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顾彼得从瓦斯沟至康定途中所见运茶背夫的情况。
这个孤零零的小村子好像置于漏斗之中,令人感到阴森恐怖,来自打箭炉的打折多河在此汇入雄伟的大渡河,大渡河对岸的山脉如一道垂直矗立的屏障,有一条路从江边直插山巅,人们告诉我,那是到汉地的另一条“大路”,而且是条捷径,运茶的脚夫喜欢走那条路,但对普通的旅行者来说,那条路实在是太陡了,瓦斯沟土地很少,在河石中间凡是能耕种的地方都种上了果树和蔬菜,西藏寒冷的冬天影响不到这个地方来,所以农作物都能在此生长。
村子的背后正对着一条与外界隔绝的峡谷,这条峡谷像一条阴森怪异的通道,抬头望去只有一线蓝蓝的天空。翌日清晨我们向这条峡谷进发,这里距打箭炉并不远,仅20英里,但是一直都是上坡的石径,一路很少涉过的汹涌的急流,路也越来越宽,但峡谷中狂野的急流令我惊叹不已,急流咆哮的声音在峡谷绝壁间回响,而且变得越来越大,震耳欲聋,人们大声吼叫却什么也听不到,奔腾的河水似垂落的飞瀑,拍打着岩石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可谓是惊天动地,飞溅的浪花腾空而起似雨滴一样扑面而来。在有些地方,小的峡谷将石壁一分为二,从剖开来的这条裂缝中可以看到雄伟的雪峰直插云天。在沿途的悬崖上有许多小块的平地可以停歇,这些地方一般都有几间破烂的村舍,几棵果树围绕其间。路上的运茶者络绎不绝,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像一条长蛇阵一样。这些人都是来自四川的苦力,他们把茶砖从雅安运到打箭炉,雅安的茶砖是用汽车从产茶的四川中部运来的。茶叶自古以来便是汉地向藏区输出的最大宗的货物,因为藏人喜爱饮用汉地的茶叶。连枝带叶的粗茶和被压成碗状的茶坨被放入长方形的柳条箱中,柳条箱又一个个高高地垒起来放在木制的背架上,背架在背茶脚夫的头上微微向前弯曲。这些可怜的人按负荷的重量收取报酬,所以他们有时背重达180斤的一堆柳条箱,他们背货时一般携带一根短粗的手杖,顶端是铁的,手柄是十字形的。由于他们背负的货物很重,高山上空气又十分稀薄,所以他们每走几分钟就要停下来歇息,把货物靠在相邻的岩石上或是放在专门为停歇而堆好的石块上。他们一步一步挣扎着往前走,拐杖也随着步伐嗒嗒作响,插入地上的拐杖起着平衡的作用。他们十分可怜,褴褛的衣服遮不住身体,焦黄的面孔有些发青,茫然无神的眼睛和消瘦的身躯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做这种没完没了的工作,他们的动力完全来源于鸦片烟,没有鸦片烟他们简直没法活下去。他们每到一个正规一点的驿站——肮脏的小吃店便开始用餐,一般是一碗清清的白菜汤或是蔓茎的汤,一点豆腐或是大量的红辣椒,然后退到卧房,躺到脏兮兮的草席上掏出一根烟枪或是借一根烟枪来抽大烟,我常常听到小店里幽暗的房间里连续不断地传出的抽吸声,并伴随着一般甜甜的树脂昧。他们悠然自得、忘却一切地躺在那里,羊皮纸一样的脸在黑暗中闪现。如果有月光的话,他们又继续上路,沉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上下回晌,不管阴雨绵绵还是阳光灿烂,风霜雪冻,成百上千的背茶者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来往于雅安和打箭炉之间。当死亡来临之时,他们只是往路边一躺;然后悲惨地死去,没有人会关心他们的死活,这样的事周而复始,没有人会因此而掉泪。由于过度的疲劳,他们在休息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沿途的一切景物对于他们来说都毫无兴趣,他们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拖着步伐从一块石板迈向另外一块石块,他们仿佛是异类,你无法安慰或是帮助他们,他们似乎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情感,比骡子和马匹还更加沉默。当背负着重重的货物行走时,他们唯一能发出的声音便是粗重的呼吸声。在打箭炉的那段日子里,这种悲惨至极的景象一直萦绕着我,使我感到了无比的悲哀和不可言说的无能为力。(www.daowen.com)
除了这些职业的运茶者外,路上还有许多农民,这些男男女女背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返回打箭炉之外荒凉的高原上。他们把蔬菜和水果放在篮子里来挑运,猪则用一根杆子扛起来或是稳妥地放在妇女背上的背篼里,这样就只看得见猪的鼻子和小眼睛。他们担运的货物有小鸡、火腿、大块的腌猪肉,还有火柴、锥形的红糖,另外就是要在这个省城出售的其他商品。路上还挤满了马匹与骡子,在被不知多少代人和动物的脚磨得光溜溜的石级上,骡马们在艰难地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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