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梅用面相学这一古老的概念来阐释自然审美的气氛特征,协助说明出窍与通感所试图阐明的道理。在传统中,面相学通过面部特征来揭示某种内在本质。因此,面相学就变成了表达学,仿佛有某种内在的本质通过外部特征表达出来。但这经常造成矛盾。最经典的是苏格拉底的面相。按照一般面相学的推断,苏格拉底的大鼻子等面相所揭示的是一种淫荡的人格。但这显然跟历史记载的苏格拉底风马牛不相及。在这种视野中,对苏格拉底的相面术实验失败了,苏格拉底的面相并未揭示出苏格拉底的本质,而是呈现出另外的、不符合实际的本质。这就是传统面相学世界观的悖谬之处。在这里,伯梅提出了一种对面相学的新理解。如果不把面相看作某种内在本质的表达,而是看作一种显现行为,通过一定的特征和布局,制造某种气氛,那么面相所展示的就是它自身所具备的,再没有什么在背后或者内部。所以他要
把面相学从表达学的强迫中解放出来。面相学不再被视为对某个内在事物的表达,而是被气氛性地体验为印象潜能(Eindruckspotential)。[26]
从这个角度就能理解,苏格拉底大鼻子的面相,就是一种气氛制造的元素,如果人们从中感到了淫荡,那么淫荡就是这些面相特征带来的气氛,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并无一个深藏在背后的淫荡的人格。这就是伯梅所说的印象潜能。简而言之,面相是表现性和情感性的,面相是事物的特定布局所带来的情感效果:
与自然科学方法所表述的世界相比,面相学世界观所揭示的是一种构造上完全不同的世界。面相学的世界观,在于在某个对象所具有的各种特征和结构中,把那些在情感上具有重要意义的特征和结构凸显出来。[27]
伯梅用这一概念阐释自然审美的特点。一样的道理,如果我们欣赏某个风景,并不是因为这风景向我们显示了某种以前一直隐藏着的自然的内在本质,而是当风景向我们显现,它就是这显现本身。它的一系列要素、特质都只是气氛的营造者,我们所关注的也只不过是这显现出来的具有特殊情感基调的气氛,而并不是任何内在的东西。一句话,自然风景的面相学特质,就是它在欣赏中所呈现的情感特质。因此他强调:(www.daowen.com)
艺术家通过“瑞士的自然”“意大利的天空”这些表达式所描述的东西,都是基于我们对某个地方的自然特征所具有的那种模糊的感受。天空之蓝,云彩的形状,来自远处的芬芳,草药的浆液,叶子的光泽,山的轮廓,是规定着我们对某个地区总体印象的各种元素。理解并直观地将其再现,是风景画的任务。[28]
所谓的自然特征,并非洛克所以为的是第一性质,其实它们都是第二性质,都是与人的感受和经验直接相关的。事物的特点就是它们所呈现的样子,更准确地说,就是它们向我们呈现的样子。这就是自然风景面相学的深意,它不是故弄玄虚的伪科学,而是根本与科学无关,它其实是美学。所得以显现的事物,其所谓本质就是这一显现。所以,
美学关涉的是自然物自身的感性当下,关涉这种感性当下中存在的并且以其为基础的潜能。[29]
那么,自然的欣赏就不是什么通过自然的表象去领略某种自然精神,或者对某种具体自然事物(如花草树木、山川河流)的欣赏。对自然风景的欣赏,就是对自然风景所呈现出来的整体气氛的欣赏,这里并不存在由一个个特征组合起来的某种客观对象及其本质,人们并不关心也不可能知悉风景背后的物理学、生物学和地理学,人们甚至并不去识别风景中的树木、人物、河流、鸟兽。风景作为审美对象,只不过是一种要素的组合,共同发生作用。这是一种气氛导向的事实,在这里起作用的只是利用该事物的某种外显特征来营造某种特定气氛,一旦气氛得以营造,风景就实现了,人们并不需要追问背后的本质。风景并不显现他物,也不还原到他物,它就是一种特定的气氛,而这集中体现在风景园林的创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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