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公元前1027年熊绎立国之前楚王族早期的流变,我们也可从《史记·楚世家》中得知。《史记·楚世家》在记载楚王族起源后接着记载了楚王族早期的流变:
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记其世。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早)卒。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
从中我们可知:
第一,除颛顼(高阳)、“老僮”(卷章)和祝融外,楚王族重要的祖先还有“季连”和“鬻熊”。湖北荆门包山楚简、江陵望山楚简、河南新蔡楚简祭祀的祖先有“鬻熊”,《楚居》中出现“季连”。
第二,楚王族最早是芈姓熊氏。陆终娶鬼方的“芈”姓之女为妻。由于南方蛮荒之地开化远远迟于中原,其时南方仍处于母系氏族公社时期,陆终后代仍随母姓。因此,季连为芈姓。楚王族是季连的后代,因而楚王族为芈姓,并且一直到鬻熊之前,楚王族都是芈姓。到了鬻熊时期,楚王族中出现“熊”字。从鬻熊的儿子熊丽开始,楚王族皆以熊为氏。这表明到熊丽时期,楚国已经进入父系氏族公社时期。至于楚王族以熊为氏的原因,有的学者认为是以职为氏,有的学者认为是以图腾为氏。[6]
第三,关于季连到鬻熊这段楚族历史,《史记·楚世家》语焉不详,学者们结合其他文献补足了这段欠缺:
夏朝时期,楚族部落是夏王朝的重要成员或盟国。夏商交替之际,楚族分崩离析,出现了祝融六姓或八姓四处流落的局面,有的臣服夏朝而被同化,有的不臣服夏朝就被夏朝灭亡,有的反抗商朝而被商朝灭亡。楚族直系先祖季连部落就在这一背景下举族南徙,辗转至丹水、淅水一带,避开夏商的兵锋,求得生存与发展。根据考古界的发掘和研究证明,原江汉地区新石器时代序列文化,在夏、商之际发生极大的动荡,主要表现在陶器制作上,“突然大大增加了黄河流域的影响”“说明此时有一支来自黄河中游的力量,通过南阳盆地,沿着随枣走廊,直抵长江北岸”。[7]这一论证与上述有关文献记载是相吻合的,说明北来之芈姓季连部与原来荆楚地区先民相融合,终于形成号称“荆楚”“楚蛮”的楚族。
楚族居于商王朝统治下的“南乡”,《诗·商颂·殷武》“维女荆楚,居国南乡”就是证明,是商王朝统治下“南乡”荆楚众多部落中的一个,也臣服于商王朝。商王朝不断对包括楚族在内的周边部落进行征服战争,包括楚族在内的“南乡”诸部也常起兵反抗。终商一代,这种征服和反征服的战争一直是存在的,至后期愈演愈烈。由于“南土”“南乡”反抗激烈,商王朝最高统治者竞卜问是否亲征。见于史料记载的商与荆楚最激烈的一次战争就是上述《诗·商颂·殷武》所记的“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这场战争。可见这次战争规模很大,商王朝势力已进一步深入到更广阔的荆楚地域。但荆楚也有强兵劲旅与之抗衡。随着商王朝对荆楚地区的征战,先进的商文化也传播到这些地区了。根据近年来考古发现,荆楚地区的汉东、汉西以及湘赣一些地方都发现商代文化遗址和遗物,1954年,武汉人民在防洪抢险中发现了商代遗址——盘龙城遗址也充分证明商文化已深入影响到江汉地区了。[8](www.daowen.com)
第四,鬻熊时期是楚族由传说时代到信史时代的过渡期。鬻熊时期已到商末周初时期。有关鬻熊的记载,除《史记·楚世家》的上述记载外,还有《史记·周本纪》中有“‘楚子’‘往归之’”的记载。有学者认为,这“楚子”就是“子事文王”的鬻熊。《楚宝》载:“鬻熊,……年九十始见于文王,王曰:‘噫,老矣。’鬻曰:‘使臣捕兽逐鹿已老矣,若使坐策国事,臣年尚少。’文王善之,遂以为师。”贾谊《新书》说,周文、武、成王三代都以鬻熊为师,问以国事。《汉书·艺文志》有《鬻子》二十二篇,并加注说:“鬻子,名熊,为周师,自文王以下问焉,周封为始祖。”
