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空间展示的巨幅尺寸照片,并不能引发观众的沉思,如何展示图像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高品质图像输出工艺在摄影展览(在博物馆场所)中的首次运用可以追溯到1976年史蒂芬·肖尔(Stephen Shore)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参加的展览“生命迹象:美国城市中的符号”(“Signs of Life:Symbols in the American City”)。这次展览的摄影作品源于建筑师丹尼斯·斯科特·布朗(Denise Scott Brown)和罗伯特·文丘里(Robert Venturi)对肖尔的委托,他们在1975年纽约的光线画廊(Light Gallery)发现了肖尔的作品,并引发了极大兴趣。布朗和文丘里并非摄影师,而是建筑设计师。早在1972年他们便与另一位合作者史蒂芬·伊泽鲁尔(Steven Izenour)共同出版了《学习拉斯维加斯》(Learning from Las Vegas)。在此书中,他们以拉斯维加斯为范本提醒人们,除了现代主义所赋予的空间和功能的抽象范畴之外,建筑也是一个图像、符号和交流问题。肖尔对拍摄城市环境的喜好和中立的拍摄态度立即引发了这两位建筑师的兴趣,因此他们在1975年春与肖尔签下委托协议,肖尔在当年夏天横穿美国,拍摄了1976年在现代艺术博物馆中展出的照片。
这次展览被分为了三个部分,分别是“住宅”“商区”“街道”。肖尔除了使用传统中型尺幅的照片,还在“商区”部分使用了艺术传统中从未出现过的形式进行展览,“他转而使用商业、广告中的实践,并决定只使用彩色照片,除此之外他还同意使用灯箱照来展示这些照片(图4)”。肖尔在此次展览上所使用的图像输出技术与商业广告密切相关,这一技术来自一家名为NECO(Nippon Enlaring Colour Inc.)的日本公司,此时美国的3M公司正作为代理商在推广这一技术,将其命名为建筑画(architectural paintings)。这一技术的特点是,它由电脑控制,使用喷绘机(paintjet printer)而非喷墨机(inkjet printer),色彩上产生非常微妙的细微差别,具有无与伦比的稳定性和锐度,看不到任何颗粒。肖尔这次在博物馆中的展览首次将这一技术引入艺术界。之后,在美国庆祝建国200周年时,文丘里、布朗、伊泽鲁尔再次与肖尔合作,使用这一技术,在惠特尼博物馆(Whitney Museum)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回顾展,展览名为“美国雕塑200年”(“200 Years of American Sculpture”)。
图4 用灯箱照展示的照片(www.daowen.com)
当肖尔在博物馆空间中以巨幅的尺寸和精美印刷展示这些图像时,这些再现流行文化、社会景观、消费文化、大众生活的照片微妙地发生了一次偏转。拍摄者中性地观看,照片中丰富的信息将日常生活中最为平常的景观转化为一次开放的凝视。在博物馆空间中,在巨幅的图像前,观众重新审视图像中习以为常的场景。正如18世纪狄德罗所强调由绘画中达布罗激发的专注性,这一次,摄影艺术家们在照片中重新建立起了专注性。此时的摄影照片——达布罗,要求着观众将其视为一件严肃的、自律的物件,并召唤着观众进入其中,进行沉静、广阔的思考。策划人伊泽鲁尔认为,“通过在不损失任何质量的情况下实现这些大尺幅,从现在起,摄影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与绘画竞争……当你在此种尺幅和环境中创造一些事物时,你真的是在创造一件全新的艺术品”。
在此之后的1977年至1981年间,更多的摄影艺术家开始使用大尺幅照片。1978年,沃尔在温哥华画廊中点亮了他的首件巨幅灯箱照,与肖尔的意图一样,他的作品也指涉了消费社会中文化内涵和外在形式。早期摄影中达布罗的产生与消费社会和流行文化密切相关,艺术家们将目光投向了日夜蓬勃的消费社会和流行文化,他们对其进行了解构、模拟和挪用,在此过程中,作为大众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广告牌、灯箱照引发了摄影艺术家的极大兴趣。他们模拟和挪用了广告行业的图像生产技术,以此将彩色摄影、灯箱照、巨大尺幅、精密画质引入摄影,并在博物馆空间中将这些巨幅照片以一种严肃的方式进行展示。当这些与大众生活密切相关的图像和制图技术进入博物馆空间后,其性质发生了一次偏转。它们被赋予了艺术品的地位,在这个场所中,观众以审视艺术的目光重新审视这些来自大众生活中的对象,并从中激发出意味深长的思考。因此,严肃的空间成为构成达布罗的重要内涵,它一方面指代展示达布罗的空间的严肃性,另一方面也暗含了达布罗自身的严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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