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义(1912—),藏族研究专家,1912年出生在晋中清徐县(今山西省太原市清徐县),1931年考入燕京大学新闻系,1936年留校任助教;1944年,担任蒙藏委员会住藏办事处工作;1947年到清华大学教书。1958年6月,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民族研究所成立,李有义从民族学院研究部调到民族所。后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研究室主任,为我国民族学学科的重建和发展做出了贡献,也为维护祖国统一,增强民族团结,做了大量工作。
1941年夏,李有义被邀参加华西四所大学合组的大学生边疆服务团,利用暑假两个多月时间,步行走遍了四川西北部后,写出《黑水纪行》等文章。《杂谷脑的汉番贸易》即为此次的调查报告,刊于1942年5月《西南边疆》第十五期。今又收入李文海主编《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 二编 少数民族卷》上,2014年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
“杂古脑”又称“杂谷脑”,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理县杂谷脑镇,本为西路边茶的一处重要集镇,其贸易方式与南路有诸多类似之处,故摘选收入。
一、杂古脑概况
在四川西北部有两个汉番贸易中心,一个是松潘,一个是理番属的杂古脑,这两个贸易中心各有它的特点。松潘是草原番民和汉人交易的中心。由松潘一出黄腾关就是一片大草原,往者直通拉卜楞,西北可通青海的东北部。贸易所及的范围在一千公里以上,杂古脑是山地番民和汉人交易的中心,杂谷脑河、黑水区域、大小金川流域一带的山地番民都来这里和汉人交易,贸易所及的范围在五百公里以上。本文主要的就是叙述这一带的汉番贸易的情形。
杂古脑位于理番西北六十里,市街傍杂古脑河东岸,形势很冲要.沿河下行可经理番通化而达威州,杂古脑河即在此地注入岷江。沿河上行经来苏沟而达马塘,或由来苏沟经芦杆桥西行而达懋功靖化,即大小金川流域。在交通上杂古脑是由番地到内地的一个门户,它之所以成为一个汉番贸易的中心,也就是为了它位置的适宜,在政治区域上,杂古脑是属于理番县第二区。区公所即设于市内,不过事实上区公所的统治力,只能达到汉人所住的区域。在番民聚居的区域,政令仍不能达到。实际的统治权仍然在番民手中。
杂古脑的居民一半是汉人,一半是戎民。汉人大部居住于市内,戎民则聚居于附近的寨子中,全市的人口约一千余,这里的戎民大多能作汉语,不过在他们自己社区中仍用他们的土语。因为和汉人长久杂居的结果,他们汉化的程度已经很深,一切生活习惯和汉人相差无几。除了戎民以外在这里还可以看到羌民、西番和藏人,他们大多是来此交易,交易完毕就离去,并不长久居住,但因为接触的频繁,亦是助成杂古脑文化复杂的一个重要因子。
这里的汉人十分之九以上都是经营商业,当地的戎民则以农业为主要的生计。杂古脑一带的土地都是山地。主要的农作物,只有玉蜀黍、小麦、青稞及豆类,因为耕地面积的狭小,农业并不发达,就以杂古脑来说,所有的土地就养活不了本地的人口,特别是这一群经营商业的汉人,所以一部分粮食,仍要靠外面的输入,杂古脑的繁荣可以说大致和本地的农业没有什么关系,主要的还是依赖汉番贸易。
二、输入和输出
