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建筑构成要素的变化使得当代建筑的发展呈现了各种可能性,但另一方面,由于产品制造业的迅猛发展和日益加剧的劳动分工使得建筑产业发展也出现了和其他制造业相同的现象——同质化。全球普遍共享的工业化生产技术已经大大削弱了传统手工制造的地域差异,作为一种封闭的“容器”、固有的建筑形象(如国际式风格的盛行)已经深入人心。尽管构造系统更加复杂,但在标准的工业化生产技术统一下,大部分的建筑已经和人们日常使用的手机、电脑、汽车一样,“无名性”(anonymity)成为普遍现象。随着生产技术的通用化,同类型的产品辨析度越来越低,当人们只能通过“商标”本身来识别产品时,意味着产品的同质化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建筑作为一种复杂的终端产品,有一点是与其他产品不同的,那就是几乎每一个建筑产品都是“定制”的。因为场地、环境、功能、客户需求乃至建筑师的理念形成的纷繁复杂的影响因子作用对每一个建筑产品都会产生差异,这些差异的累积导致了最终产品不可避免的差异性。虽然“定制”是绝对的,但对于复杂的建筑产品系统而言,在漫长的发展历史中所形成的众多标准的生产制造工艺却有着高度的相似性,尤其是通过工业化生产推广普及的大量性生产工艺使得建筑产品零部件高度市场化,当这些标准部件与特定功能的建筑类型相结合后,就导致了建筑的“无名性”。
和那些“著名”的建筑相比,我们似乎可以得到一个简单的结论:“无名”的建筑更像是一种大量性建造的功能化(function)建筑,如居住建筑、工业建筑、商业建筑等,而具有相对灵活性的公共(public)建筑更容易成为特殊的、个性的建筑。虽然,人们会更关注那些少数引人注意的建筑,而忽视多数“无名”的建筑,但建筑师自身应当具备区别不同类型建筑以及它们之间的设计、建造方式差异的能力。在建造技术有限的手工业时代,工匠已经根据建筑的功能和等级做了基本的分类。比如中国传统建筑类型可以分为殿阁、厅堂和余屋等不同等级,又可分为宫殿、园林、寺庙、民居等不同功能,还可分为楼、堂、亭、榭、轩等不同形式。西方也很早就有了皇宫、神庙、教堂、浴场、竞技场等不同类型的公共建筑分类。
“刻意”区分不同类型建筑的建造方式是建筑师在设计时一种“不自觉”的意识。虽然文艺复兴之后,“艺术风格”曾经将众多建筑都变成了一种形式,但随着建造技术的进步,建筑师对建筑类型的认识又逐渐回到了正确的位置。美国建筑师阿尔伯特·康(Albert Kahn)清楚地认识到他所处的时代,建筑是有明显的类型之分的。在20世纪初,阿尔伯特·康就是一位在工厂设计领域颇具影响力的建筑师,但这并不是他唯一关注的建造领域。“在他漫长并且极富成效的职业生涯中,阿尔伯特·康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所谓的建筑艺术(art of architecture)和商业建筑(business of building)之间的区别。”[67]前者包括了教堂、学校、图书馆等,而这一类型的建筑实践在他1948年出版的作品集中占了近一半的比重;而在后一类型中,则包括了各种类型的工厂、生产性建筑、锅炉房等工业建筑。
戴维·莱瑟巴罗在对阿尔伯特·康所认为的不同类型的建筑的“艺术”与“商业”比较后,认为这两者的区别并不是那么的明显,对于后者而言,更重要的是忠于工业生产的逻辑,而前者则需要实现对传统母题和设计理念的再现。尽管阿尔伯特·康从未将自己的商业建筑视为另一种风格,但他设计的工厂与公共建筑在建造的方式上依然有着明显的区别。如其1922年完成的福特汽车公司(Ford Motor Company)的玻璃工厂和航空站(air station)车间的建造充分体现了“流水线”这一工业化特征,而同时建成的工程博物馆则完全体现了建筑“艺术”特征(图2-88)。事实上,像阿尔伯特·康这样对建造产品的分类方法在当时已经不算新鲜事物了,早在19世纪初建筑工业化发展的早期,建筑师与工程师就开始分化,“随着工业化革命的发展,新的建筑类型如火车站的出现,已经需要建筑师必须在工业化生产和公共领域之间做出协调——在工程学与建筑学之间”[68]。
