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由于手中已无可用之兵,被迫下令前方军队暂取守势,南北战争终于停了下来。接下来,段祺瑞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推动总统选举了。
这一年的9月4日,安福国会组织参众两院联合选举委员会,到会议员436人。这些议员不但是皖系所指派的,而且当选以后又被段祺瑞内阁分别按不同身价聘任为顾问、咨议,每月另给200元到1000元不等的薪水。选举投票前,安福俱乐部给每人预发了一笔“出席费”,每人还收到了徐世昌题名赠送的照片。由于下了大本钱,结果徐世昌以425票当选为总统。此前黎元洪是在袁世凯死后以副总统的身份“继任”总统,冯国璋是在黎元洪辞职后以副总统的身份“代理”总统,此番徐世昌便成为在袁世凯之后第二位经参、众两院“选举”出来的总统。徐世昌心情舒畅自不待言,在幕后操纵这场选举的段祺瑞也显得志得意满,以为此后再向全国发号施令便可以名正言顺了。
徐世昌时年64岁,在当年要算是名副其实的老人了。段祺瑞相中了他,扶植他做总统,首先,因为他是个文人,不会像冯国璋那样组织一个军事集团来与自己对抗;其次,因为他是北洋派中的老前辈,袁世凯死后,在北洋派中论地位与资历,无出其右者,由他出任总统可以压住北洋派的阵脚;最后,他在北洋各派系中态度超然,容易被各派系接受,通过他可以达到段祺瑞所渴望的北洋团结,特别是徐世昌与许多直系将领关系不错,通过他可以将冯国璋的直系团结在皖系周边。
徐世昌从当选总统的第一天起,其合法性就受到不少质疑。由于安福国会议员选举过程充斥着贿选与舞弊,而且就是这样的选举也只是在北洋军阀控制的地域组织,西南几省对选举予以抵制,当然也就不承认其选举结果。9月4日,北方举行总统选举的当天,在广州的非常国会发表宣言,表示不承认北京的选举。徐世昌宣布当选后,南方军政府首领岑春煊等人发表通电,表示徐世昌的“总统”职务,为非法机关所选出,劝他勿就任总统。
就是在北洋派内部,对于徐世昌的当选也有不同声音。9月13日,吴佩孚致电徐世昌说,总统选举,必须出于真正民意。如今的国会议员不但由金钱运动而来,且西南五省均不选送,“似此卑劣不全之国会,安能为全国民意代表”。与岑春煊的表态类似,吴佩孚在电报中也劝告徐世昌不要就任总统职。
段祺瑞对西南方面的反对早有预料。他对于西南的方针非常明确,那就是武力统一。虽然他于8月中旬主持国务会议,决定对西南暂取守势,但那是迫于手中无可用之兵不得已而为之,等将来手里有了兵,武力统一还是要进行的。最让他头痛的还是北洋派内部的异己势力,特别是在湖南前线的吴佩孚。此人前番擅自与湘军达成停战协定,迫使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南方的攻势,此番又公然大骂安福国会,反对徐世昌就任总统。吴佩孚只是区区带兵师长,自己身为北洋领袖,如果对其听之任之,何以服天下?但不听之任之又能如何呢?他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9月5日,也就是在总统选举的第二天,两院议员组成的选举委员会进行副总统选举。结果让外界大跌眼镜的事情出现了,“五百大仙”的选举委员会仅有88人到场,远远不足法定人数,选举流产。关于这次选举流产的原因,外界众说纷纭。有人说,皖系主张“虚此席以待征南有功者”;也有人说,张作霖想做副总统,并愿意为此出一大笔钱;又有人说,当选总统徐世昌对选举副总统的事情另有想法。总之原因多多,一言难尽。
安福国会让副总统选举流产,最失望的莫过于曹锟了,他按捺不住对于段祺瑞及皖系的不满,便于9月14日就时局问题发了通电:“阋墙之斗,权利之争,不宜再见。”隐隐然有主张和平,反对南北战争的意思。9月
20日,吴佩孚通电支持曹锟,提出请长江三督继续充任南北“调人”,并请加入“东海先生”为调人领袖。所谓“东海先生”,如前所述,就是指徐世昌。
那段时间里,吴佩孚已由一位前线指挥官,摇身一变成为鼓吹南北和平的要员。9月26日,吴佩孚又与湖南前线的南军将领谭浩明、谭延闿、程潜等人联名发表通电,提出请“冯代总统颁布停战命令,东海先生出任调人领袖,曹经略使、长江三督帅及岑、陆两总裁同担调人责任”。电报中所说的“岑、陆两总裁”,是指岑春煊和陆荣廷,其他人都是北洋派要员,这就等于让南北将领平起平坐。电报要求“冯代总统”颁布停战令,称徐世昌为“东海先生”,明摆着不承认北京总统选举的合法性。
