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周文的散文作品《茶包》,原载于1934年12月《太白》第一卷第6期。周文(1907—1952年),原名何开云,笔名稻玉、何谷天、谷天、周文等,四川荥经人,16岁在西康军阀部队当文书,1932年参加革命,在安徽安庆任左翼文化总同盟安徽分会组织部长,1933年参加中国共产党,曾任“左联”党团成员,并从事创作。曾将苏联著名小说《毁灭》《铁流》改编成通俗本,得到鲁迅的赞许。1937年后其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都分会总务部主任;1939年赴延安,任大众读物社社长,主办《边区群众报》《大众习作》;后任陕甘宁边区政府教育厅厅长、秘书长,晋绥《抗战日报社》社长,《重庆新华日报社》副社长,中共中央晋绥分局秘书长、宣传部部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共中央马列学院秘书长;现有《周文全集》四卷行世。
《太白》,现代文艺杂志,半月刊。陈望道主编,1934年 9月20日创刊,1935年9月5日停刊,共出2卷24期,上海生活书店发行。(www.daowen.com)
……这些地方自然也有人家,就住在那些斜谷的尽头,和高峰的山脚。五六间不大整齐的草房,顺着路边立着。房上的稻草被牛年堆集的雪花压成了烧焦似的枯黑。山风吹过去,就可以听见那些稻草嘶嘶地像低泣的声音,房门口都照样地摆着一张长长的脏而旧的条桌和两条不整齐的长凳。一两个扎着围腰布的红线眼皮的女人就在那儿应酬着她们的顾客。听见斜谷转弯的那边有着拐子跺在石上清脆的声音,她们萎缩地围在柴火旁边就知道她们又有顾客来了。这些顾客就是背茶包的脚夫。那茶包一块有八尺长,用篾篓装成,好像一条挺长的扁圆枕头,一条大约有十五斤。那些粗壮胳膊的汉子,一气是可以背十五六条之多的。他们把那茶包一条叠一条地扎好背在背上,就像背—个顶大的方桌面子似的,从腰起离头三四尺高,那宽度在他背着的两旁还可以遮着两个人。然而走十来步却要休息半天。十几个人结着伴,一串串地在半崖的羊肠小路上扫着上面垂下来的树叶一步一步的走着。他们休息,全凭一根拐子,这东西,恰有屁股那么高,是圆滚滚的一根木棒,接近屁股的一头有一个五寸来长的横木。大家在树叶下沙沙地走了一会儿,便把拐子在石边一立,让拐子下端的尖铁块插稳在石和石的中间,屁股就原地不动的,靠到横木上。然后用竹圈子刮着脸上的汗珠,嘘出一口哨音,那哨音使对崖树梢的麻雀们也吃惊地乱飞起来,他们于是休息了。这茶包是专销给康藏土人的。他们拿这茶叶去熬酥油充饥,是他们食品中的重要部分。这些脚夫们就这么一年到头无休无歇地从古旧城里的商家背出来,爬过山去,运到打箭炉,他们在脚店里把茶包一搁,茶商的伙计们跑来点收清楚,在轻蔑的眼光下接着够回家的脚钱,他们就又啃着玉蜀黍的大馍,跑回那个古旧的城市,在老板那儿又捆扎十几包起来,又到这悬崖的半腰一步挨一步的流汗前进。望着那一重又一重走不完的高山,望着那沉重云头的死灰色的天际,那天际呵,真遥远得很呢。太阳从崖这边爬到崖那边,灰黄色的光线在它们的瘦脸上仅仅是一会儿很快就掠过去了,不见了。它们张着那呆滞的网满红丝的眼睛,呆板地叹息地想着:“啊,又是一天了!”当他们站在路上休息的时候,那永远伴着他们的那根拐子,拄在那石级上发出的清脆声音,就好像安慰他们一下似的。他们这里面,有很多自然是乡里种田的,然而有些却是无田可种挤到这山里斜谷来住家的汉子。他们把自己的红眼眶的女人留在家里卖点小菜之类,他们就这么一回一回地往返地背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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