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濂和摄政内阁的人连夜加班,为第二天的总统选举做着最后的准备。与此同时,张作霖派来的“拆台党”也没闲着。他们在北京六国饭店的包房里对议员们做最后的游说。他们对议员们许诺说:凡不肯给曹锟投票的,每人可得到8000元的报酬。这笔钱比曹锟贿选给的钱又多出了
3000元,自然大有吸引力。截至4日深夜,已有40多名议员来领了支票。这班“拆台党”如果放开手脚的话,还可以争取到更多的议员。但他们本来就是拆台的,看到有40多人上钩了,便不肯再多花冤枉钱。他们的算盘是:目前在北京的议员共有600名多一点,而选举总统至少需要581人参加,只要这40多名议员不去投票,选举会最多只能到场460人。如此一来,曹锟的总统梦就做不成了。
10月5日,总统选举日终于到了。当天上午,北京军警机关出动大批人马,在北自西单牌楼,南至宣外大街的区域内布置了森严密集的警戒网,并加派保安队往来巡逻。在众议院所在的象坊桥一带,宪兵警察在东西两口夹道排队,除议员及少量获准旁听参观的人员外,其余任何人不能通过。北京军警长官王怀庆、聂宪藩等人亲自到场指挥。无论国会人员还是旁听参观者,入场时必须经过人身搜查,女宾则由女侦察负责搜查。旁听席限制很严,必须取得议员的介绍证件,并规定入席后不得中途擅行退出。
选举会原定上午10时开始,但众议院议长、选举会主席吴景濂于上午8时30分就提前到场布置。什么“夹底票匦”、冒签顶替等都预先做好部署。很快,时针指向了10时,预定的开会时间已到,但议员签到者却寥寥无几。吴景濂皱了皱眉头,好在他事先早有预案,遂临时决定选举会改为不定时开会,即何时签到议员足够法定人数,何时开会。甘石桥那边听说议员到场不踊跃,立即派出180辆汽车分途迎接议员到场,但效果仍不明显。上午11时40分,眼看快中午了,签到议员刚过400人,距581名的法定人数相去很远,吴景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面命令安排午餐茶点,以免到场的议员借故逃脱;一面急忙加派可靠议员分途去拉同乡、同党议员,要求每人至少要拉上一人回来。这些人也确实不辱使命,果然从外面拉来一个个议员,有些患病在家休息的议员也被拉了来,包括几名身患重病的议员被用担架抬进了会场。为防发生不测,会场临时增设医生和调药师数人。
按照总统选举法的相关规定,总统选举须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议员参加,参加投票的议员中半数以上赞成者当选。此时凑够三分之二,也就是581名议员就成了最为重要的指标,至于议员来了以后投不投赞成票反倒不那么重要了。为了凑足人数,高凌霨等人临时决定,议员们只要前来出席选举会,即使不投票也一律发给5000元支票。这招很管用,一些从六国饭店“拆台党”那里领了8000元支票的议员,此时又动了心思,因为他们认为,只要自己不投曹锟的票就没有违反对“拆台党”的承诺。所以,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选举会场,从曹锟这边再领5000元的支票,此所谓“两头通吃”。还有几个议员平时反直色彩明显,不适合参加投票,他们既垂涎
5000元钱,又担心坏了自己的“清名”,便要求选举机关严格保密,不得公布参加选举会议者的姓名。正陷入困境中的大选机关,对于这类荒诞要求也一概满口答应。
所有的“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上了,花钱果真买来了“鬼推磨”。到下午1时20分,选举会签到名册显示,签到议员人数已达593名,超过了法定人数! 至此,吴景濂悬着的那颗心算是放了下来。他事先准备好了的“冒签”把戏也就不用上演了。
总统选举会正式开始了。选举会主席吴景濂首先报告签到人数:到场参议员152人,众议员441人,共593人,已足法定人数,可以开会。接着,他又就投票方法做了几点说明:先由检票员检票,再由检票员宣叫议员姓名,挨次写票及投票。吴景濂讲话后,秘书开始给议员发票,然后按照事先的规定,议员开始投票。其间进程顺利,投票很快结束了。然后,由选举机关当场点票唱票。由于一切正常,吴景濂事先准备的“夹底票匦”也没有派上用场。到下午4时唱票完毕,吴景濂登台报告说:共发票590张,收回
590张,曹锟得票480张,据《大总统选举法》当选为中华民国第八任大总统!当吴景濂以貌似庄重的神态宣布以上结果时,台下受贿议员拼命鼓掌予以配合。
选举会结束了,选举会主席吴景濂顾不上处理会场善后事宜就急匆匆地跑回办公室,摇响了通往保定的电话。在电话的另一端,曹锟已经在焦急地等待着选举结果。电话铃一响,曹锟一跃而起,一把抓起了听筒。当听到吴景濂报告他已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的喜讯后,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喜不自禁。他下意识地死死地抓住守在身旁的亲信李彦青,眼含热泪,无语凝噎。李彦青知道大功告成,立即飞奔出去传播喜讯。顿时,巡阅使署乃至整个保定城鞭炮齐鸣,一片欢腾!
