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深入三峡地区前后连营七百余里,魏文帝曹丕闻听后颇为不屑,与群臣评论道:
备不晓兵,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者乎!“苞原隰险阻而为军者为敌所禽”,此兵忌也。[7]
曹丕嘲讽刘备不懂军事,犯了于广平低湿地带长久驻军的兵家大忌,这也是导致八万大军最终尽没的致命原因。那么,刘备为何要犯兵家大忌呢?
首先,连营七百里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蜀汉军从最初攻克巫县、秭归再到后期相持于夷道猇亭的推进中逐步完成的。应该说,刘备虽是盛怒伐吴,但其毕竟戎马多年,对己方兵力、将领逊于吴人的事实有一定的认识,没有幻想重创吴人;加之三峡地势狭长,如日后陆逊之孙陆机在《辩亡论》中所言的“虽有锐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舳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既无法进行大规模兵力集结作战,也容易被吴人越山切断后路,所以刘备选择通过数百里连营,准备与吴人打一场长期的消耗战。
此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刘备可以在相持中等待时机,等待天下生变。
这一“生变”指的就是曹魏出军与蜀汉协同伐吴。其实早在几年前曹操薨逝时,刘备便遣麾下韩冉前往吊丧,实则为伐吴试探口风,但韩冉在抵达曹魏管辖的荆州境内后就被曹丕下令处死[8]。除吊丧一事,“刘备待变”的论调还可以在伐吴惨败后得到佐证:夷陵之战结束后的第三个月,曹魏出兵三路攻吴,已败退至白帝城(今四川奉节以东)的刘备听闻后写信嘲讽陆逊云:
贼今已在江陵,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不?[9]
即使已经全军尽没,刘备在听闻曹魏攻吴后依然在言语上威胁陆逊,更何况是两军对峙。只是,曹操薨逝时汉朝在名义上尚存,从法理上来说,身为汉朝汉中王的刘备派人吊丧魏王曹操并无不可;但曹魏、蜀汉建立政权后,蜀汉就必须以汉室正统自居,奉行“汉贼不两立”的国策,既不会也不能与篡汉的曹魏公开媾和,故而只能希冀于曹魏认清孙吴无法两线作战的弱点自行出兵。在相持后期,刘备之所以拒绝大将黄权沿长江顺流奇袭荆州的提议,其实还是有保存实力不愿与吴人硬拼、幻想曹魏出军的战略考量。
孙吴方面,在刘备出兵以前,孙权也担忧遭到夹击,所以其主动向曹魏方面称臣、送还于禁、供应各种珍玩之物,以此讨好曹丕,避免两线作战。(www.daowen.com)
曹魏侍中刘晔对此事同样洞察透彻,《刘晔传》裴注引《傅子》中记载了其建议曹丕立刻出兵灭吴的话语:
今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也。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袭其内。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吴亡则蜀孤。若割吴半,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
不过,曹丕认为孙权已经俯首称臣,攻伐有违道义,意欲助吴伐蜀,此时刘晔又劝阻道:
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之,便还军,不能止也。今备已怒,故兴兵击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必喜而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改计抑怒救吴,必然之势也。
刘晔的眼光堪称老辣,只是曹丕不比其父曹操,也不及其子曹睿,仅仅是一个守成之君,其既不助蜀,又不帮吴,放弃了这个一统天下的绝佳时机,也使得刘备“连营待变”的战略意图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旷日消耗战,同时又将己方易遭火攻的致命缺陷暴露给吴人。
章武二年(222)闰六月,陆逊率吴军各部正式发动反击。反击战极为顺利,甚至是一气呵成。闰六月正逢盛夏酷暑,吴人四处放火,猇亭蜀军诸营猝不及防,迅速被火覆盖,吴军诸将趁势猛攻,连下军营四十余座。得手后,韩当、朱然等人立即追至涿乡(今湖北宜昌西)对败退的蜀军展开歼灭战,几乎将蜀军的有生力量予以全歼,陆逊更是一度将逃亡的刘备围困在今湖北宜昌西北的马鞍山上。被围困已久的孙桓也从夷道城中杀出,翻山切断了刘备退回白帝城所必经的夔州古道(今重庆市东北,巴蜀咽喉之地),迫使其翻山越岭、命士兵脱去铠甲堆置隘口焚烧以阻挡追兵,这才勉强逃脱。
《陆逊传》记载,蜀军“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漂流,塞江而下”,参战的蜀汉将领中,都督冯习、先锋张南、侍中马良、夷人首领沙摩柯阵亡;祭酒程畿拒绝弃船独自逃生,手持长戟奋战致死;负责断后的将军傅肜大骂劝降吴将为吴狗后亦力战而亡;驻扎在长江北岸的黄权归路被阻,又不愿投降吴人,只得率军降魏。可以说,伐吴惨败是一个致命打击,使建国仅一年的蜀汉几乎滑向了亡国边缘。退入白帝城的刘备本人不无羞愧愤恨地言道:
吾乃为逊所折辱,岂非天邪![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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