杂古脑的输入品,大致有四种:第一是茶叶,第二是布匹,第三是食粮,第四是杂项,现在我们把它分述在下面。茶叶是输入边地最主要的货物,它的贸易额占总输入的一半。在抗战以前由杂古脑输到番地的茶叶每年均在三百万元左右。四川的茶叶向分边茶与腹茶,各有各的销岸。经营边茶的只能向边地销售。经营腹茶的只能向内地地销售,不准互相侵占。这种制度很有点像盐业的岸引制。四川的边茶又分西路与南路。南路以雅安为中心,专销西康一带番地,西路以灌县为中心,专销西北松理懋一带番地,杂谷脑就是西路边茶的一个销站。
边茶是一种粗制的茶叶。俗呼之为“棒棒”,亦叫作“大茶”。茶中梗多于茶,饮时须久煮方有味,番民因多食酥油及肉类,非饮此种茶不易消化,因茶梗中含有多量之Tanie acid(丹宁酸)可助脂肪之消化。故茶成为番民每日须臾不可离之必需品。吾人每至番民家中,必见其灶上置有一铜锅内煮“大茶”,终日不绝。客人来时则以茶盛木碗中和牛奶为待客之上品。
边茶之产地甚广,成都附近各县均盛产之。每年春夏各大茶号即派人赴各地搜购,分运雅安及灌县。经制造打包后即运赴边地销售,普通以六十余斤为一包,外裹竹篦,毛重约七十余斤,其包装之形式为扁长方形,极适于驮运或背负,关于贸易及运销吾人将于另一节中述之。
布匹亦是向边地输进的一宗重要货物,每年由杂古脑输到边地去的布匹约值五六十万,番民的服装一部分是自给的,大多番民都用手工纺毛线织成一种毛布。最细的叫氆氇,专供富裕的番民穿着。粗一点的叫毯子,为一般番民的衣着品。此外一部分则依赖输入,如绸缎、棉布、棉线等类。绸缎大半是富裕番民及喇嘛的消耗品,棉布则普通番民均需要之。
这种专销边地的绸缎,布匹亦是一种特制的货物。在成都和灌县有很多绸厂和布厂专门制造这种货物。番民最喜欢红色和黄色及紫色,所以销行边地的绸缎,大都不外这几种颜色。棉布则多是土制的窄面粗布,颜色多为白色或紫色。棉线则多为五色线,专供番民妇女编织衣带及其他装饰品。这些货物在汉人区域是不大容易销售的。
食粮的输入主要的为玉蜀黍及少许之米,杂古脑贸易所及之范围内,大多为山地区域,气候严寒,耕地面积也小,所产食粮仅有小麦、青稞、豌豆数种,即玉蜀黍亦甚稀少,故一部分粮食,仍须仰给于外面之供给。每年由杂古脑到边地去的粮食,多则二十余万元,少也数万元,依边地农业收获之丰欠而异。番民日常之食物以麦面及糌巴为主,肉类为辅,惟草原番民则消耗肉类较多,粮食较少。番民粮食不足之原因除自然之限制外,其人为之原因亦其重要,如番民之嗜酒,须消耗一大部分粮食,彼等所收获之青稞,大半耗之于制酒,其次鸦片之种植,农业技术之落后等,均系助成其粮食不足之原因。
杂项货物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为铜器。如铜壶、铜勺、铜锅、铜锁之类;一类为装饰品,如珊瑚、象牙、鱼骨、珠子、金银饰品、丝绣品等类;一类为宗教用品,如乐器、颜料、香料、哈达。这些货物的输入不大容易估计,因由零星商贩进入者甚多,不过仅就经杂古脑而输入的,每年也有五六十万元。
由杂谷脑输出的货物可以分为四项:第一药材,第二皮毛,第三木材,第四鸦片。现在我们分述在下面:
药材是番地的主要输出物。假如没有大量的药材出产,番民就没有什么货物可和汉人作大规模的交易。杂古脑在平时药材的输出大致可和输入的茶叶作抵。换言之,番民以所产的药材换汉人之茶。这一带所产药材的种类很多,约有五六十种,但最重要的只有十余种,如麝香、虫草、贝母、大黄、木香、羌活、五加皮、当归、木通、川芎、赤芍、柴胡、泽泻等数种。挖药是番民的最重要的副业,他们的闲暇,大半消磨于挖掘药材,每年到积有相当数量的时候,就委托一个商帮或自己运到杂古脑来交易,换所需而归。
