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吉,又音译作“渥集”“窝集”“乌稽”“兀吉”等[34],其居地,多山林。满语“窝集”是森林的意思,或为其族群名称的来源。先是,满—通古斯族群,商周称肃慎,秦汉称挹娄,魏晋则称勿吉,是在中原皇朝进贡时部族或部落的称谓,按照史书通例,四夷酋长来朝,史书记之,否则不记—来者记之,不来者不记之。如《后汉书》有《挹娄传》,而无《肃慎传》;《魏书》有《勿吉传》,而无《挹娄传》,都是沿袭通例。这种称谓关系,如宋人彭百川在《太平治迹统类》所言:“女真国本肃慎氏,东汉谓之挹娄,元魏谓之勿吉,隋唐谓之靺鞨。”
勿吉是个总称,据《北史·勿吉传》记载:勿吉分为七大部—粟末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和长白部。《魏书·勿吉传》留下珍贵的勿吉史料:如“在高句丽北,旧肃慎国也。邑落各自有长,不相总一。其人劲悍,于东夷最强”。勿吉部人,“筑城穴居,屋形似冢,开口于上,以梯出入”。还记载:“多猪无羊”“善射猎”等。在北魏孝文帝太和(477年—499年)初年,“又贡马五百匹”[35]。一次贡马五百匹,可见其实力之强大。勿吉同北魏,往来长久,史不绝书。
以下记载,尤可注意:
其一,“多猪无羊。”多猪,表明是定居生活;“无羊”,表明不是游牧经济。
其二,“人皆善射,以射猎为业。”善于骑马射猎,表明是狩猎族群,不是游牧族群。
其三,“筑城穴居”,“凿穴以居,开口向上,以梯出入”,表明民部聚有城垣,居有定所,俨然是一个很大、很强的部落。
其四,“其国无牛,有马,车则步推”,既不是耕作为主,也不是游牧为主。
其五,“男子衣猪皮裘,头插武豹尾”,既养猪定居,又长于骑射。
其六,“(人)若秋冬死,以其尸捕貂,貂食其肉,多得之。”这表明勿吉是渔猎族群。
其七,“相与偶耕。土多粟、麦、穄,菜则有葵。”在平原河边沃土,进行农业耕作。
其八,魏文帝时勿吉朝贡,因厚劳之,“令宴饮于前,使者与其徒皆起舞,曲折多战斗容”。
其九,一次“五百余人朝贡”、一次“贡马五百匹”,表明部族实力强大。也就是从肃慎,经挹娄,到勿吉,森林文化族群人口逐渐繁盛,马匹增多,部族实力相当强大。
据《魏书》“本纪”,勿吉曾先后至少有二十七次向魏—北魏和东魏诸帝朝贡,依次列表如下[36]:
续表
上述从北魏太和二年(478年)到东魏武定五年(547年)的六十多年间,勿吉向魏平均每隔两年半朝贡一次,每次往返路程约有万里之遥,这是多么持久而强大的文化向心力。
此外,《北史·勿吉传》记载:“人皆善射,以射猎为业。”又载:“男子衣猪皮裘,头插武豹尾”[37]。骑射于草原族群,主要是征战装备和武器;于森林族群,既是作战装备和武器,更是生产工具和手段—“以射猎为业”。
上列丰富文献记载,从一个侧面说明,肃慎、挹娄、勿吉在从商周到南北朝的一千六百多年间,同中原王朝有着密切关系,并过着渔猎生活。直到明末清初,这个地区的部民生活,文献记载:“土人惟知渔猎,不知耕种。”[38]肃慎、挹娄、勿吉的历史表明,时间不同,地域不同,地域产物也不同:依山森林地域,狩猎经济更浓一些,也有采集、畜养;偏北濒临江河湖海、捕捞经济更浓一些,也有采集、猎捕;偏南濒临平川沃土,农耕经济更重一些,也有畜牧、采集—但就其总体来说,他们属于森林文化,而不属于草原文化。
肃慎族系历史大演进,肃慎初始进入中原朝贡;挹娄比肃慎地域更广、实力更大;勿吉则比挹娄地域更广阔、实力更巨大。历史进入隋唐时期,肃慎的后裔经挹娄、勿吉而称作靺鞨。森林文化经过长久的积淀,靺鞨在唐朝建立区域性政权—渤海国。
【注释】
[1]李有骞:《黑龙江饶河小南山遗址2019—2020年度考古发掘新收获》,刊《中国文物报》2021年3月19日第5版。
[2]饶河县地方志办公室编:《饶河县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175页。
[3][俄]史禄国著,吴有刚译:《北方通古斯的社会组织》,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3页。
[4]魏源:《圣武记》卷一,中华书局,1984年,第11页。
[5][俄]史禄国著,吴有刚译:《北方通古斯的社会组织》,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5页。
[6]《史记》卷一《五帝本纪》,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2013年,第50—51页。
[7]《国语》卷五《鲁语下》,清嘉庆黄氏刻本,第11叶下。
[8]《宁古塔纪略》云:“石砮出混同江中,相传松脂入水千年所化,厥色青绀,厥理如木,厥坚过铁石,土人以之砺刃,知为肃慎砮矢之遗。”
