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名画家而言,其绘画作品就是画家美学态度最直观和有力的证明。因此,在我们切入勒班陀有关生态艺术的诸种观念之前,有必要先从勒班陀的绘画作品入手,看看那些抽象的观念是如何得到具象的呈现的。
“生态学就是关于家园的学说,家园(Oikos)意味着居所(Haus)。家园是一个空间,其中的万事万物秩序井然,那是一种内在的秩序,既是针对自我的秩序,也是针对他者的秩序。由于这种绝对的秩序,生命产生、生长。天空、星辰,万物在一起就是家园,就是居所。世界、地球本身就是家园,就是居所,生命产生于此,存在于此。”[13]
这是勒班陀对于生态这一概念的理解,也体现出他生态艺术建构当中的几个关键词:家园、居所、秩序—这些关键词贯串在勒班陀的人生和作品当中。
在勒班陀的理解当中,家园和居所具有同等的含义,那就是生命繁衍与存在的空间。对人类而言,这个空间就是地球和地球所处的宇宙;而对勒班陀而言,这个空间则具化为故乡和家—首先是希腊,然后是德国。瓦西里·勒班陀本名Vasilios Loukopoulos,在决定走上艺术道路之后,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了Wassili Lepanto。Lepanto是意大利人对纳夫帕克托斯岛—著名的勒班陀海战的发生地,也是勒班陀的故乡—的称呼。勒班陀将这样一个地名选作伴随自己大半生的人名,其对故乡的情怀之深可见一斑。这种烙印在内心深处的对家乡、故土的情怀构成了勒班陀艺术创作的重要动机和主要灵感来源,他的很多作品的标题都直接指涉希腊。例如《1571海战后的永恒宁静》(1975)、《出自希腊历史》(1986)以及《温暖的希腊大地》(1994)等等。
个人绘画生涯伊始,勒班陀就将视线毫无保留地投向了自然母亲—全人类的家园。从绘画主题来看,勒班陀画的都是山川、河谷、村落、房屋等景物。这种题材方面的倾向贯串勒班陀的整个绘画生涯。1978年7月在海德堡德美研究院(Deutsch-Amerikanisches Institut)举办的勒班陀个人处女画展的题目便是“自然母亲—有序的世界”,参展的十二幅作品均为勒班陀于1972年至1978年求学期间所作。为了配合此次画展,勒班陀还特意撰稿,做了题为“人类、艺术与自然”的主旨报告。这可谓勒班陀迈向生态艺术实践和形成生态艺术观念的重要一步。
随后是他最为高产的一段时期(1978—1982)。在这段时间里,他进一步确立了自己的艺术创作方向和绘画风格,并完成了多次风格上的转换。从代表作品的色彩运用来看,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勒班陀以棕黄色为代表的秋季色系、以绿色为代表的夏季色系以及后期以白色为代表的冬季色系这三个风格鲜明的创作阶段。黄、棕、绿、蓝、白这些颜色在勒班陀的画中随处可见,它们体现着四季轮回的宇宙秩序,与大地的色彩融合,显现出相互间的和谐感。它们饱满、明亮且温暖,被生动活泼却又不失和谐地组织在画面空间当中,显示出自然的生命力、大地的深沉以及存在的严肃性和生命的喜悦。可以说,每一幅作品都是按自然内在规律构建的文化景观,都具有生态性。(www.daowen.com)
单就题材而言,我们很容易且有理由将勒班陀的作品归入风景画的范畴。但在勒班陀的认识当中,简单地将他的作品列为风景画并不恰当—他的作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风景画,而是生态艺术,具体来说,是一种可被称作生态绘画的新的艺术形式。生态绘画的“新”体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生态绘画作品的生成动机和过程与一般风景画有所不同。风景画最初产生主要是为了填补人们迁入城市之后的景观空白—城市生活使人们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常常身处农舍、河流、山脉、森林之间。城市人只能在一定距离之外观察自然,并用绘画再现自然,以便在自己的居所中重新感受自然。勒班陀认为风景画不仅仅是对身边的自然加以观察、模仿的结果,更是一种精神追求的产物;换言之,与其说风景画源于自然,不如说来自人类自身。风景画当然离不开观察自然,它是自然的写照,但它更应当是一种经过思想过滤、价值重估和感性渲染的自然再现。也就是说,风景画的创作应当是画家观察自然时通过反思自我进而产生情绪变化的结果,也就是通过思考这种精神活动的力量将自然转化为画作。那些充满美感、内容丰富的画面在被观赏者感知的同时,应当赋予人们宁静平和的境界。绘画正是为了向人们传递大自然的声音。[14]这样的风景画不是单纯自然的翻版,而是融合了美学、创意和道德理念的再现。这就是对普通风景画的一种超越。
再者,生态艺术对自然景观的表达方式是新颖和现代的。就生态绘画而言,其最主要的表现方法是区域空间、拜占庭风格的线性形式以及基于文艺复兴初期的形式。它与立体主义和构成主义最显著的区别在于描绘房屋、田野这类对象时的空间和视角的处理手法。同样采用大面积的单一色彩,抽象艺术只是为了表现色彩本身,而生态艺术则以此象征自然和生命的对应物,它们是整体的一部分并具有独特的重要性。与印象主义对于世界支离破碎的表现不同,生态艺术中的“每个个体都具有整体的象征意义,其表现形式突出宇宙的完整性”[15],这是生态艺术最重要的创新价值。
这样看来,将勒班陀的作品定性为生态艺术的风景画更为准确。借用亚历山大·冯·洪堡的话来说,生态艺术的风景画表达的是“崇尚宇宙这幅自然之画,相信古老内在的必然性,相信和谐有序的整体世界,相信自然精神和宇宙神圣的永恒创造力”[16]。
总之,无论主题的挑选还是色彩的使用倾向,都反映出勒班陀再现环境自身尊严与美的创作意旨。他所描绘的画面并不是对于大自然的简单临摹,而是通过艺术家的独特感性而得到再现的真实。它们显示了艺术家向自然取材并对现实进行艺术转化的专业创作手法。相较于实际风景而言,勒班陀的绘画普遍将景物简化,但并没有破坏对象的本质,究其规律,依然是纯粹自然的。他将这些画作视为对于败坏的、病态的现实的逆动与反拨,以此唤起人们对于地球的爱,抵制环境破坏和战争。可以说,勒班陀以生态绘画的形式构建起了一个正面的理想国,一个秩序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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