再说北京城那边。选举结束后,总统选举会赶办公文通知摄政内阁,内阁赶派专车去保定迎接新总统来京就职。那些接受贿赂给曹锟投了票的议员俨然功臣,成群结队地坐着专车到保定恭祝“老帅”当选总统。
曹锟此番为了当总统真是花了大本钱,花费列其要者计有:补助各政党党费324.2万元,特别票价141万元,普通票价304.5万元,宪法会议出席费57.2万元,常会出席费20余万元,特别酬劳费32.4万元,“冰敬”“炭敬”和马费夫费190余万元,招待所临时费120余万元,秘密费70余万元,等等,合计支出1356万余元。
这么多钱总算没有白花,曹锟当选总统的消息通电全国后,各地趋炎附势之徒纷纷电达保定以示祝贺。仅10月6日这一天,曹锟就收到来自各省区、团体的贺电一千余件。开始时,曹锟每封贺电必亲自过目,后来贺电太多了,看不过来,便告知手下的人,只需把来电的团体或个人名单抄录给他看即可。同时他又特别叮嘱,吴佩孚如来电,必先呈送给他。因为曹锟最关心的,还是吴佩孚对他当选总统的态度。别人的贺电都来了,唯独不见吴佩孚的贺电,曹锟心里感到有点不踏实。
在焦急中等了一天,10月7日,吴佩孚的贺电终于来了。曹锟急忙接过电文,吴佩孚写道:“我公得480票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天下为公,选贤乃治,大位不易,有德者居。恭维我大总统名高海宇,功在国家,法统重现,遂作华盛顿之第二……”吴佩孚的话,句句说到了曹锟的心坎上。有了吴佩孚的支持,曹锟的腰板更硬了。
10月10日,是曹锟宣誓就职的日子。为迎接新总统的到来,北京城的主要街道和中华门、天安门、前门外火车站等处都搭起了大型五彩牌坊。曹锟的就职仪式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10时整,曹锟在高凌霨、吴毓麟、王承斌、王怀庆等人簇拥下步入大厅,面向议长、议员宣誓:“余誓以至诚,谨守宪法,执行中华民国大总统之职务,谨誓。”誓词简短而庄重,包括曹锟在内,所有参加宣誓仪式的人都一脸的庄重。但每个在场的人,或者行贿,或者受贿,个个知情,人人有份,想来也是蛮具讽刺意味的!
