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十岁丧母,少年时到森林中挖人参、采蘑菇、拾松子等,到抚顺“马市”交换,补贴家中生活。他广交女真、蒙古朋友,也交汉人朋友。他经常参加合围打猎。努尔哈赤从经验中深知:合,才能有力量;合,才能成事业。他在起兵后,面对的是女真四大部分,即建州女真、东海女真、黑龙江女真和海西女真。
努尔哈赤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猛哥帖木儿的后裔,是满洲兴起的首领、清朝的奠基者、满洲森林帝国的开创人,被清尊为太祖武皇帝,后尊为太祖高皇帝。努尔哈赤在建州兴起时,胸怀大志,统一女真,既是其贪欲,也是其野望。努尔哈赤起兵后,对其他女真各部,采取先近后远、先弱后强、先小后大、先恩后威,各个击破,逐步吞并的策略。在上述吞并各部的过程中,纷繁复杂,犬牙交错,为着叙述方便,按部分别述说。其初期,建州部力量弱小,他的政治焦点在于女真内部的统一。统合,就从女真本部做起。
建州女真 上节已述,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三部合住后,遭到五次毁灭性的打击和围剿,人亡、财空、寨焚、部破。但是,建州女真没有在灾难面前倒下,而是爬起来,从零开始,百年生聚,积蓄力量。到明万历初年,部族势力,逐渐强大。明辽东总兵李成梁在率军攻打古勒城时,将努尔哈赤的父、祖在乱军中杀害。
努尔哈赤征抚女真各部,首先弓马指向建州五部—苏克素浒河部、浑河部、王甲(完颜)部、哲陈部、董鄂部,采取“顺者以德服,逆者以兵临”[11]的策略,历时五年,逐个吞掉,削平诸部,而统一之。然后用兵长白山三部—讷殷部、朱舍里部和鸭绿江部。努尔哈赤对上述建州女真八部,经过十年,恩威并施,征抚兼用,完成了建州女真的统一。
女真—满洲崛起、发展的过程,就是不断统合多元文化的过程。这个统合,先从女真开始。经过十年,基本统合了建州女真。十年之间,用兵本部,没有惊动明朝,暗自发展势力。
在上述过程中,有一个故事:努尔哈赤起兵之后,族内不理解,族外常作对。一次,努尔哈赤率军攻打董鄂部瓮科洛城时,先被守城的武士鄂尔果尼以矢射中,血流至足;又被守城的射手洛科以矢中颈,血流如注。他拄弓下屋,昏仆于地。伤愈后,他再率军,兵破此城,擒获鄂尔果尼与洛科,众将请对其施以乱箭穿胸之酷刑,以雪前恨。努尔哈赤却说:
两敌交锋,志在取胜。彼为其主,乃射我,今为我用,不又为我射敌耶!如此勇敢之人,若临阵死于锋镝,犹将惜之,奈何以射我故而杀之乎![12]
努尔哈赤命给二人解开捆绳,分别授其为牛录额真。部众开始不解,后来晓然:只要英勇杀敌,就会受到封赏。之后,在争战中,诸臣众将,骑兵步卒,奋勇顽强,忠勇杀敌,攻城略地,屡建奇功,逐渐形成以五大臣、四大贝勒为核心的领导集团,率官将,统军民,继续进行女真一统的大业。
东海女真 他们主要分散居住在乌苏里江两岸、黑龙江下游流域及其以东沿海地带和库页岛地域等,大分散,小聚居。按族群分,主要有瓦尔喀、库尔喀、费雅喀(赫哲)、苦叶(库页)等部民。这些地区的部民,无文字,说满—通古斯语,主要从事渔猎,兼采集。他们曾因养犬拉爬犁而被称作“使犬部”,其大户蓄养数十、上百只犬;曾因畜养鹿并穿鹿皮衣、着鹿皮靴而被称作“使鹿部”;曾因捕鱼、食鱼为主,并穿鱼皮缝制的衣服而被称作“鱼皮部”“鱼皮达子”等。
东海女真史称“野人女真”“鱼皮鞑子”等,受明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管辖,主要分布在乌苏里江流域及其以东滨海地区及其近海岛屿。这里山高林密,江河奔流,孕育了丰厚的森林文化。乌苏里江发源于锡赫特山脉,在伯力(今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与黑龙江汇流。沿江至海地域的东海女真主要有三部,如《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东海兀吉部、斡尔哈部、虎尔哈部”[13]。