由于多部古代文献有记载,但都很简略,且有的互相矛盾,故引起了一定的争论。关于鬻熊的争论由对“鬻熊子事文王”的不同理解而引发,引起鬻熊是否受封的争论,进而引发对“蚤(早)卒”理解的争论。
关于鬻熊的争论是由对“鬻熊子事文王”的不同理解引起的,其焦点是对句中“子”含义的不同解释。如果这句话中“子”的含义是“子女”,那这句话就可理解为鬻熊像子女侍奉父母那样侍奉周文王。这种理解是可以的,只是楚国历史和文化的研究者大都不愿意接受这种解释。他们更愿意把“子”理解为“子爵”。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鬻熊以子爵的身份侍奉周文王”。那就可进一步推论出,周文王已经册封了鬻熊。这又引出鬻熊此前是否受封的争论。
鬻熊是否受封一事争论较大。有学者认可鬻熊受封,如“鬻熊是芈姓季连部落酋长,在商衰周兴时,审时度势,率族及时投靠周文王,参加了灭商的斗争,受到周王室的重视,给予‘子’(商周时期,已实行公侯伯子男的班爵制度,以明确贵族的等级和方国部落的地位。此‘子’即周王室给予内附有功的异族酋长的封号,和其他班爵封号一样,是奴隶制国家的一种组织形式)的封号,臣属于周。”[9]如果是这样,又有疑问了:周文王时期,周还是商朝的“西伯”,没有授予爵位的权力。更最重要的,周成王为什么没有认可周文王对鬻熊的封爵,后来还要再封熊绎呢。由于这些疑惑,故鬻熊此时是否已经受封争论较大。因此,学者们大多倾向于鬻熊此时还没有受封。现在,清华简《楚居》的研究也肯定了鬻熊没有受封及其原因:“今从《楚居》记载来看,楚人先民季连部族在商末之时是殷商的姻亲之族,虽然殷商失道寡助,楚人转而投奔姬周,以楚人与殷商的关系来看,至少不会倒戈相向,武王也不会放心地把楚人放在克商的军队之内。”[10]周文王向年长的鬻熊咨询国事完全可以,但要让楚族军队参与灭商战争,无论楚族还是周族都难以做到。这就是灭商战争中没有楚族军队的原因。楚族没参加灭商的战争,没有军功,也没有其他功劳,仅仅当了周文王的老师就封爵位是不可能的。因此,把“鬻熊子事文王”中“子”理解为“子”爵也就难以服人。
其实,“鬻熊子事文王”中“子”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就是如老子、孔子等“子”的含义。如果这样理解,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鬻熊以先生(或者老师)的身份侍奉周文王”。这个解释和《汉书·艺文志·鬻子》加注说的“鬻子……为周师,自文王以下问焉”很吻合。我个人倾向于这种解释。
有关鬻熊的第二个争论是“蚤(早)终”怎么理解。主流意见认为是“(鬻熊)死得早”的意思。如果是这个意思,那有的文献记载鬻熊活了九十岁,如前述《楚宝》的记载;《新书》说周文、武、成王三代都以鬻熊为师又怎么解释。我认为,“蚤(早)终”就是早就死了,是相对于说这句话的时代而言的。
由于有以上相互矛盾或令人疑惑的记载和争论,学术界不敢肯定鬻熊时期是楚族信史时代。因此,楚族建国时间不是鬻熊时期,而是熊绎受封的时间即约公元前1027年。但不管怎么难以理解或者有矛盾,鬻熊是楚国的最早缔造者之一,鬻熊之后的楚人把鬻熊认为“亚祖”,和始祖祝融一起接受后人的祭祀则是得到学界公认的。因此,鬻熊时期是楚族由传说时代到信史时代的过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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