这个电报对于段祺瑞来说可谓不祥之兆。自南北战争以来,虽曾有过北方将领主和的先例,但南北军官一致反对北京政府,这还是第一次。段祺瑞读过电报,大惊之后继以大怒,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认为吴佩孚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主战与主和的不同意见,而是通敌叛变。他气鼓鼓地要用“通敌有据”的罪名下令讨伐吴佩孚。策士们纷纷劝他冷静,不要意气用事,因为皖系已无可用之兵,否则还有必要命令前方将士对西南暂取守势吗?而且吴佩孚现在的位置可谓“南天一柱”,把他逼急了,敞开大门,湘军说不定就打到长江边了!在策士们的劝解下,段祺瑞渐渐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要对付吴佩孚,还需从长计议。眼下还是先让徐世昌取代冯国璋做总统,其他的事等条件成熟再说。
民国七年(1918)10月10日,是冯国璋代理总统职务任期的最后一天,也是当选总统徐世昌宣誓就职的日子。这天上午9时,在中南海怀仁堂新搭起的礼台上,冯国璋、徐世昌举行总统职权交接典礼,徐世昌正式就任总统职务。当天,徐世昌发表就任总统后的第一道命令,解除段祺瑞的国务总理职务,派内务总长钱能训暂代总理。这是段祺瑞与冯国璋提前商定好的,徐世昌只是按程序行事。段祺瑞虽然不当总理了,但内阁的原班人马未动,钱能训徒有总理虚名,段祺瑞以参战督办的名义继续把持着北京政权。
在徐世昌当选总统之前,段祺瑞就利用参战督办职权,与日本政府签订秘密借款协议,购买日本军械建立了三个师的“参战军”。徐世昌就任总统后,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中国已不存在“参战”问题,社会各界纷纷要求取消参战督办,遣散参战军。为了应付外界质疑,段祺瑞又以西北边防紧张为由,将参战督办处改名为边防督办处,将“参战军”更名为“西北边防军”,在原有三个师的基础上又扩充了四个混成旅,并任命他的亲信“小扇子军师”徐树铮为西北筹边使兼西北边防军总司令。这些“西北边防军”只有少部分派往外省征伐异己,大部分部署在京城周边。段祺瑞是想用这些军队控制北京政权,并随时准备再次挑起南北战争。
“西北边防军”的扩充,直接威胁到了曹锟的势力与地盘。曹锟的大本营在直隶,与“西北边防军”短兵相接。没有当上副总统已经让他窝了一肚子火,西北边防军驻在家门口更让他忍无可忍。冯国璋卸任总统后,曹锟俨然成为直系新首领,长江三督已经与他联手。为了壮大阵营,曹锟又加紧拉拢奉系首领张作霖。张作霖在奉军入关那件事情上与段祺瑞、徐树铮颇多恩怨,眼下见曹锟势头正盛,段祺瑞内外交困,手下无能人,便选边站在曹锟一方。张作霖是东北三省的头,东北三省加上直系四省,便形成了一个反对皖系的七省联盟。不过这个联盟开始时并不公开反对段祺瑞,而是打出“清君侧”的口号,将矛头对准段祺瑞的亲信徐树铮,劝说段祺瑞能够“亲贤臣而远小人”,罢免徐树铮,遣散边防军。显然,这是以“清君侧”为掩护,意在削弱段祺瑞的实力。对于曹锟的这点心思,段祺瑞岂能不知?不过段祺瑞心里有数,曹锟是七省联盟的头,实力雄厚,但其主力第三师远在湘南,对于京畿一带的争夺,怕是远水难解近渴。
曹锟也正为重兵在外发愁,但有心人总会有机会。徐世昌上台后,积极推动南北议和。10月25日,徐世昌以总统名义下达和平令,随后南北双方各派代表在上海议和。虽然因为段祺瑞从中作梗,南北议和鲜有进展,但仗是不可能再打下去了。湘南无战事,曹锟就有了机会。从民国八年(1919)秋天起,吴佩孚便秉承曹锟的旨意不断致电北京政府,要求将部队撤回北方休整。段祺瑞当然不会答应吴佩孚北撤,但又没办法阻止,只得放下身段去央求曹锟出面劝阻。曹锟是此事主谋,对段祺瑞的请求只是假意应承。他一方面训斥吴佩孚“不得放言无忌”,另一方面又要求北京政府补发吴佩孚之第三师欠饷。段祺瑞哪有钱给吴佩孚!而且他也知道,这是直、皖两系的生死之争,岂是钱能解决了的。(www.daowen.com)
果然,吴佩孚从此三天两头给北京政府拍电报,说属下在湖南前线已经两年有余,全体将士思归心切,部队长期欠饷,困苦不堪。总之就是必须北撤,而且要快,不能拖。段祺瑞则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他通过内阁编造各种理由对吴佩孚给予安抚劝慰,但既不批准北撤,也不补发军饷。
民国九年(1920)1月,吴佩孚与南方军政府达成秘密协议,由南方军政府拨付给60万元的“开拔费”,先付30万元,待部队开始移动时再付另外的30万元。有了这笔钱,吴佩孚就决定不等北京政府的批准而自主行动。
这年3月上旬,吴佩孚派人将七百多随军家眷护送北归,这是大军准备行动的前期步骤。在此前后,曹锟也连发六次电报要求北京政府准许直军撤防。段祺瑞用陆军部名义回复说:在中央未有明令以前,不得自由行动。吴佩孚毫不示弱,回电抗辩道:“既经罢战议和,南北即属一家,并非寇仇外患,何须重兵防守?”
