灾异所以重至者也。”恭显见其书,同许、史更加痛恨刘向。“是岁夏寒,日青无光,恭、显及许、史皆言堪、猛用事之咎,”周堪和他的弟子张猛终被贬职。再过三年,“孝宣庙阙灾,其晦,日有蚀之。于是上召诸前言日变在堪、猛者责问,皆稽首谢。”元帝又复用堪、猛,但被石显等人排挤,张猛最终被石显诬僭,自杀于公车门。

成帝即位,石显被诛,刘向官拜光禄大夫,外威王凤为大将军,王凤的五个弟弟都封为侯,时称“五侯”。“时数有大异,向以为外戚贵盛,凤兄弟用事之咎。”于是集合上古至秦汉符端灾异,写成专著《洪范五行专论》献给成帝。后来政出王氏,灾异日多,刘向上《极谏外家封事》,文中说:“孝昭帝时,冠石立于泰山,仆柳起于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坟墓在济南者,其梓柱生枝叶,扶疏出上屋,根垂地中,虽立石起柳,无以过此之明也。事势不两大,王氏与刘氏亦且不并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则上有累卵之危。”元延年间,“星孛东井,蜀郡山民崩雍江”,刘向上《上星孛奏》,以为“今日食尤屡,星孛东井,摄提炎及紫官,有识长老莫不震动,此变之大者也。”刘向的这些文章”言多痛切,发于至诚”,但外戚势力日益强大,刘汉终于归政新莽,刘向不幸言中。

以上根据《汉书·刘向传》比较详细地叙述了刘向一生以谶讳为武器同外戚宦官的斗争历程。如果以此为典型范例,研讨一下灾异谴告,的确蛮有意思。

灾异谴告实在是一场没有规则的游戏。刘向以之为武器同外戚宦官斗争,很有讽刺意义的是弘恭、石显等人也以之残害忠良。弘恭、石显一会儿说灾异“诬罔不道”,一会儿说灾异是“堪猛用事之咎”。弘恭、石显把持朝政,群臣附和“日变在堪、猛”,当元帝后来责问他们,又“皆稽首谢。”还有一段插曲,当吏民上书言灾异出于王氏专政时,元帝专门去向当时的大儒张禹请教,张禹本来也是个神学的信徒,由于摄于王氏的淫威却说了一通不信灾异的话,成帝从此不疑王氏。这些事实足以证明怎样利用灾异谴告,信不信灾异谴告完全取自个人的主观目的。桢干之臣借以肃清朝纲,佞臣则借机剪灭异已,灾异谴告就是这样一个任人捏弄的面团。

其次,灾异谴告似乎有些灵验,刘向所言屡屡中的。事实上王莽代汉是外戚专权的必然结果,与阴阳灾异并无本质联系。班固《汉书》同刘向一样抱着维护刘汉正宗的目的,夸说灵验,本不足信。如果翻开《汉书·五行志》,日食、地震、水旱、火灾、冰雹、蝗虫,甚至诸如虾蟆打架之类凡是灾害、反常,不被人理解的一切现象都可以附会到政治斗争之中,那么“瞎猫碰着死耗子”的事总会有的。班固还说过一段话:“假经设谊,依托象类,或不免乎亿则屡中”,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再者,灾异谴告有限制君权的一面,然而它的作用微乎其微,有时会走向反面。元帝优柔寡断,软弱无能,在灾异谴告面前诚皇诚恐;成帝时王氏专权已无可救药,他们对刘向以灾异论政事的耳提面命无所适从。灾异谴告在臣子手中是“银样蜡枪头”,在帝王手中却是一把利剑。当然,有时候君王也装模作样地下诏检讨罪责,更多的时候则见借机剪灭异已或找个替罪羊。西汉除董仲舒,刘向以外,善推阴阳的还有眭孟,夏侯胜、京房、李寻等人,然“仲舒下吏,夏侯囚执,眭孟诛戮,李寻流放”。京房被杀头。身为函相的儒宗翟方进竟因天灾屡至而被成帝赐死。专制制度下的“小骂大帮忙”招致“请君入瓮”就是灾异谴告的必然命运。

西汉哀平之世,纬书出现了。王莽为了达到篡汉的目的大兴图谶。纬书与图谶合流,变以阴阳灾异讥刺时政的“小骂大帮忙”为“大捧大帮忙”,经学迅速谶纬化。

王莽代汉自立,经过了精心策划,长时间的准备,一步一步地踏着谶纬的台阶上升。他登基当年的秋天,颁布《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说:“故新室之兴也,德祥发于汉三七九世之后,肇命于新都,受瑞于黄友,开王于武功,定命于子同,成命于巴宕,申福于十二应,天所以保佑新室者深矣,固矣!”[10]直到新莽政权倾覆之时,还抱着符命、威斗向神学讫灵。而在王莽代汉的过程中,刘向的儿子古文经学的倡始人刘歆,以谶纬神学对之帮忙不少,从而当上了“国师”。新莽末年,刘歆与人谋诛王莽,仰观天象,以为“东方必成”,举事之前说:“当待太白星出,乃可。”[11]最终事泄自杀。