皮毛是番民的第二宗特产,不过大量的出产是在草地。山地番民牲畜的数目比较少得多,因为山地番民仍是以农业为主,牲畜为副,因此牲畜的数目比较少得多。因为山地番民仍是以农业为主,牲畜为副,因此大批的皮毛贸易是在松潘而不在杂古脑。不过山地番民仍有一部分皮毛可输出,如羊毛、羊皮、牛皮、马皮、鹿皮等仍有相当数量的输出,其总值约略可抵布匹之输入。在平时山地的商帮常有到草地大批运了皮毛来杂古脑交易的,但自红军过境以后,这种大宗的皮毛贸易就不见了。
木材虽是一宗大量的输出,但在经济上和普通番民却没有很密切的关系,因为木材并不是普通交易品,而是几个大木材公司在这一带经营的事业。这一带木材业的发达,不过是最近二十多年的事情,最近则已成为这一带最大的一种实业,木材公司多至十余家,最大的如利川、松泰、远成等几家,都有百万元以上的资本。他们开采森林的方法,第一步是先向地方当局,在番区大多是向头人买山,以几千元的代价就可以买到一座森林密盖的大山,然后就雇工开材,所雇的工人番汉均有。这些工人都具有特殊的技术,待遇亦很优厚,在工作性质上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砍工,专负责砍伐树木,一种是漂工,专负责漂运木材。所有林场均在岷江各支流两旁,砍好之木材,均堆积河边,遇发大水时就推入河中编成筏,一直可利用水力漂至灌县。各木材公司都在灌县设有收材厂,木材漂到后,就分别捞获上岸,在此即可经陆地运到成都附近各地出售。木材业自抗战后呈特殊的繁荣,主要原因为外国木材来路断绝,而后方建设孔兴,木材需要增加,木价大涨.经营此类者均大获其利,因此尽量扩充营业。我们认为四川西北之森林,实为一大富源,如能善予开发,不仅可供地方之需要,将来且可杜绝一部分漏卮,其发展实未可限量。
鸦片的输出是一种非法的贸易,然因其价值甚昂,在贸易数额上占有很大之位置,我们愿在此一述,以引起政府及国人之注意,在四川西北番民区域中凡政府势力达不到之地区,鸦片均普遍播种,番民嗜鸦片者甚少,故所有产物尽流入内地。此种非法贸易完全由地方秘密社会组织所垄断。据说番民之种鸦片亦系由此种人物把持之,因共有严密之组织,并有相当之武力护卫,地方政府对之竞莫之如何,甚或与彼辈合作以求分润。番区因法币不能流通,现银又不易得,贩运其他货物亦甚不便,乃以枪械为鸦片之主要交易品,因而枪械军火源源流入番地,政府既不能控制此等区域,而任军械源源流入,其潜伏之隐忧实不堪设想。而因此种非法贸易之扩展,正当之贸易反形衰落。我们甚望中央及地方政府能速予设法禁绝此种非法贸易,盖其影响不仅为经济的,对军学、国防亦均有密切之关系也。
三、商号与小商人
杂古脑的汉番贸易,就交易的规模来说,可以分为大帮的贸易及零星的贸易。大帮贸易完全操在几家大商号的手中,其中势力最大的是茶号和香号。杂古脑的茶号和香号都有二三百年以上的历史,他们不仅操纵了大部的汉番贸易,甚至于地方政治亦受了他们很大影响。这里给我们一种很好的研究材料,即一种商业经济势力如何侵入到政治势力里去。
我们先说茶号。杂古脑的茶号目前有恒丰久、德厚长、益诚号、鑫盛祥、祯记、同利永等几家。这几家茶号都有很雄厚的资本,总号设在成都或灌县,由灌县到杂古脑中间沿途都有他们的转运站,一年中不断的有茶包由灌县运到边地去。茶包过境的税收,维持了这一带地方的财政,而茶包的转运则成了这一带贫苦农民的重要副业,因此在经济上茶号和地方上发生了极密切的关系,这种经济关系就造成了商业势力进到地方政治势力中的一道桥架。茶号为了要维持他们的营业,保护运输的安全,唯一的方法就是和沿线各地方的士绅合作。他们沿途转运站的代理大半就是地方的领袖或士绅,而这帮人又大半是地方秘密社会组织的首领,他们在地方上有绝对的威权和势力,得到他们的合作以后,运输的安全就毫不成问题。我们在灌县到杂古脑的途中偶然可以看到堆弃在路旁的茶包。这些茶包,没有人敢去动它,因为偷茶包的人是没有方法可以逃掉的,凡是要旅行这一带边地的人,如果能在成都或灌县得到这些茶号的一纸介绍函,则沿途的便利,比任何政府的护照还要有效。(www.daowen.com)
