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的兴盛与否,是跟文教事业密切相关的。这个地区的文教事业越是发达,那么这个地区的人才也就越多。南宋时的浙江,无论在文化传播手段的发展上,还是在教育事业上,都居全国前列。
从作为传播文化手段的造纸术和印刷业来看:浙江的造纸业,自古称盛,早在晋代,“剡藤纸”“苔笺”就已负盛名。唐宋以后,会稽的竹纸日益精美,遂代替“剡藤纸”“苔笺”而擅名天下。米芾《书史》说:“予尝硾越州竹纸,光透如金版。”于此可见会稽竹纸在宋时已负盛名。宋室南渡后,浙江成为纸的重要产地。如富阳的赤亭纸、谢公笺,温州的蠲纸,钱塘之油纸,四明之盐钞,天台之玉版,黄岩之藤纸等,皆名闻一时,为人珍重。在印刷业方面,浙江在吴越国时已经相当发达了。仅吴越王钱俶和延寿所印佛像、咒语,有数字可查的共计有六十八万二千卷本,数量之大,在我国古代印刷史上是空前的。到宋代,浙江已是全国印刷业最发达的地区,杭州为宋代四大印刷业中心之一,“北宋刊本,刊于杭者,殆居大半”[20]。绍兴的印刷业也十分发达,“其刊书之多,几与临安埒”。此外,台州、衢州、婺州等处刻书也很盛。[21]据统计,南宋刻书的地方有170多处,其中以浙江为最多,因此王国维说:“自古刊版之盛,未有如吾浙者。”[22]以质量而论,也是浙江最高,叶梦得说:“今天下印书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23]广泛大量的刻印书籍,对浙江文化的发展作用很大,一些珍本秘籍的刻印,减少了士人得书的困难,便于文人学者阅读利用,推动学术研究,为造就众多的人才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从人才成长的催化剂——图书来看,“南宋之世,藏书家以越、闽为最盛”[24]。据吴晗《两浙藏书家史略》统计,宋代浙江藏书家共有33位之多,其中绝大多数为南宋时人。《嘉泰会稽志》谓越藏书有三家,即山阴陆宰、陆游父子,新昌石公弼,会稽诸葛行仁,皆为当时的名家。此外义乌何恪,上虞李光,鄞县张瑞,安吉陈振孙,镇海曹蛊,鄞县楼钥、楼郁,吴兴叶梦得,於潜洪咨夔,海盐许棐等人,也都是当时著名的藏书家。私家藏书风气的兴起,对人才的造就起了积极的作用。假如没有这些私家藏书,学者们怎能博览群书,广搜资料呢?以南宋大学者王应麟为例,据《宋史·王应麟传》所载,他著书695卷,内容涉及天文、地理、小学、艺文、制度、典故等方面,成书20多种。其博学多闻,实为宋朝一代所“罕有伦比”。很显然,撰写这些书,没有深广的学识是不行的,而这些学识正是建立在博览群书的基础上。又如一生写了9000余首诗的爱国大诗人陆游,其家就有“书巢”之称。此外如吕祖谦、薜季宣、陈振孙等人,既是藏书家,又是宋代著名的学者。这些都充分说明了藏书对人才造就的重大作用。
南宋时期,浙江之所以人才辈出,跟教育事业的发达也是分不开的。历史事实证明,人才的出现离不开人才的培养。教育比起社会环境中的自发影响来说,它对人的发展,特别对青少年一代的发展起着更大的作用。它告诉人们,愈是重视智力投资,重视发展教育事业,就愈是人才辈出。宋代的教育机构主要有书院和学校两种。以书院来说,南宋书院分布的地区,主要集中在江南文化荟萃之地,以江西、浙江、湖南、福建为最多。据统计,宋代共有书院203所,江西最多,达80所,浙江次之,为34所。[25]这34所书院基本上建于南宋时期,著名的有:金华丽泽书院、道一书院,宁波甬东书院,衢州柯山书院和清献书院,绍兴稽山书院,淳安石峡书院,慈溪慈湖书院、楼氏精舍、杜洲书院和石坡书院,台州上蔡书院,温州虎丘书院,永嘉浮沚书院,东阳石洞书院、西园书院和横城精舍,湖州安定书院等。[26]由于书院在全省各地的普遍设立,这对于文化的传播、人才的培养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慈湖(杨简)弟子遍于大江以南”[27]。又加上当时许多著名学者在这些书院中讲学过,如吕祖谦讲学于丽泽书院,杨简讲学于杜洲书院,何基讲学于北山书院等。由于这些学者讲学躬行,创辟蹊径,故乡习濡染,寝成风气,前后相继,蔚为文教之邦,例如“富阳民多服贾而不知学,简(杨简)兴学养士,文风益振”[28]。浙江的地方学校事业也很发达。南宋时的临安府,除中央所办的学校外,还设有杭州府学及钱塘、仁和两县学。“都城内外,自有文武两学、宗学、京学、县学之外,其余乡校、家塾、舍馆、书会,每里巷须一二所,弦诵之声,往往相闻。”[29]又如南宋时,“甬句学者,鼎撑角立,雨戴笠,宵续灯,互相过从,以资攻错,书带之草,异苔同岑,其亦盛哉!”[30]文风之盛,可见一斑。洪迈在《容斋四笔》中说:“宋受天命,然后七闽二浙,与江之西东,冠带诗书,翕然大肆,人才之盛,遂甲于天下。”[31]
学术风气的空前浓厚,有力地促进了人才的兴起。早在北宋之时,浙地学者,与中原相埒。在周敦颐、二程(程颐、程颢)诸儒讲学的先后,浙江已有四明庆历五先生(即慈溪杨适、杜醇,鄞县王致、王说,奉化楼郁),与永嘉九先生(即周行已、许景衡、刘安节、刘安上、戴述、沈躬行、赵霄、张辉、蒋元中)相继著书讲学。南宋时,浙江为首善之区,人文荟萃之所,所有各派的学术,没有未到浙江的。浙江成为当时的学术中心,而远非北方所能望其项背,堪称“蔚盛当世”。南宋的学术主要有两派三家,两派即心性之学和事功之学,三家是指朱学、陆学和浙学,它们对浙江都有广大的影响,尤其是事功之学(即所谓浙东学派)影响最大,它是婺学、永嘉之学和永康之学的总称。婺学则首推吕祖谦、唐仲友,此外鄞县楼昉、王应麟,金华叶邽、叶秀发、戚如琥,武义巩丰、巩嵘兄弟等,都是这一系统的重要人物。永嘉之学,则有郑敷文、薜季宣、陈傅良、叶适等人,可谓人才济济。永康之学,则有陈亮。这三个学派,为南宋时期极为重要的学术派别,三个学派的学者,不仅交游甚密,相知很深,而且都主张经世致用,反对空谈义理性命。此外,朱学、陆学在浙江影响也极大。