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的《陈情表》是一篇古代经典的抒情散文,其文言辞恳切,真情流露。南宋文学家赵与时《宾退录》中援引时人安子顺语高度称赞云:“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即使到了今天,《陈情表》也被收录到人教版等高中语文教材当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日薄西山”等成语亦融入现代汉语,足以说明此篇表文的文学地位。
李密与《三国志》作者陈寿一样,二人均曾师从蜀汉儒学大师谯周,其生平事迹见于《晋书·李密传》与东晋常璩的《华阳国志·后贤志》。二者不同的是,《华阳国志》成书早于《晋书》,记载得更为详细,其中包括《晋书》未收录的李密于蜀汉时期仕官经历与《陈情表》原文。《华阳国志》载李密“治《春秋左传》,博览五经,多所通涉。机警辨捷,辞义响起”,概括言之就是知识渊博,富有才辩。李密在蜀汉历任尚书郎、大将军(姜维)主簿、太子(刘濬)洗马,奉命出使孙吴时不卑不亢、不辱使命,“吴主及群臣称之”。
蜀亡之时,曹魏大将邓艾“闻其名,请为主簿,及书招欲与相见”,但李密以祖母年老为由拒绝前往。西晋建国后,州郡再次征辟,即是表文中提到的“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一事,但李密依旧拒绝赴命。后晋武帝司马炎立太子,又征李密为洗马,“诏书累下,郡县相逼”,已经到了无法违抗的地步,这才有了表白心迹、陈述不能奉诏缘由的《陈情表》。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李密师从谯周虽有名气,但在蜀汉时谈不上官居显位,《三国志》未见其名,即使《华阳国志·后贤志》中排名也较靠后,并不是不可取代的重量人物。从地方州郡的屡次征辟再到晋武帝司马炎坚持“征李密为洗马”可以说是完全出于政治上的需要。根据《晋书·武帝纪》的记载,司马炎立太子的时间是泰始三年(267)春正月。此时西晋立国不足三年,长江以南的孙吴尚存,大力启用原蜀汉降臣既可起到安抚与笼络蜀人的作用,又可同时瓦解孙吴抵抗的决心,如诸葛武侯之孙诸葛京被任命为眉县令(事见晋泰始《起居注载诏》),又如《华阳国志·后贤志》中排名最靠前的原蜀汉尚书文立,司马炎立太子时选其为中庶子。中庶子与太子洗马类似,属于太子的侍从官,但也未见文立拒绝赴命,而名气较大的李密一再拒绝出仕势必会起到一种非常不好的连带作用,甚至可能破坏司马炎瓦解吴人的政治意图,司马炎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这也正是《陈情表》中提到的为何李密辞不就职后朝廷会“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的原因。
而《陈情表》的高明之处在于,拒绝赴命的理由本来很简单,就是祖母刘氏年逾九旬需要赡养,但李密并没有在一开始陈述这个理由,而是巧妙地将其融入到自己凄苦的身世中一并娓娓道来:“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还是襁褓中的婴孩时父亲就故去了,“行年四岁,舅夺母志”,四岁时母亲又被迫改嫁,“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或许是患有软骨病,九岁时仍然不能行走。母亲改嫁后,五十六岁的祖母刘氏“悯臣孤弱,躬亲抚养”,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孤苦无助,“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现如今九十六岁的祖母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自己必须“侍奉汤药,未曾废离”,可说是“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故希望推行“以孝治天下”的晋武帝能够“矜悯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www.daowen.com)
可以说,整个表文从自然流露中释放出浓浓的辛酸与无奈,李密孤苦的身世让人看后心生痛楚,对祖母“乌鸦反哺”式的孝道又让人顿生恻隐。司马炎在览表后也深受感动,称李密“不空有名”,并“赐奴婢二人,下郡县供其祖母奉膳”。
另外需要指出,李密对故国蜀汉还是有着一定的感情,认为后主刘禅可以与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相比肩,原因是“齐桓得管仲而霸,用竖刁而虫沙。安乐公得诸葛亮而抗魏,任黄皓而丧国,是知成败一也”,为故主回护的话语说得滴水不漏。他这种对故国的感情也传承到了其子李兴那里,后李兴在参观武侯故宅时作《诸葛亮故宅铭》,文中颂扬武侯辅佐刘备父子对抗曹魏的事迹,同时对武侯创立八阵图,发明木牛、流马、元戎连弩等事大加赞赏。而李密上《陈情表》时距蜀汉亡国不过几年的光景,试问,其祖母七十六岁、八十六岁时难道不需要李密在旁侍奉汤药吗?可李密其时依然担任主簿、洗马并曾作为使臣远赴孙吴,所以他对蜀汉的怀念或许也可算作拒绝赴命、但却不足为外人道的一个理由。
2017.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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