光武帝刘秀光复汉室,得到了谶纬的大力帮助,如“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12],“卯金刀名为刘,中国东南出荆州,赤帝后,次代周”[13]之类。刘秀尝到了甜头,称帝后“宣布图谶于天下”[14],从此图谶合法化。

章帝建初四年,召集群儒于白虎观,天子亲临,名义上“讲五经异同”,实际上借皇权把用谶纬解经义法典化。这次集会后写定的《白虎通义》,用了大量的纬书解经,把董仲舒以来的谶纬神学发挥到了极至,其核心就是以天命将君权神圣化。”士之趣赴时宜者,皆驰骋穿凿,争谈之也”。[15]

汉代的纬书数量很多,隋代以后逐渐亡佚,今存者已非全本,大多是些佚文。纬书共有《易》、《书》、《诗》、《礼》、《乐》、《春秋》、《孝经》七经之纬。《隋书·经籍志·纬类序》说当时纬书有八十一篇,《后汉书·方术列传》“河洛七纬”下唐李贤注有三十五种。明代孙樑辑纬书佚文为《古微书》,共计九十六种。清代马国翰《玉涵山房辑佚书》辑四十七种。日本人中村璋八合这些辑本为《纬书集成》。通过这些辑佚的纬书与《白虎通义》合看,可见出东汉经学的谶纬化程度。

纬书中有很多奇谈怪论。纬书神化孔子,《春秋纬·演孔图》说,孔子的母亲征在梦中与黑帝交而孕,孔子是黑帝的儿子,故称玄圣。《孝经纬·援神契》说,孔子完成《春秋》、《孝经》,备告于天,“天降宝玉,上有刻文,孔子跪受而读之曰:‘宝文出,刘季握,卯金刀,在轸北,字禾子,天下服’。如此则孔子不仅是圣人,而且是神人、通天教主,预言刘姓登位天子,为汉制法。纬书神化天,为封建专制说教,《春秋纬·说题辞》:“天之言镇也,居高理下,为人经也。”《白虎通义·天地》也说:“天者何也?天之言镇也,居高理下,为人镇也。”纬书讲封建纲常,《礼纬·含文嘉》:“三纲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白虎通义·三纲六义》也说:“三纲法天地人。”《白虎通义》将纬书与经义牵合的地方很多,难以遍举。

纬书与经学结合,还表现在其它讲经义的典籍中。贾逵改《左传》与图谶相合,谎称五经都没有证明刘氏为尧后,而《左传》有明文。曹褒混合五经谶记之文,制定礼乐制度一百五十篇。马融曾“集诸生考论图纬”[16],郑玄米纬书注经。何休注《公羊春秋》,引《春秋纬·演孔图》。近代有人认为古文经学反谶纬,其实古文学家如贾逵、马融、郑玄包括刘歆都不免此病,今学与古学在此同场竞技。皮锡瑞说:“后汉尚谶记,不引谶记,人不尊经”[17],一语道破天机。

从董仲舒推阴阳灾异到东汉经学的谶纬化,汉代经学最终滑入神学迷信的泥淖。如果说董仲舒以灾异作谴告,以神权约束君权,为大汉王朝的长治久安进行说教,还多少有些威慑作用的话,那么发展到成为统治阶级争权夺利的工具,就让人啼笑皆非。至于谶纬与经学合流,“一片神鸦社鼓”,则预示着它离末日已经不远了。(www.daowen.com)

谶纬的虚妄荒诞不言而喻,如果从这荒谬之中努力寻找,还是可以发现一点有用的价值。刘师培《谶纬论》曾列其五善:“补史”、“考地”、“测天”、“考文”、“徵礼”,并说:“足助博物之功,辅多闻之阙,殷周绝学,赖此可窥”。刘勰曾说谶纬:“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又如《书纬·考灵曜》:“地恒动不止人不知,譬如人在大舟中,闭牖而坐,舟行不觉”,含有比较科学的地动说因子。这些算得上“一榻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

【注释】

[1]后十二字依段注《说文》本据《文选注》引补。

[2]《后汉书·张衡传》。

[3]《史记秦始皇本纪》

[4]《太炎文录初稿别录》卷三

[5]《经学历史》。

[6]《汉书·五行传》。

[7]《汉书董仲舒传》。

[8]参见《汉书·五行志》。

[9]《汉书·董仲舒传》。

[10]《汉书·王莽传》。

[11]《汉书·王荆传》。

[12]《后汉书·光武帝纪》。

[13]《春秋纬·演孔图》。

[14]《后汉书·光武帝纪》

[15]后汉书·方士列传序》。

[16]《后汉书·郑玄传》。

[17]《经学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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