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滹沱河冰合:康王与光武的相似故事

滹沱河冰合:康王与光武的相似故事

时间:2023-10-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綦崇礼对“滹沱河冰合”的解读,焦点和结论是“实天相之”。康王“东渡大河”的具体情节与光武“滹沱河冰合”近乎一致。光武“滹沱河冰合”与高宗符瑞勾连叙事中,《中兴瑞应图》堪称典型。若隐去人名地名,知晓“滹沱河冰合”故事者,定会视作光武渡河的形象描画。[44]明确提示此事与光武“滹沱河冰合”故事的相似之处。

滹沱河冰合:康王与光武的相似故事

巧妙地借用光武帝刘秀的符瑞,是高宗中兴形象塑造的重要策略。

靖康二年(1128年)四月四日,耿南仲等上表劝赵构即位,列出诸多祥瑞,其中称:“黄河之渡则阴未凝而冻忽合;济州之瑞则红光见而火德符。天命章章著闻,周之武王,汉之光武,何以过此?”[27]符瑞是“天命”在此的征兆。寻找赵构祥瑞的朝臣,却举出东汉光武称帝祥瑞的“先例”。

在五运轮替中,东汉以火德昌兴。[28]刘秀即位前,强华奉赤伏符:“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所谓“符瑞之应,昭然著闻”[29]。赵宋亦为火德,赵构重兴赵宋火德与刘秀振兴汉室火德的相似性,为朝臣所看重。“济州之瑞则红光见而火德符”当如是解。

“黄河之渡则阴未凝而冻忽合”,实际是将光武“滹沱河冰合”与“泥马渡康王”两个故事勾连起来的叙事。这堪称中国古代帝王符瑞营造中的妙笔。

作为赵构“受命之符”的“泥马渡康王”故事,在南宋广为流传。[30]有趣的是,在南宋“泥马渡康王”叙述中,增加了光武“滹沱河冰合”故事的比附和解读。这是宋高宗符瑞制作中的重要一环。

关于“滹沱河冰合”,《汉书·王霸传》载:

及王郎起,光武在蓟,郎移檄购光武……光武即南驰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及至滹沱河,侯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官属大惧。光武令霸往视之。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诡曰:“冰坚可度。”官属皆喜。光武笑曰:“侯吏果妄语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霸护度,未毕数骑而冰解。[31]臣观光武初至河北,会王郎之乱,求帝甚急。方从蓟中晨夜南驰,

对此事,《东观汉记》[32]《后汉记》[33]《续汉书》[34]宋书[35]等有简要记载。作为“天意”的象征,此事被纳入十六国时期少数民族政权统治者的历史叙述中。[36]

在南宋政治话语中,“滹沱河冰合”的叙述呈现出连接高宗符瑞的新路径。赵构即位前,官属劝进称,“合春冰乃受命之始”[37],“合春冰”开始进入高宗符瑞谱系之中。时人言赵构:“渡于河而河冰合,至磁州而神马迎,天心眷矣。”[38]建炎二年(1128年)十月甲寅,高宗感叹:“向自相州渡河,野中寒甚,烧柴温饭,用瓢酌水。”对此,汪伯彦曰:“追念此时,与光武滹沱河燎火食麦饭何异?皆中兴之象也。”[39]高宗想起“相州渡河”诸事,臣子以光武“滹沱河”故事予以解读,出现二者的比附叙述。

建炎四年(1130年)八月,綦崇礼遵朝廷之令,编辑汉唐旧事为《进御故实》进呈高宗。其中《论王霸从光武渡滹沱河事》,是“滹沱河冰合”与“泥马渡康王”两个故事融合叙述的完整呈现。

《论王霸从光武渡滹沱河事》抄录上述《后汉书·王霸传》中的记载,论曰:

而郎兵在后。使滹沱之水,或不得渡殆矣,安能中兴汉业,绵祀二百,

与西京之盛比隆而继美哉?当滹沱之未济也,闻侯吏之言,众情危惧,

将有离散之忧。王霸诡以冰坚可度还报,而众果得济。虽脱于险难,实天相之。

綦崇礼对“滹沱河冰合”的解读,焦点和结论是“实天相之”。借前朝“故事”阐述其“关涉治体”的时代意义,綦崇礼转向对现实的评述:

窃闻陛下初以大元帅起兵相州,将济河,如大名,以图入援。是时我师单寡,敌骑充斥,浚滑既梗,而贼营牢固,度不得前。忽报洹水渡河冰可济,遂趋洹水路,向晚,候骑言冰已拆,盖节近立春,冻当解矣。官属失色,莫知所为,未敢以白也。黎明,前锋报河冰复合,众情大悦。时久雪阴晦,及时开霁,天日清明。陛下乘小车安度,师徒独后乘粮车,以冰薄不能胜,有陷溺者。既度,三军欢噪。

比较“滹沱河冰合”与赵构“渡河”的叙述,可简化为相同的情节:追兵迫近→大河当道→大河冰合→王骑渡河→河水冰解。相同的叙述模式要传达何种信息,取决于臣下连贯古今的“解读”:(www.daowen.com)

盖天以大业付陛下,则神之相之,有非人力所能为者。是以中兴宋室,同符汉光,祚嗣之隆,未易量也。[40]

两个“渡河”故事的契合点是“天相之”。綦崇礼对光武“故事”与高宗“时事”相似性的解读,从光武“脱于艰难,实天相之”始,落脚于“天以大业付陛下,则神之相之”,转化为高宗天命所在的符瑞,可谓费尽心思。