曹锟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总统宝座。然而,他以5000元一票的高价公开贿赂议员,所用的钱主要是通过摊派、敲诈和搜刮等方式筹集到的。贿选黑幕一经披露,反对风潮立即四面涌起。(www.daowen.com)
反对贿选的风暴在曹锟当选之前就已经涌动起来。10月3日,有个叫邵瑞彭的众议员向北京地方检察厅揭发高凌霨、王毓芝、边守靖、吴景濂等人在总统选举中行贿,并将自己手中的证据制版送交各报发表。证据是他本人收到的一张大有银行5000元支票,未填日期,签名者为洁记,背面注有一个“邵”字,意味着这张支票是发给邵瑞彭的。
邵瑞彭,浙江淳安人,老同盟会会员,民国元年(1912)当选为众议院议员,后因袁世凯阴谋称帝,他不肯同流合污,忧郁返乡。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总统,又召开国会,邵瑞彭应请再度北上。民国十年(1921),邵瑞彭响应孙中山号召南下广州,出席国会非常会议。后因滇桂军阀横行,邵瑞彭心灰意冷,北上应聘出任北京大学教授。曹锟贿选总统,京城乌烟瘴气,邵瑞彭深恶痛绝。他表面上与吴景濂等人虚意周旋,10月1日取得贿选支票一张以为证据,并于暗中做脱身准备。他事先已经将家眷送出北京,10月1日深夜,他本人亦化装乘火车离京逃往天津。10月3日,他由天津致函京师地方检察厅控告高凌霨等人的行贿罪行,并将手中的支票制版向各报发布。与此同时,他还通电全国揭露曹锟的贿选丑行。
在曹锟当选总统的次日,正在广东的孙中山就下令通缉贿选议员,并提议反直三角同盟出兵讨伐曹锟,并公布讨伐令:“伪巡阅使曹锟,贿诱议员,迫以非法,僭窃中华民国大总统,以背叛国民,罪迹昭著……兹特宣布罪状,申令讨伐。”接着,奉天的张作霖、浙江的卢永祥、云南的唐继尧等人亦先后通电反对直系贿选,宣布与曹锟断绝一切关系。随后,上海、广州、杭州、太原等地市民、学生举行大会,掀起了一场全国性的大规模反贿选示威游行。各地群众在示威游行反对直系贿选的同时,还对那些参加贿选的议员口诛笔伐。在天津发刊的《国会议员通讯》第18号撰文称这些贿选议员是“猪仔”,是“三不要的丑怪东西”。所谓“三不要”,即“不要脸,不要良心,不要命”。各省社会团体及青年学生纷纷调查本省参加贿选的议员,并将名单在报纸上予以公布。有不少“猪仔”议员被宣布开除“省籍”,有的财产被抄,住宅被毁。杭州的反贿选大会还通过一项决议:在西子湖畔铸一个曹锟铁像,像岳飞墓前秦桧夫妇的跪像那样任国人唾骂。
面对全国的反直系、反贿选风潮,曹锟如坐针毡。为了扭转孤立局面,他便想再次使用拉拢手段,化敌为友。拉拢谁呢?当然是要拉拢军阀,而且要拉拢大军阀。因为像孙中山那样的革命力量他根本拉拢不过来,而且也不想去拉拢,只想去剿灭,而各地的群众团体他又瞧不上眼,所以,他拉拢的对象就只能是大军阀。
在直系以外,当时国内最大的军阀就要数奉天的张作霖了,曹锟首先想到的正是张作霖。此时,曹锟与张作霖已经是亲戚。在前一年,也就是民国十一年(1922),经张景惠、靳云鹏撮合,曹锟的女儿曹士英许给了张作霖的儿子张学思。如此说来,曹、张两家就是儿女亲家了。不过,当时张学思只有8岁,曹士英更小,刚刚7岁,两人算是由父母给定的“娃娃亲”,结婚要到成年以后。但不管怎么说,亲事已经定下,两家就是亲家了。靠着这层关系,再加上曹锟还想许诺给张作霖一个副总统位置。有了这两条,曹锟觉得把张作霖拉拢过来应当不难。
曹锟原本打算派他的弟弟曹锐出关“和奉”。这位曹锐就是我们前面讲的化名“树德堂”,想利用曹锟贿选总统的机会大捞一笔的那个人。曹锐是曹锟的四弟,在曹氏几个兄弟中,最受曹锟重用与信任。但曹锐听说奉系少壮派张学良等人正摩拳擦掌要报此前的兵败之仇,担心自己做了俘虏,因此不敢出关。曹锟无奈,只得改派几位与奉系有交情的下台军官,如王占元、鲍贵卿等出关表达善意。这些人在沈阳与张作霖见面时,张大帅考虑到曹锟现在的恶名远扬,便只是说一些“保境息民”之类的官话。对于曹锟承诺的副总统一事,未置一词。