也就是《清太祖高皇帝实录》中的“渥集部、瓦尔喀部、库尔喀部”[14]。还有费雅喀,即赫哲族人,主要生息与活动在这一地区。建州兵指东海女真,先从邻近的瓦尔喀部开始。约在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努尔哈赤派费英东率兵“初征瓦尔喀,取噶嘉路”[15]。而后,东海渥集部虎尔哈路路长王格、张格归附,贡纳“黑、白、红三色狐皮,黑、白二色貂皮”[16]。渥集部的部长博济里等六人求婚,努尔哈赤将六位大臣的女儿分别嫁给他们做妻子,以联姻加固建州女真同东海女真的关系。
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十二月,努尔哈赤命侍卫扈尔汉统兵千人,伐取渥集部所属滹野路。滹野路即明正统后设置的呼夜(兀也)卫,在乌苏里江上游支流瑚叶河(今俄罗斯滨海地区刀毕河)一带[17]。扈尔汉击取滹野路,俘虏二千,年后二月返回建州[18]。
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十一月后,额亦都率兵击取雅揽路。先是,永乐六年(1408年)置牙鲁卫等九卫[19],其该牙鲁卫设置在临近海边的牙鲁河流域,牙鲁河清代称雅兰河。雅揽路即海参崴(今符拉迪沃斯托克)东北雅兰河一带。额亦都击取雅揽路,“获人畜万余而回”[20]。努尔哈赤将其降民等,编为两个佐领。
而后,建州再派军征讨渥集部之乌尔古宸、木伦二路。乌尔古宸路,因河名路,位置在兴凯湖东北,汇入乌苏里江;木伦路也因河得名,即穆林河,东流汇入乌苏里江。
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十一月,努尔哈赤派兵五百人,十二月袭击锡林路。锡林因河得名,河在海参崴(今符拉迪沃斯托克)之东、雅兰河以西,南流入日本海。这次出征,建州军“收降民二百户,人畜一千而回”[21]。
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十一月,努尔哈赤派兵二千人,征讨东海渥集部额赫库伦。额赫库伦部民“住在东边的东海之北”[22],即今俄罗斯乌苏里江以东滨海地区纳赫塔赫河地方。建州兵至,招降不服,分兵两路,越壕三道,拆毁栅栏,攻入城内。建州军阵斩八百人,俘获人畜万人头匹,收服其居民,编户五百而回[23]。
天命二年,即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正月,努尔哈赤又派兵四百人,攻取沿海散居未服的诸部人[24];二月,“遂将东海岸散居之民尽取之”[25];三月,“造大刀船,渡过海湾,逮住占据海岛未服的诸部人”[26]。而后,六次发兵征讨东海女真。
总之,建州女真对东海女真前后用兵达三十年,基本上统一了东海女真。日本稻叶君山说:“在西纪一六一六年[明万历四十四年、后金天命元年(1616年)]以前,太祖之兵,及于乌苏里江东方沿海。”[27]朝鲜《光海君日记》当年记述努尔哈赤在东海一带势力范围时指出:“东至北海之滨,并为其所有。”[28]努尔哈赤在东起日本海,西迄松花江,南达摩阔崴湾、濒临图们江口,北抵鄂伦河这一广大疆域内,基本统一东海女真诸部等,取代明朝而对其统辖。努尔哈赤、皇太极多次抚绥和用兵,统一了东海女真各部,并搬接其部民到建州地带,充实人口、增加兵员。
海西女真 海西女真是建州女真崛起时所遇到的女真内部最大的障碍和敌人。海西女真即扈伦四部—哈达、辉发、乌拉、叶赫,对建州崛起而羡慕、嫉妒、不满、仇恨,欲乘其弱小时加以吞并,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叶赫纠合哈达、辉发、乌拉和朱舍里、讷殷,及蒙古、锡伯、卦尔察,共九部联军三万余人,向建州发动进攻,势态凶猛,必欲灭之。时努尔哈赤兵不满万,深夜报警,人心惶恐。努尔哈赤的表现是:气静。他被叫醒,听完军报,打着呼噜,又睡着了。其妻子推醒后问他:是方寸乱了,还是害怕了?他说:(www.daowen.com)