曹勋是高宗形象塑造的积极参与者,[41]其对高宗的符瑞极尽渲染,其中就称,“及东渡大河,冰坚彻底,渡骑未毕,冰已流澌。此天兆中兴,同符世祖者”[42]。危难之际,圣人自有天助。康王“东渡大河”的具体情节与光武“滹沱河冰合”近乎一致。

历史编纂是王朝正统性建设和帝王形象构建的重要工具。绍兴三年(1133),汪伯彦受诏编撰《建炎中兴日历》,其中就高宗的祥瑞称:“黄河合冻,发光武滹沱之祥……应天顺人,大一统自今以始矣。”作为赵构即位历程的叙述,《建炎中兴日历》将“黄河合冻”等视作高宗“应天顺人”的“授命之符”,进入官方史书的话语体系。时人称此为“陛下盛德之举,岂徒纪事而已哉”[43]?乃帝王形象构建之策也。

高宗形象制造中,画家扮演着重要角色。光武“滹沱河冰合”与高宗符瑞勾连叙事中,《中兴瑞应图》堪称典型。

《中兴瑞应图》是高宗朝院画名家萧照之作,乃高宗“中兴”“瑞应”的展示。图共十二幅,其中第六、八幅为“泥马渡康王”的呈现,即赵构出使金朝,磁州崔府君显灵,得以渡河脱身南下。萧照笔下,高宗还有另一次更惊险的“渡河”,即第十一幅图所示:

中横大河,高宗乘马既渡,河冰忽解,人凡二十一,马十七,一没河中,首露水上。上自磁州北回时,穷冬冱寒,李固渡履冰过大河。上令扈从马先过,独殿其后,惟高公海一骑从行,上才及岸,冰作大声坼裂。回视公海,马已陷冰中,公海惟持马笼头得免。

萧照画中,高宗“渡河”乃光武“滹沱河冰合”故事的翻版。若隐去人名地名,知晓“滹沱河冰合”故事者,定会视作光武渡河的形象描画。对此,时人赞曰:“冰河千里,与雪同色,御骥登岸,冰遽解坼,呼沱曷圣,维德光宅。”[44]明确提示此事与光武“滹沱河冰合”故事的相似之处。

明代林湄《题萧照光武渡河图诗》称:“刀鸣马奋势如山,层冰踏碎神龙寒……要知骏骑自空尘,飞腾冰上直轻身。”很明显,林湄所见是《中兴瑞应图》第十一幅,并将其称作《光武渡河图》。无独有偶,明仇英曾临摹过赵伯驹的《光武渡河图》。[45]赵伯驹是高宗朝著名画家,其《光武渡河图》亦为借光武滹沱河冰合隐喻高宗“渡河”之事的可能性极大。

南宋臣僚、画家等将光武“滹沱河冰合”与高宗符瑞的勾连叙述,颇费周章。至南宋中后期,这一祥瑞依旧深入人心。时移世易,在金人统治下的“滹沱河”以及“光武庙”等,对南宋人来讲,已经变成与“中兴”息息相关的“记忆场”。原本自然的“河”与“庙”,成了蕴涵“中兴”意义的特殊“景观”,受到出使金朝的南宋使者的关注和凭吊。

高宗朝多次使金的曹勋,途径光武庙,触景生情:“冰亦复随人意合,从来大度自同符。”[46]

乾道六年(1170年),使金的范成大经滹沱河时感慨曰:“闻道河神解造冰,曾扶阳九见中兴。如今烂被胡膻涴,不似沧浪可濯缨。”[47]宋室南渡,故土沦丧,见证光武中兴大业的滹沱河,遭陷“胡膻”之污染,令人无限悲愤。

淳熙年间使金的陈益,过滹沱河时,对“光武庙塑像左衽”这个细节尤为敏感。衣服左、右衽是文化认同的重要符号。光武左衽,异于华夏传统的衣冠,陈益感叹曰:“早知为左衽,悔不听臧宫。”[48]

嘉定四年(1211年)十二月十七日,贺金国正旦国信使程卓过光武庙,遂“循例下车观瞻,卓等炷香而行”[49]。所谓“循例”,即“观瞻”“炷香”光武庙已成为南宋使者的常规活动。往返旅程中,使者在“滹沱河”“光武庙”驻足停留,在他们行程笔记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滹沱河”“光武庙”的名字。使者眼中的滹沱河是光武故事的“物态化”呈现,观瞻、炷香、凭吊滹沱河等成为光武故事在南宋的另一种讲述和传播方式。

南宋亡后,被俘北上的文天祥路经滹沱河,大发感叹:“始信滹沱冰合事,世间兴废不由人。”[50]滹沱河成了王朝兴衰的重要见证,这是光武“滹沱河冰合”故事在南宋的悲壮余音。

要之,南宋之前,“滹沱河冰合”故事有明确的“主角”“时间”和“地点”。宋室南渡后,光武“滹沱河冰合”故事被重新发现和诠释。南宋时人对“滹沱河冰合”故事的解读,画家“光武渡河图”的制作,使者对“滹沱河”的凭吊,使光武故事中的一个“情节”,转化成高宗的政治符瑞。有意思的是,时人采取了将“泥马渡康王”与“滹沱河冰合”黏合在一起的叙述策略。关于“泥马渡康王”,史臣曰:“故为此神道设教,以耸动人心。”[51]南宋的光武“滹沱河冰合”故事的叙述和传播,同样是“神道设教”之术,宣示着天佑赵构的意义。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