在奉系那边碰了个软钉子,直系便又想着与皖系缓和关系。在拉拢皖系上,吴佩孚最为起劲。吴佩孚早就不赞成曹锟的“和奉”方针。他认为,奉系是盗匪出身的假北洋派,直奉两系终究还要再决雌雄,绝对没有化敌为友的可能性。皖系就不一样了。皖系虽然也曾与直系兵戎相见,但双方毕竟属于同根相连的北洋正统。因此,吴佩孚提出团结北洋派的口号,主张联络皖系以改变直系陷于孤立的不利局面。曹锟在“和奉”方针受挫后,也只能被迫接受吴佩孚的“和皖”计划。
吴佩孚的“和皖”计划有两个基本要点,一个是“尊段”,就是尊崇皖系首领段祺瑞;一个是“联卢”,就是联手皖系实权人物、浙江督军卢永祥。段祺瑞自从直皖战争失败下野后,一直隐居天津。曹锟、吴佩孚便时常派人到天津去问候起居。段祺瑞人虽下野,但对北京政坛的动向一清二楚。他知道曹锟贿选招致天怒人怨,此时派人来天津献殷勤自然是别有所图,因此,对于曹、吴二人便采取了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既不公开指斥,也不正面回应。
以前段祺瑞在台上时,其心腹多为安福系政客。吴佩孚原本与安福系处于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地位。直皖战争后,安福系政客受到通缉纷纷逃入日本公使馆躲避,其中大部分在日本公使的保护下逃出了北京,但仍有梁鸿志等几人未走。为了拉拢皖系,曹锟于12月28日下令取消对梁鸿志等人的通缉令,并撤销了对原皖系将领曲同丰、张敬尧的监视与查办。
张敬尧曾是段祺瑞的亲信爱将,亦曾是吴佩孚的死对头,但这次曹锟下令撤销对张敬尧的查办就是采纳了吴佩孚的建议。吴佩孚之所以主张放过张敬尧,还是因为看中了张敬尧曾是段祺瑞的亲信爱将这一点。吴佩孚想利用张敬尧作为“和皖”的桥梁。为此,他亲自邀请张敬尧到洛阳一游,张敬尧还真去了,而且还闹出了一场误会。
张敬尧对吴佩孚戒心很重,接到吴佩孚要其赴洛阳一游的邀请后,起初不敢贸然前往,而是派了其弟张敬舜先去探查虚实。张敬舜去了,受到吴佩孚的热情接待,然后平安返回,张敬尧这才动身去了洛阳。张敬尧抵达洛阳后,吴佩孚为其接风洗尘,席间电灯忽然灭了,张敬尧大惊失色,急忙拔出手枪对准吴佩孚的胸膛,准备拼个鱼死网破。吴佩孚佯作不知,饮酒谈笑如故。不长时间电灯又亮了,一切如常并无异状。原来,当年洛阳电力供应不足,电灯骤然熄灭是常有的事。
张敬尧虚惊一场,平安返回。他是否对段祺瑞讲了他在洛阳的经历,以及是否替吴佩孚讲了美言,人们不得而知,但从段祺瑞此后的反应来看,即使张敬尧美言了,但对段祺瑞并无多少影响。
民国十三年(1924)3月13日,是段祺瑞的五十九岁生日。当年人们普遍讲“虚岁”,按虚岁算,这一天就是段祺瑞的“六十大寿”。由吴佩孚发起,北京政府官员大张旗鼓地为段祺瑞祝寿,各省直系将领纷纷通电表示“尊段”。段祺瑞身边的人们劝段祺瑞要与直系拉开距离,因为曹锟名声太臭。段祺瑞对曹锟的名声岂能不知,遂一再谢绝各路军政官员替他做寿,但有了曹锟、吴佩孚的事先授意,直系代表前往拜寿者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当时,不少国会议员主张推举吴佩孚做副总统,吴佩孚对这种空头名号不上心。曹锟于是想用副总统职务拉拢张作霖,但张作霖并不买账,这些我们在前面讲过了。吴佩孚则另有想法。他知道段祺瑞肯定不愿在曹锟手下做副总统,便想将此职务送给皖系实权人物卢永祥,以换取卢永祥与直系合作。为此,吴佩孚还派国会议员何雯到杭州拜会卢永祥,当面向卢永祥表达善意。
卢永祥当时是皖系将领中的第一号实力派,面对着吴佩孚伸出的橄榄枝,卢永祥会做何反应呢?他愿意与直系联手并给曹锟做副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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