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江南商品经济的发展,江南出产的衣帽服饰不仅材质尚奢趋丽,且样式多变、新款迭出,屡屡成为流行时尚,在全国范围内起到引领风气先的作用。
明清社会流行的服饰和款式,大多出自江南,江南又多出自苏州,因此苏州称得上明清时期的时尚之都,开后世时装业之先河,对全国各地都产生了强烈的辐射作用,以致各地富裕人家都以能穿苏州产或苏州款式的服装为荣。先秦时期的苏州不过是蛮夷之地,标志之一就是吴越之地土著的衣着打妆大异于中原诸国,不想时过境迁、斗转星移,明清时期的苏州居然一跃而为全国服饰中心,各地都向苏州看齐,竞相以苏州时尚为时尚、以苏州时髦为时髦。如远在西北的陕西泾阳地区,清初学者屈大钧在《宗周游历》一文中描述称:“陕地繁华,以三原、泾阳为第一。其人多服贾吴中,故奢丽相慕效”,“妇女结束若三吴”。哪怕是与苏州近在咫尺的浙江人,在服饰上也常常追仿苏州的款式。名士张岱曾戏谑浙江人被苏州人嘲笑为“赶不着”,他举例说,苏州人如果巾高袖大,浙江人就仿效之,然而这种款式尚未流传开,苏州人的头巾又变低、衣袖又变小了,如此亦步亦趋,自己全无创新之意,自然属于追不上时尚的“赶不着”。
服饰行业中最容易花样翻新、别创新意的,要数女性的装束,苏州地区的服饰也正是在这一点上尤其引人注目。李渔《闲情偶寄》卷三“声容部”中记载有苏州地区盛行并流行至外地的多种女性服装和打妆,如“月华裙”,裙幅共十幅,腰间每褶各染一种颜色,着色淡雅,风动如皎月而名;如“水田衣”,以各色零碎锦料拼合而成,形似僧人所穿的袈裟,又名“百衲衣”,原为吴地民间妇女劳作之服,后转为大家闺秀服饰,崇祯年间尤为流行;如头部饰品“象生花”,或用通草制成,穷精极巧,与树头摘下的鲜花几乎没有区别,或用绢制成,价格通常要数倍;如“牡丹头”、“荷花头”、“钵孟头”等发型,种种新款,无不穷新极异,甚至令鉴赏大家李渔都要慨叹闻所未闻。时人把苏州女性流行的服饰或称为“时妆”,袁宏道在《荷花荡》中记苏州葑门外的荷花荡每逢六月四,画舫云集,“舟中丽人,皆时妆淡服”。清时,时装之都巴黎的名声渐为人们所熟悉,于是苏州就成了中国的巴黎,“顺、康时,妇女妆饰,以苏州为最好,犹欧洲各国之巴黎也”[7]。
苏州女性服饰和装妆的扩散途径,如明代杭州人沈长卿所指出:“妇女妆饰逐岁一新,而作俑自苏,始杭州效之,以达于东南,而闽、粤、川、贵等风靡;南都效之,以达于西北,而鲁、燕、秦、晋等风靡。此岂有檄文期会、媪妁传宣哉!”[8]女性服饰打扮的新型款式和花样一般萌生于苏州,然后分南、北两途传播,往南先至杭州,再弥漫至福建、广东、四川、贵州等地;往北先至南京,再散布至山东、河北、河南、陕西等地。在皇帝所居的北京城中,无论是三尺童儿,还是普通妇女,装束打妆都受吴人影响,哪怕是深宫中的嫔妃宫娥也难免跟风,如崇祯时京中“小儿悉绾发如姑姑帽,嬉戏如吴儿,近服妖矣。然帝京妇人往悉高髻居顶,自一、二年中,鸣蝉坠马,雅以南装自好。宫中尖鞋平底,行无履声,虽圣母亦概有吴风”[9]。
近代以后,新式服饰的发源地又从苏州转移到上海。上海开埠后,外商云集,受欧风美雨的浸染最深,华洋人士齐聚十里洋场,衣冠各异、款式不同,服饰的多样化和中西合璧特点也表现得最为明显,而且出现了时装界和文化联袂合作、相得益彰的情形,上海也因此成为全国服装中心,享有“东方巴黎”的美誉。当时上海的不少报纸杂志,都开辟专栏介绍传播最新潮的服饰信息,约请著名画家设计新装,如《良友》、《永安月刊》等杂志都有专门设计或描写上海的流行服饰。尤其是影响力极强的电影业,对上海乃至全国各地的服饰潮流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一些大影片制作公司会花费重金,为片中主角设计新颖别致的服装,然后随着影片在全国上映,这些新式服饰打扮也随之流行全国。到20 世纪初,上海已经成为全国流行服饰的发源地,形成了具有海派特色的服饰文化,民间谚语称:“人人都学上海样,学来学去学不像。等到学了三分像,上海又变新花样。”
中国传统的服饰观念,是以服饰分贵贱、别尊卑,这正是两千年“衣冠之治”的核心内容。这种传统观念和体制自鸦片战争后受到强烈冲击,一直要到1911年民国成立后,才逐渐淡化消隐。服饰摆脱尊卑色彩后,就开始迎合人们的现代审美标准,特别是随着近代机器工业的兴起,以上海为代表的江南服饰体现出的,正是现代人表达个性、重视自我、追求自由的现代文明。
【注释】
[1]沈从文、王孖:《中国服饰史》,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6~7页。
[2]顾炎武著,陈垣校:《日知录校注》,安徽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723页。(www.daowen.com)
[3]冯梦龙:《醒世恒言》,湖南出版社1993年版,第280~281页。
[4]参见费孝通:《江村经济》,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76页。
[5]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一“巾履”,《明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211页。
[6]钱泳:《履园丛话》丛话七“骄奢”,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92页。
[7]徐珂:《清稗类钞》第13 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6149页。
[8]沈长卿:《沈氏日旦》卷六,《四库禁毁书丛刊》子部第12 册,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239页。
[9]史玄:《旧京遗事》,北京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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