茶号转运茶包,大半是用人力背负,一个壮年的力夫,每次可以背两包茶。普通人只能背一包。本年七月份的脚价,两包茶由灌县背到杂古脑可得国币七十五元,约八天可以运达。据茶背子告诉我们每背一次约可剩二十余元,如因雨或其他原因使日期延长,则脚价仅可糊口,有时尚须赔钱。如背一包茶则每次仅可得三十七元五角,所剩当更少,不过背一包茶行程可减少二日至三日,有时在茶包子之外,还携带少许的盐巴、菜油或线之类,沿途售卖,亦可得相当之利益。
背茶包子的当地俗呼之为“茶背子”。大多是灌县、汶川、威州、理番一带之贫农,年龄大约均系三十岁以下之壮丁,因非壮丁体力不能胜任,每年于农事结束后普通由阴历八月起始至次年二月即相率赴灌县背茶包子。故在秋季以后这一条路上背茶包子者络绎不绝,各茶号之茶包,大多均在秋冬二季大批运至杂古脑积存待售,春夏二季,一面因人力缺乏,一面因雨水较多沿途阻滞,茶包之运输亦因减少。
各茶号的茶包运到杂古脑以后,用两种方法向外推销,一种是批发给政府机关或大商人,一种是零星售卖出去。如目前军政部购马组就是官方最大的一个顾客。据一个茶号的经理告诉作者。在民国廿八年军政部一次就向各茶号订购了十二万包茶,分三年交货,这个数目约占去各茶号每年总产量的一半以上。这种批发贸易大多在成都或灌县交款。据说有几家茶号因大量认售军政部茶包而赔累不堪,因近三年来物价变动甚巨,当时之订购价在目前已不足成本远甚,又因契约关系不能增价,故莫不叫苦连天。
零星贸易是由茶号门市售出去的,雇主多半是番民。这种零星交易多是以物易物,番民以皮毛或药材向茶号换茶。杂古脑的茶号很少售到现款,而他们亦不希望售到现款,因为所有茶号大都兼营药材贸易,特别是比较珍贵的药材,如鹿茸、虫草、贝母、麝香之类,以茶换药材比售现款还有利,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法币在番地不通行,普通交易都须用现银元,但现银元的流行额很小,不足以应大宗贸易的要求,所以凡是较大额类的贸易都是以物易物。军政部购马组最初以法币向番民买马,吃到闭门羹,最后才改以茶包换马。
茶叶除了它本身是货物之外,同时还是一种交易的媒介。旅行家或商人可以用茶支付任何种费用,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体积较大,运输很不方便,如以茶和番民作大规模的交易,运输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同时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香号在杂古脑的商业中其地位仅次于茶号。比较大的香号有杜盛兴、协成全、义德志、张太常、汤洪发等几家。这几家香号都有悠久的历史、雄厚的资本。香号主要的营业是收购麝香,他们在上海、天津、香港等处都设有分号,随时报告市价的涨落。香号销场大半是出口。他们营业的盛衰是直接受到国际市场的影响。最近自抗战以来,国外销路受阻,营业已大见衰落。最近因政府要统制麝香,所有香号都一齐关门了。
杂古脑的香号都是河南人,当地谓之“北帮”,多年来因为他们资本雄厚,经营得法,已经把握了整个麝香贸易,其余的小商帮,不是作他们的代理,就是他们的附庸。他们收购麝香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放款与番民,嘱按时以麝香来偿债;一种是收购现货。麝香的交易大部分也是以物易物。香号在成都、灌县买好布匹,及番民所喜爱的日用杂物,运到杂古脑,这些货物就用来换番民的麝香。香号收到麝香以后,须先经过一番泡制,然后方能一直寄到天津、上海及香港出口。
