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日本棋院的总裁是大资本家大仓喜七郎,他答应每月资助二百日元,两年为期,期满后,能否在日本围棋院站住脚,那就要看清源的成就了。母亲决心戒掉鸦片烟,先带清源和大哥三人去日本,把我和三个妹妹寄托在亲友家里。
一九二八年十月日本棋院派桥本宇太郎接清源弟。十月十八日母子三人,由北京乘车到天津,再乘船去日本。二十三日到达日本神户,改乘火车到京都,游览了四五天后,前往东京。在车站迎接他们的有本因坊秀哉、濑越宪作等日本棋院的棋士,另外还有几名记者。当天住在赤坂葵旅馆,翌日移至棋院附近麻布区谷町六十一番地定居。首先的问题是,在东京是否能站住脚而得到日本棋院的承认他具有一名棋士的资格。
日本棋院组成一个审查会来给清源评定段级,审查会包括本因坊秀哉(九段)、岩佐珪(七段)、濑越宪作(七段)、铃木为次郎(七段)、加籐信(六段)、岩本熏(六段)、小野田千代太郎(六段)七人,并选出篠原正美(四段)、村岛义胜(四段)、前田陈尔(四段)、桥本宇太郎(四段)、小野田千代太郎(六段)、木谷实(四段)、本因坊秀哉七人,分别与清源对局。
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一日,吴清源在棋院首战篠原正美,清源执黑子,中盘凯旋。十二月二十六日本因坊秀哉出场,按规定,九段与初段对局应让三子,但秀哉提出让二子。据说在审查会上,因濑越宪作是促成清源东渡的人,认为清源棋力有三段;本因坊秀哉则认为清源的走法邪门歪道,不能入段,姑念其远道来此,给予初段,二人争论非常激烈。因此,这次与本因坊秀哉对局,对清源评定段级关系重大。这时母亲和大哥在家中提心吊胆,生怕输了,濑越先生也是如此。后来听说赢了,才放宽了心。第二天濑越先生在饭馆请全家吃饭,表示祝贺。第三位对阵的是村岛,也被清源杀败。至此为止,清源连胜三局。
根据这三局的结果,审查会已经能作出评定清源的棋力为三段。当时评段比现在严格,那时的三段大约等于现在的五段级。段级评定了,依次再和岩本熏、木谷实等余下的四个棋手继续对局。在这四人中,他只输给木谷实一盘,其他均取胜。木谷实是清源第一次遇到的劲敌,无论在布局或在实战上,木谷实都是难于应付的对手。当时清源对木谷的下法是怪异的。他第一子走中心,以后就亦步亦趋,木谷怎么走,他也怎么走,弄得木谷不知如何是好。在对棋中,木谷站起来跑出屋外好几次。直到第六十五子他才改变走法,这盘棋木谷赢三目。清源为什么这样走法,事后他对我讲:“那时黑棋下完之后不还子,和现在走法不一样,因此黑棋必须早些在中央下手,当边角都安定以后,黑子多中心一子容易取胜,我要早期在中央同白棋交战,作一个新的开局战法。木谷不了解,非常气恼,等到第六十二子,边角都完,六十四子才到中央来下,当时黑棋稍稍取胜已不是难事,也可以说我的战法成功了。可是以后我疏忽大意,一百一十三着是随手而下的疏忽之子,白棋乘机走了一百一十四断的好着,黑棋就处于劣势了。早期在中央作战,不见得是好的战法,因木谷不了解我的意图,我获得成功,可惜我不能全神贯注到底,以致得而复失。”
和木谷对局,是清源到日本后的第二年即一九二九年夏初,那时他才十五岁。既然评定了段级成了棋院的正式棋士,就要参加棋院每年春秋两季举行的大比赛,考核成绩,决定升进。清源弟本来身体衰弱,加之到日本以来接连对阵,身体有些支持不住,所以濑越先生等人向棋院提出,暂缓参加比赛,休息一年。(www.daowen.com)
