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派国会议员何雯到杭州拜会卢永祥,想请卢永祥出任副总统并实现直皖联手。卢永祥对吴佩孚并无恶感,但对给臭名昭著的曹锟做副手很排斥。送走了何雯,他派人带信到洛阳表示了三点意见:第一,本人与曹锟关系素深,但明知非法手段取得总统,本人无法表示拥护;第二,对吴佩孚的盛情非常感谢,但是不赞成采取拉拢个人的方法来解决时局,如果本人出卖人格,就将一无是处;第三,劝吴佩孚放弃武力统一政策,公开讨论时局,本人愿意尽力相助。这实际上等于回绝了吴佩孚的拉拢。至此,曹锟、吴佩孚“和奉”与“和皖”的计划都落了空,贿选成功的曹锟越发感到了空前的孤立。
北京的政坛也很乱。当初为了贿选总统,曹锟信口许诺,仅国务总理一职就向张绍曾、高凌霨和吴景濂三个人许过诺,如今当选了,三个人都找了来,要求他兑现当初的承诺。但国务总理只有一个,不可能三个人都当,可无论谁当,另外两个人肯定会对曹锟的言而无信心生怨恨。
这三个人中,张绍曾在黎元洪二次复出就任总统后就曾担任内阁总理,曹锟为了拆黎元洪的台,答应将来自己当选总统后仍请张绍曾组阁,换得张绍曾同意辞职。高凌霨时任内务总长、代理国务总理,在曹锟贿选总统的时候,他还曾摄行大总统职务。曹锟贿选成功,他出了大力,立了大功,曹锟曾当面承诺将来让他在国务总理职务上由“代理”转为正式。而吴景濂对国务总理一职追得最紧,看得最重。曹锟当初曾通过王坦之口对吴景濂许诺道:只要曹锟能当选总统,你“要多少钱给多少钱,要什么官给什么官”。吴景濂就是冲着他的许诺才答应出山帮他贿选的。在整个贿选过程中,吴景濂既出谋划策,又大肆张罗,细心布置,可谓助选第一功臣。而且他手里掌握着500多名议员,当选总理呼声最高。
曹锟正在发愁呢,不料吴佩孚又来插手此事。吴佩孚认为当下乃非常时期,组阁问题十分严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国务总理必须请出一位对外交、财政两部门都有办法解决的人才行。有这样的人选吗?吴佩孚已经为曹锟选好了,他推荐颜惠庆组阁。
曹锟的天下是靠吴佩孚打下来的,要坐天下还是要靠吴佩孚。如今吴佩孚推荐颜惠庆出任国务总理,曹锟自然不敢拒绝。至于以前为当选总统许下的诺言,也就顾不上了。因此,曹锟决定请颜惠庆出面组阁。不料谋事不密,此事被吴景濂探得了消息。吴景濂非常看重国务总理一职,可谓志在必得。就在他以为总理已是囊中之物的时候,不承想半路上杀出一个颜惠庆,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吴景濂公开放风说,国会决不会通过颜惠庆的组阁任命。按照当年的法律规定,国务总理须由总统提名,国会批准。吴景濂身为众议院议长,在对国务总理的批准与否之类问题上,自然举足轻重。颜惠庆对出任国务总理原本就不是很坚定,如今见吴景濂拉开架势与他对抗,便谢绝了吴佩孚的提携和曹大总统的一番好意,知难而退了。
吴景濂见自己的招数起作用了,心生欢喜。他想再接再厉,用同样的办法再来对付一下高凌霨。于是,他又放出风声说,国会决不会通过对高凌霨的组阁任命。他希望高凌霨也和颜惠庆一样知难而退,那他还可以再来吓唬一下张绍曾。没想到,高凌霨倚仗有行政职权在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不仅如此,高凌霨还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高凌霨派人在国会议员中广泛活动,寻找吴景濂的反对派。这自然不难找,因为吴景濂贪财揽权,对手下的议员难免有分赃不匀,少分得赃款赃物的就会心生不满,在高凌霨的拉拢下就成了吴景濂的反对派。于是,在议会中便形成了“拥吴”与“反吴”两大派。在高凌霨的鼓动下,反吴派认为议长任期已满,不得再事恋栈。拥吴派则认为,既然议员的任期延长了,议长应当和议员一样延长任期。