香号的营业亦需要和地方士绅合作,因为如果不合作,地方士绅可阻挠番民来售麝香,香号派人到番地去时,亦会遇到困难,他们从成都、灌县运货物来杂古脑时也没有安全的保障,因此香号并不因他们运输不很繁重而和地方上的关系比较疏远。实际麝香的价值很高,偶有一次意外损失就很大,如损失几个茶包子,所值不过数百元,损失几个麝香则所值须以万计。杂古脑的香号和地方政治有很密切的关系。据说在很早香号的势力,就侵到地方政治机构中,最初是地方向香号借款,香号尽量放予,以各种地方税收作抵押,到借款到了相当数目的时候,香号的人就被请出任地方财政局长及税务局长之类,取得了地方的经济权。这样香号就间接地把持了地方的政权,虽然他们外表上仍是经营商业,但地方政府无形中要受他们的指挥……
茶号和香号是杂古脑汉番贸易中两个大势力,他们垄断了整个汉番贸易额数的一半以上,亦就是杂古脑出入贸易主要经营者,其余的贸易大都是小规模的或零星的。
杂古脑的零星交易以药材、皮毛为主要交易品。灌县一带的小商人以很小的资本贩一点布匹杂货之类,运到杂古脑。多数是自己背运,向番民换药材或皮毛而归。有的茶背子在把茶包运到杂古脑以后,以所剩的工资来贩一背药材到灌县去卖,亦可以得到相当的利益。
这种经营小贸易的商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长年经营的商人,一种是季候性的商人。常年经营的商人,一年到晚不断地在这条路上跑,他们所贩卖的货物受着灌县及杂古脑两地物价的影响,如灌县某种药材涨价,这些商人就设法收买这种药材,如杂古脑某种日用品涨价,他们就大量运这种物品去出售。他们一年中最忙的季节是从阴历八月初到年底止,因为在这个时期内番民来杂古脑贸易的很多,是整个汉番贸易的旺月。阴历正月中他们大多各返自己家中休息,过了正月方又起始作第二年的生意。
季候性的商人大多不是专业的商人。在灌县一带有一帮农民在农事结束后,就相率贩一点货物到杂谷脑来卖,然后再贩一点番地的货物回去。每年由阴历九月起到年底止,一共可以跑五六趟。这些商人冒险性很大,他们不仅到杂谷脑为止,一部分更深入番地如大小金川及黑水流域一带,如系每年都来的商人,他们在番地都有熟人,安全亦不很成问题。据一个这样的商人告诉我们,每年以三个月为期,五十元的资本,可得六七百元的利息,因此交易成了灌县一部分人最重要的副业。
四、番商与歇家
上一节中我们叙述了汉人如何在杂古脑和番民贸易。这一芦我们要叙述番民如何在杂古脑和汉人作交易。番民来此交易的亦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商帮,一种是平民。
商帮是番地的大商人,他们每年定期来杂谷脑交易。这种商帮大都拥有马匹,每次来交易时少则十余匹,多则五六十匹。他们到了杂谷脑后就歇在他们熟悉的歇家中。货物亦卸在歇家中,然后从容地将货物售出去,再把所要买的货物买起。一次交易就告完成,于是赶着驮队回到番地里去。
这里我们得特别把杂古脑的歇家介绍一下。歇家是类似客店或栈房的一种住户。不过他们并不分开留客,而专系招待来此交易的熟识的番商。而且番商第一次歇在那一家歇家,以后就永远在这家。不会任意选择。番商歇在歇家以后,一切食用都由歇家供给,并不取费。商的货物亦由歇家介绍卖出去,他要卖的货物也由歇家介绍买进来,歇家就在卖出买进的时候,得到一笔佣钱。但这笔佣钱比收店费及饭费还要大。因此歇家对番商招待总是很殷勤。每餐都是大酒大肉,使得他们非常高兴。此外歇家还有一个便利,就是歇家如果到番地时,也可歇在番商家中。这时番商就变成他们的歇家,也同样招待他们,替他们买卖货物。有的番商直接和商号有来往。他们可以不经手歇家买卖货物,这时他们对歇家就要特别送一点礼物作为酬报。