人有所惧,虽寝,不成寐;我果惧,安能酣寝?前闻叶赫兵三路来侵,因无期,时以为念。既至,吾心安矣![29]
努尔哈赤说完,又睡着了。黎明而起,率领诸将,拜祭堂子,统领军队,一举歼灭九部联军,获取“古勒山大捷”。从此,军威大振,远迩慑服。这发出一个历史信号:既然九部联军都败在古勒山下,那么这就预示着扈伦四部的最终厄运。
建州对海西女真扈伦四部—哈达、辉发、乌拉、叶赫,采取的策略是:分化瓦解、先弱后强、联大灭小、逐个击破。
哈达部,因在广顺关之南,又称“南关”,是扈伦四部中最强大之部,其首领王台,即万汗受明朝册封为龙虎将军,驻地冲要,势力雄厚。但王台死后,子孙内讧,争斗不已。努尔哈赤乘机,采取多种手段,最后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吞灭哈达,并其部众,毁其屯寨,收其牲畜,夺其敕书[30]。
辉发部,是扈伦四部中最弱之部。在扈尔奇山,筑城居住,临辉发河,因河名部。辉发部既弱小,心又不齐,首领无能,朝秦暮楚。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建州兵临辉发城下,外攻内应,攻破其城。杀辉发首领拜音达里,迁其民,杀其兵,辉发亡。辉发部自始祖星古里至拜音达里,凡九代八贝勒,至是而亡。
乌拉部,因距明辽东军政中心较远,未被格外关注。乌拉贝勒满泰父子,夜入民舍,奸淫村妇,被其夫所杀。布占泰继其兄为贝勒。他曾参加九部联军攻打建州,兵败被俘,招为“额驸”,时顺时逆,忽亲忽疏,反复无常,反受其害。建州多次发兵,像砍伐大树,一斧一斧[31],不断砍削,最后在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正月,建州军“破敌三万,斩杀万人,获甲七千副”[32],砍倒这棵大树,攻占乌拉城,灭亡乌拉部。乌拉城建于明永乐五年(1407年),十贝勒,传九代,二百零六年,终归建州。
叶赫部,因在广顺关之北,又称“北关”。后为扈伦四部中实力最大、部众最盛、兵马最多、首领最强,又受到明廷支持的海西女真之部,最后才被攻破。当年,九部联军进攻建州,叶赫贝勒布寨率军与建州军刚一交锋,即落马被杀。努尔哈赤命将布寨尸体,剖为两半—其一半归叶赫,其另一半留建州。从此,建州与叶赫结下不解之仇[33]。
建州与叶赫,有联合、有冲突,有联姻、有争斗。皇太极生母即为叶赫贝勒纳林布禄之妹。自古勒山之役后,经过长达二十六年的较量,于万历四十七年,即天命四年(1619年)八月,努尔哈赤召集诸王贝勒大臣会议,誓言:“此举如不克平叶赫,吾必不反(返)国也!”[34]
时叶赫部两位贝勒—金台石住东城,布扬古住西城,两城相距四里。努尔哈赤决定: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等率军,扬言征讨蒙古,绕路潜行,奔向叶赫贝勒布扬古驻地西城;又命额亦都等领军,“扮为蒙古兵”,奔向叶赫东城;努尔哈赤亲督大军,进行总指挥。叶赫东城,依山修筑,城四重,濠三道,坚固险要。八旗军进至叶赫两城下,守军鸣角操鼓,顽强迎战。八旗军毁其栅城,堕其外城。努尔哈赤派人劝降,不听,答道:“宁战而死耳!”[35]努尔哈赤见状激励将士道:“今日仍不克,则罢兵归矣!”众军齐喊道:“愿赴死战!”努尔哈赤命军士布楯架梯,冒矢登城。城上射矢镞,发巨石,推滚木,掷火器;八旗军二三十人并排登城,但死伤惨重。建州兵穴其城。史载:费英东“从征叶赫,城上矢石雨下,公奋臂先登,遂拔其城”[36]。金台石见内城陷,携妻子登上禁城八角楼。金台石三次拒降,后金兵持斧毁台楼。金台石之妻携子沙浑下台楼降。金台石走投无路,举火自焚未死,被俘而缢杀之。
东城既陷,西城丧胆。四大贝勒督兵匝围,攻城益急。守将吴达哈见东城陷落,大势已去,遂“携妻孥开门出降”[37]。四大贝勒兵奔突而入,径围西城布扬古居所。大贝勒代善劝布扬古降,布扬古因疑惧而不敢出来。代善向布扬古做了降后不杀的承诺,自饮誓酒一半,送给布扬古饮另一半。布扬古命开居所之门而降。后努尔哈赤借跪拜礼节不恭为由,将他缢杀。叶赫东西二城降后[38],其所属各城俱降。
