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先生认为,中国各地的方言中,北京话、苏州话(吴话)、广州话(粤语)这三种方言已经产生了文学作品。吴语文学作品包括方言小说和诗歌,吴语方言小说是指用吴方言(一般以苏州话为中心)创作的、主要描述吴地(以近代上海为中心的江南地区)世俗民情的白话文小说。
六朝以后,吴语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熟悉,文献中也经常出现吴语的记载。宋元时期的话本、南曲等,都大量使用吴语,昆曲中的苏白就是苏州话,也即吴语。明清时期随着市民阶层的兴趣,用白话文创作、更易于阅读的通俗小说也进入一个繁荣期。明代著名的小说《金瓶梅》,就大量使用方言土语、市井切口、俗语民谚,乃至歇后语、俏皮话等,语言风格呈现出浓厚的市井风味,读起来更是生动流畅。《金瓶梅》作者至今众说纷纭,但书中所运用的方言,既有山东方言,又多吴语成分,还有学者考证认为《金瓶梅》中的大量吴方言是上海西南的农村方言。可以说,《金瓶梅》虽然不是吴语小说,却是较早引入吴语方言的通俗小说之一。晚清时期的四大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孽海花》和《老残游记》中,或多或少都和吴语有关,或者苏白对话,四位作者也出生于江南或者在江南长期生活。
真正意义上的吴语方言小说出现于晚清,一般认为是光绪戊寅年(1878年)江南文人张南庄创作的《何典》,但影响不大,1892年韩邦庆创作并连载于《海上奇书》上的《海上花列传》,是第一部影响较大的吴语小说。如胡适先生所论:“《海上花》是吴语文学的第一部杰作”,“《海上花》的作者的最大贡献还在他的采用苏州土话。我们在今日看惯了《九尾龟》一类的书,也许不觉得这一类吴语小说是可惊怪的了。但我们要知道,在三十多年前,用吴语作小说还是破天荒的事。《海上花》是苏州土话的文学的第一部杰作。苏白的文学起于明代;但无论为传奇中的说白,无论为弹词中的唱与白,都只居于附属的地位,不成为独立的方言文学。苏州土白的文学的正式成立,要从《海上花》算起。”[7]此后一直到民国时期,陆陆续续有吴语小说问世,知名者如《海天鸿雪记》《海上繁华梦》《九尾龟》《沪江风月传》《人间地狱》等,1938年还有周天籁的《亭子间嫂嫂》问世,之后吴语小说就很罕见了。(www.daowen.com)
吴语小说之所以在晚清民初一度流行,其价值绝不在于其题材以上海和周边地区的情色业为主,而在于由此折射出来的近代江南地区的都市化过程。当时的吴语小说,主要以上海的妓院、妓女和嫖客为描写对象,但在同时,近代上海的种种都市景观也直接呈现在人们眼前,诸如报纸的传播、彩票的发行、万国博览会的举办、选美大赛的举行、张园的开园、市民的游艺活动,以及自行车、消防水龙、电车、留声机、新式饮料、香烟等新生事物,在吴语小说都有形象反映,组成一幅幅直观生动、令人眼花缭乱的工业化都市景观,可以极大地满足对近代都市生活充满憧憬和向往的其他普通民众。不仅如此,随着时代的变迁,吴语小说所记录的近代上海的都市化进程景观,已经日益成为学术研究的重要资料。
胡适先生还从白话文的角度肯定吴语小说的意义。在他看来,吴语小说就是白话文小说创作,也即苏白,这样的作品形象生动,充满了生命力,苏白虽然是方言,但足以和用北方话创作出来的传统文学作品相媲美。“老实说罢,国语不过是最优胜的一种方言;今日的国语文学在多少年前都不过是方言的文学。……国语的文学从方言的文学里出来,仍须要向方言的文学里去寻他的新材料,新血液,新生命。”也就是说,胡适认为吴语小说虽然只是方言文学,却可以为国语文学提供新的生机和活力。正因为如此,胡适甚至大胆设想,“假如鲁迅先生的《阿Q 正传》是用绍兴土话做的,那篇小说要增添多少生气呵!”[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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