大的商帮多数和茶一号香号有往来、他们交易有时是靠信用的。茶号或香号可以预先交他们一笔货,约好于几个月后或一年后以皮毛药材及麝香来偿还。这些番商很守信用。他们到时一定来偿还。偶然有狡黠的番商,赊了货以后逃避不来,别的番商亦要设法阻止他,因为他们怕影响番商整体的信用。这些番商多数没有固定的资本,他们大多是一个或几个番民社区的总代理。一个社区内,每家需要的东西都很零碎,若每家都自己到杂古脑来交易,很不经济,因此他们就集合起来,委托一个商帮到杂古脑去交易。商帮就用这种方式收集起番地的货物,输入的货物亦是用这种方式分散到每一个番民家中去。
这种商帮大多是从阴历七月下半月起到年底止,来杂古脑交易。这是因为这个时期正是农闲的季节,人力和畜力都有闲暇。同时这个时期内道路最好走,既无大水也无大雪。所以都乘这时候出来交易。从阴历止月起大雪就封了山路,一直要到次年四月方能恢复交通。
商帮之外普通番民也来交易,特别是在距离杂谷脑二百公里以内的番区,普通番民出来交易的比较更多。这些零星交易的番民,一方面是为交易,一方面是来观光。番民看杂古脑就好像内地人看天津、上海一样。认为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杂古脑一带五屯四土的番民,一生不得机会到杂古脑来观光,认为是很大的遗憾……
这些零星来交易的番民,一年四季都陆续不断。不过最多的时候还是由阴历八月起到年底止,他们来时亦多是三五成群,结伴偕行。其中有一个是曾经来过杂古脑的,做他们的向导。他们到了杂古脑后有时亦找一家歇家住宿,有的则住在小店里,他们的货物因为数量很少,大多不经歇家而直接摆到市街上卖去,他们所要买的货物,亦自由在街上买进。
这里我们得特别介绍杂古脑市的市场和中人,杂古脑每日都有一个市场,作汉番零星交易的场所。时间大约在每日十二点以后,这时各零星商贩就将他们所有的货物,摆在大街两旁,等候主顾。市场上番民出售的货物大多是药材和皮毛之类。汉商的货物则日用各货均有,在这市场上价格的高低,常是操纵在几个中人手中,这些中人都是汉人。有几分像流氓地痞,他们和本地的士绅大都有相当关系,和各大商号亦有相当往来,因此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操纵市场,胁迫汉番商人。这些零星汉番商人都非他们的敌手,自然只能任他们剥削。这种中人在杂古脑市场上约有五六名。
成都灌县一带来的小商人,大半在这种市场上收购他们所要购买的货物。他们和中人勾结,故意压低市价,使番民吃亏,俗谓之“耍蛮子”。在贸易旺盛的季节来杂古脑贸易的番民很多,汉人小商人也在这时期内特别活跃,就是茶背子有时一也把剩余的工资买一挑木香或羌活,挑到灌县去卖。一挑羌活番民卖出去只能得十五元,汉人买进来即须二十元。五元即为中人之佣钱,其比例高至总值之四分之一,然此辈中人皆烟癖甚深,且须交纳其一部分佣钱与其后台老板。此外应酬甚广,故收入较多,剩余则极少。
零星交易之番民人多为农民,彼等之货物率皆日常利用闲暇日积月累而收集,如药材、皮毛等类,极少系贩卖者。彼等于农暇时即将一年所积之货物运到杂古脑售出。易所需而归,彼等一年至多来此一二次,运输之方法则以人力背负或担挑为主。至多较富裕者偶以牲口一二匹驭运。这种零星来贸易的番民,每次的数目虽不很多,然总合起来,他们对整个汉番贸易的贡献,也不下于那些商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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