民国十二年(1923)11月5日,吴景濂如往常一样来众议院参加会议,他刚在主席台的位置上落座,就被一群反吴派议员七手八脚地往台下推。在这个过程中,反吴派议员与吴景濂的警卫人员发生冲突,会场秩序大乱,吴景濂急忙摇铃宣告散会。过了十几天,众议院恢复开会,结果会场又是大吵大闹,议员一哄而散。“津保派”政客此时又用上了当年驱逐黎元洪的办法,来对付吴景濂。他们一方面停发了国会经费,使吴景濂处境困窘;另一方面又组织起“公民护宪团”请愿驱吴。
11月18日,众议院又一次开会,这次拥吴与反吴两派议员打得更凶了。双方议员不仅拳打脚踢,而且还拿桌上的墨盒扔来扔去。打斗中,四川籍议员黄翼掷出的墨盒击中了吴景濂的头部,吴景濂顿时鲜血直流。拥吴派议员见己方主帅负伤,纷纷离席冲向对方,对方亦不甘示弱,两派议员扭作一团,互相斗殴。吴景濂忍住伤痛指挥警卫逮捕黄翼并将其解往京师地方检察厅,请检方起诉处理。但检方不愿介入高层政客间的争斗,以黄翼是党派议员为名,将其交保释出。
11月20日,高凌霨根据反吴派议员要求,以内务总长的身份下令警察厅调换众议院警卫人员,理由是众议院警卫人员经常闯入议场殴打议员。高凌霨同时还命令将众议院警卫长汤步灜予以撤职处分。当天,警察厅派出一批新警卫前往接替,原有警卫拒绝调换,双方发生冲突。结果,原警卫人员被缴械,警卫长汤步灜被逮捕。
高凌霨的这个行动意味着拥吴与反吴的斗争已严重升级。根据国会法的有关规定,议院警卫队应受议长指挥,队长应由议长委派,高凌霨的做法显然有违法规。吴景濂当天即通电谴责高凌霨滥用行政职权,干涉立法机关。但电报在北京被扣,无法发出。
吴景濂明白,自己在北京已经无法行使议长职权,而且他还听到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风声。21日,吴景濂携带众议院议长的印信逃往天津,并在天津发表通电,声明本院职务在京不能行使,本人行动亦失自由,此后众议院一切活动皆属非法,本人不能承认。他还准备仿照黎元洪的旧例,在天津行使议长职权,并力求与“反直同盟”打通声气,将曹锟的贿选内幕全盘揭开,以泄个人私愤。但“反直同盟”对他的倡议无动于衷。因为他本人在曹锟贿选中已是声名狼藉,谁都不肯再与他为伍。
高凌霨赶走了吴景濂,曹锟又亲自出面说服张绍曾,暂且让高凌霨先当一任国务总理,张绍曾见总统亲自出面了,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答应了。于是,高凌霨便认为国务总理非他莫属了。可没想到,由于他在民国十三年(1924)元旦签署了一份众议员改选令,损害了国会议员们的利益,议员们都很记仇,此时便联合发动倒阁运动,高凌霨无奈也只能告退。
曹锟承诺过的三个国务总理一个也没做成,国务总理一职仍虚悬着。(www.daowen.com)
曹锟为了做总统是花了大本钱的,但坐在总统的位置上以后,才感觉到总统难做,如各地的兵不能裁,各省的督军不能废,军饷无法应付,财政无从整理,等等。他的号令莫说不能行之于奉系、皖系和西南军阀所占领的区域,就是在直系控制下的各省,他的话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了。北洋派元老王士珍看了这些情况,曾意味深长地叹息道:“如果要害人,最好是请他当总统。”曹锟自己也向手下人大发牢骚,说:“你们一定要捧我上台,叫我来活受罪!”