努尔哈赤同叶赫打交道历时三十六年,终于将叶赫自始祖星根达尔汉至布扬古,共传八世十一贝勒的叶赫部灭亡。后金对叶赫降民,“父子兄弟不分,亲戚不离,原封不动地带来了。不动女人穿着的衣襟,不夺男子带的弓箭,各家的财物,由各主收拾保存”[39]。叶赫部民被迁徙至建州,入籍编旗,成为后金的臣民。
努尔哈赤相继破灭扈伦四部后:四部之首领,皆为其所歼;之木主,皆为其所毁;之敕书,皆为其所夺;之土地,皆为其所有;之牲畜,皆为其所获;之财宝,皆为其所得;之官兵,皆为其编旗;之部民,皆为其所籍。努尔哈赤“自是开拓疆土,东自海,西至明辽东界,北自蒙古科尔沁之嫩乌喇江,南暨朝鲜国境,凡语音相同之国,俱征讨徕服而统壹之。”[40]
努尔哈赤之所以能够灭亡扈伦四部,除了客观上有利条件之外,就主观条件来说,是他精神专注,不敢旁骛,志在必取,谨慎从事,壮大自身,孤弱敌人;采取了先弱后强,由近及远,利用矛盾,联大灭小,集中兵力,策略得当,步骤稳实,逐一击破,统合海西女真。
黑龙江女真 史称“野人女真”,又称“使犬部”“使鹿部”“鱼皮部”,部民主要分布在黑龙江中下游地域及其支流精奇里江(今结雅河)和库页岛(今萨哈林岛)地区等。它包括黑龙江虎尔哈部、萨哈连部、萨哈尔察部、使犬部、使鹿部、索伦部等。这里大分散、小聚居地分布着虎儿哈、达虎儿、鄂伦春、鄂温克等族群。努尔哈赤、皇太极多次用兵,最远达赤洛台(今赤塔)地带。这些部族不仅有女真人,还有达斡尔人、鄂温克人、鄂伦春人、赫哲人、索伦人和蒙古人等。这一地区,“不产五谷,惟出紫貂、玄狐、海螺、灰鼠、水獭、鹰雕及鱼”[41]。他们虽属于不同的族群,但其语言都属于阿尔泰语系,又都信仰萨满教,有着相似的生活习俗,大多为浸润在森林文化之中的渔猎民族。
经过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两代半个世纪的征抚,他们最终统一了黑龙江女真的广大地区。女真的大统合,不仅扩展土地、充实人口、增广财源,而且加强兵力。比如,“有索伦兵、锡伯兵、达瑚尔兵、鄂伦春兵、卦勒察兵,共编佐领九十有七,皆打牲部落,异于游牧之蒙古”[42],并补充了人才。兹据《满文老档》第六十七至第七十卷的不完全统计,仅天命十年,即明天启五年(1625年),对“野人女真”各部首领及其部民晋官和恩赏的名单多至四百九十二人,约占升赏名单总人数七百八十四人的百分之六十二强。另如东海女真那木都鲁部落首领康武理(康果礼),投顺建州,成为“额驸”。据《清史稿》记载:其家族到乾隆时已历五代,有四十八人入传,其中位列十六大臣一人、大将军一人、一等公三人、尚书二人、都统三人、统领五人、参领十二人、佐领十六人、侍卫九人等。可见努尔哈赤“征抚并用,以抚为主”整合政策的明显效应。
明代专门介绍少数民族历史的著作《裔乘》之“女真”
还有绥抚蒙古 处理同蒙古的关系,既为女真成败盛衰之所系,又为女真长治久安之所系,因而成为努尔哈赤统合谋略的一大关键。魏源说:“夫草昧之初,以一城一旅敌中原,必先树羽翼于同部。故得朝鲜人十,不若得蒙古人一。”[43]当年,金兵为什么没能南进灭宋,因后顾有蒙古之忧;为什么只存百余年,因被蒙古大军所灭。所以,努尔哈赤定下结盟蒙古、统合蒙古的祖训。例如,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曾参加九部联军,率骑进攻建州,“明安马被陷,弃鞍,赤身体,无片衣,骑骣马脱出”[44]。但努尔哈赤不计旧怨,继续统合,终于结盟,联姻编旗,影响深远。特别的是,蒙古巴岳特部恩格德尔引领内喀尔喀五部之使,到赫图阿拉,“进驼马来谒,尊太祖为昆都仑汗,即华言恭敬之意,从此蒙古相往不绝”[45]。到天命十一年(1626年)努尔哈赤离世前,漠南蒙古东部已与后金结盟,后组建了八旗蒙古。皇太极时察哈尔蒙古归降(后文另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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