[9]“九贡”:《周礼注疏》云:一曰祀贡,二曰嫔贡,三曰器贡,四曰币贡,五曰材贡,六曰货贡,七曰服贡,八曰斿贡,九曰物贡。”其物贡,“注疏”云:“肃慎氏贡楛矢之属是也。”
[10]《尚书》卷一八《周书·周官》,十三经注疏本附校勘记本,中华书局影印本,1980年。(www.daowen.com)
[11]《春秋经传集解》卷二二,武英殿仿宋相台五经本,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第7叶上。
[12]《逸周书》卷七《王会》,抱经堂丛书本,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第13叶下。
[13]《山海经》卷一七《大荒北经》,四部丛刊影印明成化刊本,第79叶下。
[14]《竹书纪年》卷一《五帝纪》,竹书纪年王懿荣校正本,光绪五年(1879年)刻本,第11叶下。
[15]《竹书纪年》卷九《周纪一》,竹书纪年王懿荣校正本,光绪五年(1879年)刻本,第4叶上。
[16]《竹书纪年》卷九《周纪一》,竹书纪年王懿荣校正本,光绪五年(1879年)刻本,第6叶下。
[17]《周礼注疏》卷三九,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本,中华书局影印,1980年,268叶。
[18]《仪礼注疏》卷一二,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本,中华书局影印,1980年,第1002页。
[19]《史记》卷四七《孔子世家》,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2013年,第2317页。
[20]《史记》卷一一〇《匈奴列传》,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2013年,第3461页。
[21]《汉书·匈奴传》首段228字,《史记·匈奴列传》首段231字,前者比后者省三个字,“也”“文”和“因”;并易三个字,如“处”改“居”、“毌弓”改“弯弓”、“毋”改“无”等。又,《史记》“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汉书》“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字”,省一“姓”字不妥,因匈奴人只有“名”,既无“姓”,也无“字”。总之,在上文中,班固基本照抄司马迁文,未加注明。这在现代则是为文之大忌!此早有学者严肃指出。
[22]《后汉书》卷七〇《孔融传》,中华书局点校本,1965年,第1172页。
[23]景元,三国魏元帝曹奂年号(260年—264年)。
[24]《晋书》卷九七《东夷列传·肃慎》,中华书局点校本,1974年,第2534—2535页。
[25]《三国志》卷三〇《魏书·东夷列传·挹娄》,中华书局点校本,1959年,第848页。
[26]《三国志》卷四《魏书》,中华书局点校本,1959年,第149页。
[27]《后汉书》卷八五《东夷列传》,中华书局点校本,1965年,第2819页。
[28]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黑龙江省双鸭山市滚兔岭遗址发掘报告》,载《北方文物》1997年第1期。
[29]《晋书》卷九七《东夷列传》,中华书局点校本,1974年,第2532—2537页。
[30]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黑龙江省双鸭山市滚兔岭遗址发掘报告》,载《北方文物》1997年第1期。
[31]《后汉书》卷八五《东夷列传》,中华书局点校本,1965年,第2808页。
[32]《后汉书》卷八五《东夷列传》,中华书局点校本,1965年,第2808页,第2809页。
[33]《三国志》卷二八《魏书·毌丘俭传》,中华书局点校本,1959年,第762页。
[34]勿吉,在《魏书·帝纪·序》中首见。学者认为拂涅、傉鸡、无启、无继,以及兀吉、乌稽等都是勿吉的同音汉译。
[35]《魏书》卷一〇〇《勿吉传》,中华书局点校本,1974年,第2220页。
[36]《魏书》卷一至卷十二诸“帝纪”,中华书局点校本,1974年,第1—308页。
[37]《北史》卷九四《勿吉传》,中华书局点校本,1975年,第3124页。
[38]魏源:《圣武记》卷一,中华书局,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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