朱熹的门徒中有许多是浙江人,其直接传授的弟子就有崇德辅广,义乌徐侨,永嘉叶味道、陆埴,黄岩杜煜、杜知仁兄弟。其再传弟子则更多了,在金华则有何基、王柏、金履祥、许谦,即世称“金华四先生”;在宁波则有余端臣、黄震、史景及程端礼、程端学兄弟。陆学对浙江的影响要比朱学大。陆九渊的门人,一出自江西,另一出自浙东四明,其中浙东的更盛,有名的就有“甬东四先生”(杨简、袁燮、舒璘、沈涣),其再传弟子则有鄞县史家兄弟(弥忠、弥巩、弥林、守之、定之),严州钱时,衢县徐霖等等。“甬东四先生”都开门讲学,传授陆学,并且常常开讲学会,盛况远远超过槐堂。中外历史事实证明:学术自由,百家争鸣,历来是人才成长和发展的社会因素。学派的形成和发展,对于促进学术的繁荣和人才的培养,都起着重要作用。各学派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通过学术争鸣,相互取长补短,能够把不同学者的学识、本领和能力结合起来,可以有意识地选择各有所长而能相得益彰的人才。在某一个或数个著名学者的周围聚集了一大批各有所长的学者,他们形成了一个“人才集团”。同时学派中的传、帮、带,可使该派的学术延续,后继有人。由此组成代代相传的“人才梯队”或“人才链”,即所谓学派。因此孙衣言说:“至于一州一邑,其人心之邪正,风俗之厚薄,人才之众寡,莫不于学术见之。”[32]陈虬也说:“吾乡南宋永嘉之学称极盛,然皆得之师友讲肆之功。”[33]南宋浙江学者勇于创新,提倡求实,兼取诸家之长的治学精神,对形成良好的学风影响极大。
由此可见,浙江人才之所以称盛于南宋,绝非偶然,它是多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当今,我国正处于一个新的历史时期,造就大批优秀人才,以适应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已经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十分紧迫的任务,素有“文物之邦”称誉的浙江,更应发挥自己的长处,培养出比以前更多的优秀人才,为振兴中华、建设新浙江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注:
①《实史》列传人物参见《史地学报》第二卷第四号,丁文江《历史人物与地理的关系》;宰相、词人、画家统计人数,参见张家驹《两宋经济重心的南移》,湖北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学者人数参见《禹贡》1934年5月第一期,余瑛《宋代儒者地理分布的统计》。其中浙江是指今浙江省钱塘江以南地区,浙江西南一部分地区的儒者人数算在江苏和安徽一栏中。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4页,《费尔巴哈》,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
④《宋会要辑稿》《食货》七之四三。
⑤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〇七。
⑥《浙江通志·选举》卷一二五至一二九,(清)李卫、傅王露等修纂;《重修浙江通志稿》第105册《考选》。
⑦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
⑧⑨⑩[11]《宋文鉴》卷四。
[12]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五《学校》。
[13]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五八。
[14]泰纳《英国文学史》序言。
[15]郭熙《林泉高致·山水训》,见《美术丛书》二集第七辑。(www.daowen.com)
[16]《陈亮集》卷之一《书疏·上孝宗皇帝第一书》,中华书局1974年版。
[17]张津《乾道四明图经》卷一,《分野》。
[18]李璜《重建〔明〕州学记》(绍兴七年冬),见张津《乾道四明图经》卷九。
[19]程俱《席益差知温州》,《北山小集》卷二十二《外制》。
[20][21][22]《两浙古刊本考序》,见王国维《观堂集林》第四册第1046—1047页,中华书局1959年版。
[23]叶梦得《石林燕语》卷八。
[24]袁同礼《宋代私家藏书概况》,载《图书馆学季刊》第二卷第二期。
[25]参见章柳泉《中国书院史话》。曹松叶《宋元明清书院概况》根据各省通志统计,说宋代有书院397所,载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周刊第十辑。班书阁在《书院兴废考》中说,宋代书院有229所,载《女师学院期刊》二卷一期,1933年12月。
[26]陈元晖、尹德新、王炳照《中国古代的书院制度》第28—30页。
[27]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十六《石坡书院记》。
[28]《宋史》卷四〇七《杨简传》。
[29]《都城纪胜·三教外地》。
[30]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十六《同谷三先生书院记》。
[31]洪迈《容斋四笔》卷五,《饶州风俗》。
[32]《重修浙江通志稿》第125册《文徵》,孙衣言《瓯海轶闻甲集序》。
[33]陈虬《治平通议·拟广心兰书院藏书引》。
(与徐吉军合撰,原载《浙江学刊》198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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