图2-88 阿尔伯特·康在不同类型的建筑中对构成要素不同的处理方式(www.daowen.com)
资料来源:David Leatherbarrow,Mohsen Mostafavi.Surface Architecture[M].Cambridge,Mass:MIT Press,2002:4,5
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发展,工程学已经占据了建筑产业的主导地位,在快速的城市化进程发展过程中,建筑工业化发展是大势所趋。在大量的工业化生产中,标准化和由此产生的均质性使得建筑产品“无名”的特征不断加强。例如标准的框架与分离的围护体所产生的统一抽象的整体形式可以适用于多种不同类型的建筑,以致“公共建筑”与“商业建筑”的差异不断缩小。1992年荷兰建筑教授(Ir Kees Bijuboutt)宣称,“如今法院也应该像平常的办公建筑一样设计和建造”[69]。从建造的“文体”上我们似乎可以区分工业制造和传统再现,或者说区分机器制造与手工艺。但这样的理解却会产生一个误解,因为它将建造的经济需求作为区分建筑类型的基础,建筑艺术是“昂贵”的,工业化建筑是“廉价”的。我们不能否认建筑工业化运动中所涵盖的经济控制的要素,但这难道就是现代建筑之所以“无名”的根本原因么?
1851年的伦敦大型展览会中(The Great Exhibition),由园艺师帕克斯顿(Joseph Paxton)设计的由27万块标准玻璃和铁质结构组成的长564m、高40m的“水晶宫”在9个月的时间内被迅速地建造起来,震惊了当时的建筑界。1889年,由法国建筑师居斯塔夫·埃菲尔设计,历时两年建成的当时世界最高的建筑埃菲尔铁塔矗立在法国巴黎的市中心。尽管当时看来是奇怪的建筑——一堆由工厂化生产的标准构件拼装而成的工业产物,毫无传统艺术性可言,但它们所代表的新的“机器文明”却使得它们成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世界闻名”的建筑。现在和“水晶宫”或者“埃菲尔铁塔”相似的建筑已经遍布全世界,但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依然是那两个最先出现的新事物。由此可见,经济性并不是艺术与工程的区别,“廉价”也不等同于“无名”。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由“特殊”到“无名”的变化,可以看做“城市更新”而引起的自然变化过程。例如,在一个充满传统建筑的小镇上,出现一个由工厂预制生产的组件装配起来的现代办公建筑,那么它相比较其他的传统建筑自然就显得“突兀”,因为它具有“个性”或者“特征”,与现有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如果这个小镇逐渐拆除原有的建筑,并开始用相同的方式进行建造时,这种“个性”将不再存在。曾经不一样的建筑很快就会被“淹没”在无数的“相似”的集群之中,它们开始变的“无名”。最典型的例证就是密斯·凡·德·罗的钢结构高层建筑由“独特”发展为“范式”的过程。
“城市更新”是阶段性的,不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国家,在工业革命以前,就存在着大量的“无名”建筑,它们遍布在各地古老的城镇或是村落中。它们通常以居住建筑为主要类型,成组地根据地形特点进行组合,相似的建筑几乎无处不在。建筑的“无名性”从另一个层面上也反映了符合时代风格与普遍共享技术条件的建筑整体有机性。那么,同样是类型化的结果,传统的手工建造方式和20世纪工业化革命后的情况有什么不同?生产力变革导致的构成要素的内容和尺度的变化又对建筑整体有机性的发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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