曹锟在做总统之前,直系内部已经存在着保定与洛阳两大派系的明争暗斗。保定是曹锟的大本营,洛阳是吴佩孚的大本营,保定与洛阳两派的斗争,反映了“曹老帅”与“吴大帅”的不和,这种情况在曹锟贿选总统后更加严重了。
曹锟做总统后,论功行赏,吴佩孚当然最为功高,于是曹锟将自己曾经担任过的直鲁豫巡阅使一职让给了吴佩孚,自己专心去做总统。吴佩孚接过了曹锟的巡阅使职务,但仍驻洛阳。他自恃战功显赫,不仅完全不把直系的各路大将放在眼中,甚至在曹锟面前也显得趾高气扬。而曹锟由于贿选总统后在全国空前孤立,特别是与奉系、皖系关系极度紧张,随时都可能战火重燃。而要打仗,就离不开吴佩孚。因为不仅直系最强的兵力掌握在吴佩孚手中,而且吴佩孚在历年的征战中还得了个“常胜将军”的盛名。曹锟是个贪图个人享受的懒汉,需要有像吴佩孚这样一个包打包唱的人替他支撑门面。因此,尽管吴佩孚已经呈现出尾大不掉之势,手下不少亲信都提醒过曹锟,但曹锟仍然是一忍再忍,以至于在不少人眼里,吴佩孚的洛阳巡阅使署俨然成为北京的“太上政府”。许多人要办事,想谋官,不是进京求情,而是到洛阳吴大帅的门下找关系。只要吴大帅同意了,即使曹老帅不情愿,最终也还是要按照吴大帅的意思办。
民国十一年(1922)中国政府收回青岛主权后,管理青岛事务的胶澳商埠督办一职一直由山东省省长熊炳琦兼任。熊炳琦这个人我们前面多次讲到过,他是曹锟的亲信,为曹锟贿选总统出了大力。胶澳商埠督办是个“肥差”,油水颇多,吴佩孚看着眼热,便于民国十三年(1924)年初,弹劾熊炳琦卖官鬻爵,要求免去熊炳琦所兼胶澳商埠督办一职,并保荐自己的亲信高恩洪出任其职。
吴佩孚此前曾多次放言说他“不干政”,只是一门心思地在洛阳督导练兵,做好统一全国的准备。但他保荐高恩洪出任胶澳商埠督办一职,就等于在“不干政”问题上自打耳光,表明他不仅干政,而且手伸得很长,不仅干涉各省的督军、省长任命,连商埠督办这类与军事根本不沾边的人事安排也要干涉。而且他所弹劾的人是曹锟的亲信与功臣,他保荐的高恩洪又是曹锟所深为厌恶的人,曹锟心中自然是大不痛快。据身边人回忆说,曹锟当时叫着吴佩孚的名字悻悻地说:“你保举别人都可以,保举这个人却办不到。”这话传到吴佩孚那里,吴佩孚马上打来电报说:“我之信任高恩洪,犹元首之信任我也。”曹锟读了吴佩孚的电报,觉得说什么也不能得罪了吴佩孚,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发布了任命高恩洪为胶澳商埠督办的命令。
吴佩孚连曹锟的话都敢不听,对于直系的各省督军、省长就更不放在话下,颐指气使,声色俱厉,就像主子对待奴才一样。吴佩孚的大本营洛阳属河南地面,河南省的督军、省长就像他的仆人一样被随意差遣,稍不顺心便破口大骂。其他的人,如湖北督军萧耀南,在直系内部也要算个不小的人物,但根本就入不了吴佩孚的眼。吴佩孚把萧耀南的秘书长和参谋长都撤掉,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人担任。这些人名义上是萧耀南的秘书长和参谋长,实际上是吴佩孚派来的眼线与监军,让萧耀南觉得自己的督军没法当。一天,萧耀南愁眉苦脸地对他的参谋长张联棻说:“我名义上是督军,事实上你是我的大哥,一切事情你去做主好了,不必问我。”后来,萧耀南升任两湖巡阅使,名义上与吴佩孚的直鲁豫巡阅使平级,但吴佩孚仍然三天两头给萧耀南发电报,要这要那,把萧耀南管辖下的湖北当成自己的军饷和军火供给基地。有时供应稍为迟缓,吴佩孚就大发雷霆,声称要换个肯听话的人到湖北来任职,吓得萧耀南赶紧跑到洛阳去谢罪。
