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机器的有机性?当我们放眼周围的汽车、电脑、手机等机器时,我们会发现功能特定、制造精密、效率至上是这些现代工业化制造产物的明显特征,那么机器的有机性是如何在现代建筑中得到体现的呢?
图2-93 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中精确的金属构造连接,1903
资料来源:Edward R Ford.The Architecture Detail[M].New York:Princeton Architecture Press,2011:188
贝尔拉格设计的对现代主义建筑影响深远的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Amsterdam Storck Exchange)于1903年建成(图2-93)。它完美地将传统的砖结构与新的钢架拱结构结合在一起,它的构造节点是如此的生动:钢架拱和砖柱的节点在结构上是连续的,因为力的传递在完整的“拱”形中得到了延续,但是钢桁架的末端结束于一个可动的铰支座上却形成了视觉上的不连续。尽管贝尔拉格可以使用砖砌的方式将铰支座包裹起来形成一个“看起来”更整体的结构形态,但他选择了忠于构造的清晰表达。爱德华·福特(Edward R.Ford)认为阿姆斯特丹的构造“清楚地分解了建筑的组成,厚重的、静态的砖砌体被轻盈的、灵活的钢架覆盖。如果我们把节点定义为建筑整体性的一种微观的表现,这个节点并不是一个典型的建筑中常见的,它的表现恰恰相反,而是另一种将所有的要素合理组合的范式”[81]。
得益于技术的进步,阿姆斯特丹的构造形式在当代已经成为一种并不鲜见的类型,但在钢铁还未大量应用,并且通常情况下被刻意隐藏在砖墙中的当时,贝尔拉格对砖与钢的构造处理具有重要的意义,也清楚地反映了其“一切‘构造’不清晰的建筑都不应被建造”的格言[82]。另一位伟大的现代主义建筑大师密斯在考察了贝尔拉格的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后感触良深,并在日后的实践中将“构造原则”(the principle of construction)视为建筑品质的唯一保证。在1961年的《建筑设计》(Architecture Design)杂志对密斯的专访中,密斯这样说道:“贝尔拉格是一位非常严谨的建筑师,他拒绝一切虚假的东西。……著名的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是他的成就……它使我认识到什么是清晰的构造,这样的构造就应当成为我们工作的基本原则。”[83]
深受贝尔拉格的影响,密斯将毕生的精力几乎都贡献给了“钢”这一精致的机器制造业产物。从巴塞罗那德国馆(1928),到伊利诺伊州理工学院(IIT)的化学馆(1945)、图书馆(1944),再到芝加哥湖滨公寓(1951),密斯对钢这一新型工业化材料的浓厚兴趣最终促使他成功地开发了现代高层钢结构大楼的建造设计方法。如果在德国馆的设计中,密斯使用光亮的镀铬钢皮包裹十字形组合钢柱的行为还多少有些“隐喻”的成分,那么在伊利诺伊州理工学院化学馆的设计中,作为建筑柱、梁、窗户等不同结构和维护体构成的标准型钢已经没有任何修饰,最终在芝加哥湖滨公寓中,采用不同系列的型钢、板材以及玻璃的组合形式,已经完全看不到传统砖石的影子,它们之间等级分明而又紧密联系的组织让建筑看上去和精密的机器别无二致(图2-94)。
图2-94 密斯在钢结构建筑实践中逐渐形成的精密的“机器”建造艺术(www.daowen.com)
资料来源:Werner Blaster.Mies van der Rohe:The Art of Structure[M].Basel:Birkhäuser Verlag,1993:32,73,139
建筑除了满足实现特定的功能外,建造的品质还必须考虑美学的意义。因此,当工业制品进入建筑之后,建筑师也会理所当然地赋予其一定的审美特质,这种特质基于但不限于这些新材料的加工工艺。伊斯特·麦考伊(Esther McCoy)认为克雷格·埃尔伍德[84](Craig Ellwood)的玫瑰住宅(Rose House,1963)获得一种“完美”的特质。这个住宅和密斯的范斯沃斯住宅一样是一个典型的钢结构建筑,麦考伊认为这个建筑的完美在于其“完美的节点”,或者说是一种“没有节点”的整体性(absence of joints)[85]。麦考伊认为建筑的钢结构柱与梁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它们之间的联系是连续的,不分彼此[86]。爱德华·福特认为玫瑰住宅和之前的密斯乃至之后其他建筑师的诸多钢结构建筑实践揭示了一些有趣的事实:我们可以发现这些构件的连接是高度抽象的,但这种抽象既不像传统的框架形式也非材料的简化处理,它的“完美形式”来自一种只有机器才可能实现的工艺,这种工艺真正实现了构件连接的“无节点”[87]。福特进而认为这种有机器制造产生的“机械主义”(mechanism)对20世纪后半期建筑的发展影响深远(图2-95)。
图2-95 由机器制造形成的“完美”的构造连接
资料来源:Edward R Ford.The Architecture Detail[M].New York:Princeton Architecture Press,2011:200,208
如果抛开“机械主义”对现代建筑发展的意义不谈,仅从构造的角度上去看,机器的“有机性”是否真的达到了那些建筑师和评论家所谓的连续的、没有节点的完美构造形式呢?麦考伊和福特都看到了机器生产工艺所带来的建筑构造节点“抽象化”的另一种可能——“没有节点”,但事实上,这不过是钢结构特殊的焊接工艺产生的“视觉欺骗”。当这些看起来光洁无比的构件被铸造出来并在现场焊接的时候,所有的边缘都会留下连接的痕迹,即便工艺的进步可以不断使得焊缝变小,乃至无法近距离辨认,这个“节点”依然是存在的,除非工艺发生了质变,比如所有的构件都是在模具中整浇而成的。更进一步来说,虽然看似完美,但“无节点”的机械式连接并不是机器制造工艺的唯一形式,考虑到大体量的建筑构件在现场焊接的工艺难度和品质的保证,使用更效率、强度更大的螺栓连接已经成为钢结构构造技术的另一重要发展方向。当我们看到蓬皮杜艺术中心以及现代诸多高技派建筑暴露出来的结构时,我们会发现早期那种抽象的、连续的构造形式变成了充满动感、依旧“机械”的节点。
因此,在早期“完美的机器有机性”的背后,只是机器的某些连接工艺和建筑师对于传统的“形式有机性”的期许达到了一致,而并非展现了机器有机性的本质。真实的机器的整体有机性并不在于强调一种“形式构成”的完整性,机器功能和性能的整体性才是系列零部件生产制造的首要前提,“为制造而设计”的直接目的是“精确”和“高效”,在这一点上,贝尔拉格的表述更加真实。由此,建筑只有在深入制造业的精髓后,以满足整体性能标准需求为目标进行系列零部件的设计、生产和制造,并合理地组合它们,才能真正体现“机器的有机性”。这一认识已经在20世纪中后期被高技派的诸多建筑师贯彻于实践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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