一九三〇年清源十六岁,开始参加棋院的春季大比赛。这关系到每个棋士的前途,每个棋士按规定的八盘对垒中,都是全力以赴,互相角逐。清源的对手八人是:渡边英夫(三段)、木谷实(五段)、久保松胜喜代(六段)、加藤三七一(三段)、关山利一(三段)、篠原正美(四段)、村岛义胜(五段)、铃木ひで子(三段)。比赛结果,清源七胜一负,负于木谷实,名列全院第三。第一名奖金三百日元,金牌一块金表一只;第二名奖金二百日元,金牌一块;第三名奖金一百日元,金牌一块。一百日元约合当时中国银元二百六十元。
当年秋季大比赛中,上阵和他对局的有小岛春一(四段)、宫坂寀二(六段)、铃木ひで子(三段)、藤田丰次郎(四段)、前田陈尔(四段)、高桥重行(三段)、林有太郎(六段)。结果清源全胜,在全院点数最高,列为第一,具有升为四段的资格。
一九三一年清源十七岁,在春季比赛与之对阵的有桥本宇太郎(四段)、木谷实(五段)、加藤信(六段)、加藤三七一(三段)、关山利一(四段)、篠原正美(四段)、久保松胜喜代(四段)、长谷川章(四段)。清源六胜二负,负于木谷实和长谷川,名列第四。同年秋季比赛中,上阵对手有高桥重行(三段)、林有太郎(六段)、向井一男(四段)、前田陈尔(四段)、铃木ひで子(三段)、小野田千代太郎(六段)、小岛春一(四段)、福田正义(五段)。清源获得全胜。按成绩他当升为五段棋士,但这时棋院升级规则有所改变,即成绩无论怎么优良,必须经过四次比赛,也就是两年才能升级。原来议定大仓喜七郎每月资助二百日元,以两年为期,到一九三一年已经期满,所以清源在今后必须以下棋的收入来维持生活。不过他已是日本棋院的正式四段棋士,是日本棋界一颗崛起的灿烂明星,生活也不成问题了。
在东京麻布区谷町六十一番地住了半年多,他们搬到东中野冰川神社附近,一年之后,又搬到西荻洼和濑越宪作先生作邻居,这两三年中,大哥先后回北京把三个妹妹陆续接到日本,一家七口除我之外,均在东京居住。生活安定,使清源得以专心下棋。他不断和高手较量,吸取经验,努力钻研。濑越先生说过:“我和清源一家为邻十年,我知道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家埋头钻研棋艺,他是一个天才,但比别人更加倍努力。”又说:“吴清源虽然是我门下弟子,但我很少指点过他,他棋艺上的成就,都是自己钻研出来的。”清源这时心中只有棋,全副精神都浸沉在围棋之中。家里事由母亲和妹妹们操作,外边事务由大哥奔走。那时的日本棒球队以早稻田和庆应两个大学最有名气,每逢两大学决赛时,日本人争先恐后地去看球赛,门票要四、五日元(合我国货币十二、三元,当时我在南开大学求学,每月食堂饭费是七元钱),某日,一位朋友买到两张票,特邀清源去看。当跑全垒的场面出现时,观众喊声雷动,清源却无动于衷,只是仰头看天。朋友问他看什么,他慢慢回答说:“我想昨天那盘棋我有一子不应那样走。”有一年暑假,我到东京,清源要外出理发,我问他到哪家理发馆,他说到高圆寺车站的理发馆。这要走三站路,我奇怪为什么不到附近的理发馆呢?他告诉我说,各处的理发师都喜欢和顾客说长道短,他发现高圆寺的理发师不和顾客讲话,坐下就理发,理完就走,在理发中间可以闭目养神或思考棋中的问题。以上一些小事,说明他不愿让日常生活琐事干扰他心灵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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