吴佩孚自命为曹锟的“长子”,言外之意便是“父亲年老,长子当权”了,可众兄弟都讨厌这个大权独揽的“大哥”。在这众兄弟中,有人虽然讨厌“大哥”,但惧于“大哥”的权势敢怒不敢言。不过也有自恃有实力又有胆量的兄弟便结起伙来,要与吴佩孚争高低。当时,在直系外部有个反对直系的“三角同盟”,在直系内部则有个反对吴佩孚的“三角同盟”,这个“三角同盟”的三方分别是陆军检阅使冯玉祥、直鲁豫巡阅副使王承斌和苏皖赣巡阅使齐燮元。他们在直系军阀中,是除吴佩孚外最具实力的地方大员,对于曹锟统领天下劳苦功高,又都受到吴佩孚的打压,便有意识地联合起来,总想找机会扳倒吴佩孚。这三个人中,冯玉祥部下兵强马壮。王承斌身兼直隶省长,控制京畿。而齐燮元职衔最高,实力亦非同小可。
吴佩孚的独断专横,还引起大量政界高官的不满,他们纷纷到曹锟面前告状。一时间,曹锟的耳朵里灌满了控诉吴佩孚的声音。曹锟要努力维护直系的团结,维护吴佩孚的威信,只好一再替吴佩孚解释说:“子玉就是好喝酒,容易动肝火,我要劝他少喝几杯黄汤。”其实,人们都知道,吴佩孚的问题不是什么多喝几杯酒少喝几杯酒的事,根本就是功高盖主,为所欲为。
围绕在曹锟身边的一些政客也想给吴佩孚树个对立面,找个人制衡他一下。他们相中了直系大将齐燮元。我们前面讲过,民国九年(1920)江苏督军李纯自杀,齐燮元接任江苏督军。自冯国璋时起,江苏就是传统的直系重地,江苏督军在直系中的地位历来举足轻重。曹锟当上总统后,齐燮元升任苏皖赣巡阅使。当时直系将领中共有三个巡阅使,分别是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两湖巡阅使萧耀南和苏皖赣巡阅使齐燮元。他们是直系职衔最高的封疆大吏。就实力而言,齐燮元当然不及吴佩孚,但强于萧耀南。而且他还与冯玉祥、王承斌拉起了手,这无疑也壮大了他的实力。也正是由于这一点,齐燮元才被曹锟身边的政客们相中,准备推出他来,抗衡一下吴佩孚的专横跋扈。怎么推出呢?
当时,北京政坛还有一个重要空缺,就是没有副总统。曹锟曾想用副总统一职拉拢奉系的张作霖,张作霖没上钩。吴佩孚想用副总统拉拢皖系的卢永祥,卢永祥也不肯上当。如今,曹锟身边的政客们又想用副总统来拉拢齐燮元,齐燮元会做何反应呢?
齐燮元反应很积极。冯国璋当年就是在江苏督军的位置上兼任副总统,然后由副转正,进京当上了大总统,如今同样的好运可能又降临到他齐燮元的头上。齐燮元对此很上心,除了加紧联络京城政客之外,还发起在南京召开“巡检高级会议”,邀请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两湖巡阅使萧耀南、陆军检阅使冯玉祥和直鲁豫巡阅副使王承斌到南京参会。这几个邀请对象里,冯玉祥、王承斌是齐燮元的“盟友”,萧耀南受尽了吴佩孚的欺压凌辱,虽然敢怒不敢言,但感情上是排斥吴佩孚的。如此一来,齐燮元就有了可靠的多数。他的如意算盘是,通过这个会议打破吴佩孚“大哥当家”的特权,让众家兄弟以平等资格共同管理“家务”,管理的原则当然是多数压制少数。作为会议的发起人与“东家”,齐燮元自然就有了更大的发言权。曹锟对于齐燮元的建议极表赞成,他也不愿意听凭吴佩孚一人摆布,想通过这样一个会议来统一直系内部,利用团结多数来巩固自己的权威。基于以上考虑,曹锟表示要亲自参加会议,并主张会议改在北京召开。但吴佩孚对此不屑一顾,指斥齐燮元提议召开的是“督军团”会议,表示自己不会参加。少了吴佩孚,还开什么会?齐燮元的计划只能胎死腹中。但经此一事,直系内部更加分裂,吴佩孚与众将领的矛盾更加激化。这一年的5月间,又发生了一件让曹锟大感头痛的事,也更加深了直系内部军阀之间的矛盾。这是一件什么事呢?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