吴佩孚由衡阳北撤,第一道关防是长沙。长沙是湖南省城,湖南督军张敬尧即驻扎于此。当时军队奉命调动,陆军部要给沿途军政官员行文,以便沿途协助。张敬尧没有收到上峰关于吴佩孚所部调动的行文,理当出面阻拦。但当吴佩孚大军沿湘江北上时,张敬尧及其下属只是站在城墙上做“壁上观”,并不敢有什么动作。
吴佩孚挥师北上,段祺瑞急忙部署拦截。5月17日,段祺瑞召集亲信秘密开会,决定徐树铮将西北边防军全部调回北京附近。他原本打算让徐树铮在郑州建立指挥部,作为阻挡吴佩孚的屏障。这样一来就要挤走河南督军赵倜。赵倜原本在直、皖相争中非左非右,如今利益受损便委身于曹锟,曹锟立即与张作霖共同出面为赵倜站台,痛斥徐树铮贪心不足,居心叵测。结果,徐树铮不仅未能坐镇郑州,反倒使曹锟的七省联盟扩大成了八省联盟。
5月20日,吴佩孚率部抵达武汉,湖北督军王占元接济军费60万元,其中有40万元还是他的“私房钱”,为吴佩孚壮了威。此后,由于京汉铁路车辆匮乏,拖延到6月5日,吴佩孚的第三师才自汉口北上。6月7日,部队抵达郑州,赵倜高接远迎,感谢曹大帅、吴师长帮他脱离困境。当月15日,吴佩孚到达保定,拜见上司曹锟。
直系主力北上,一场直、皖大战迫在眉睫。为了避免战火,徐世昌邀请曹锟、张作霖、李纯进京晤谈,曹锟、李纯借故推托,只有张作霖一人进京“调停”。在京城张作霖拜会了徐世昌和段祺瑞,他劝段祺瑞接受八省联盟要求,罢免徐树铮,遣散边防军。段祺瑞拒绝遣散边防军,答应可以罢免徐树铮,但又要求同时罢免吴佩孚。张作霖闻言知道双方根本谈不拢,便离京返回奉天。其间张作霖曾到保定与曹锟有过交谈,张作霖问:直皖打起来你有把握取胜?张作霖这样问,说明他有些替曹锟担心。因为曹锟的主力部队只有吴佩孚从湘南带来的一个师又三个混成旅,而段祺瑞的边防军有三个师又四个混成旅,再加上拱卫首都的几个师,人数上皖系明显占优。对于这些曹锟也不是不知道,但他说子玉认为有必胜的把握,那就是有把握了。曹锟说的“子玉”是指吴佩孚,吴佩孚,字子玉。曹锟就是这样的人,遇事不操心,但用人不疑。
7月5日,段祺瑞以边防督办名义下令边防军紧急动员,并向军官训话。他说,如果这一仗不能打胜,不但个人失败,边防军也一定不能存在,全体官兵的命运将不堪设想。8日,段祺瑞又召集内阁全体阁员及军政人员联席会议,决定组建“定国军”讨伐曹锟、吴佩孚。段祺瑞自任“定国军”总司令,徐树铮为参谋长,段芝贵为第一路司令兼京师戒严总司令,曲同丰为第二路司令兼前敌司令,魏宗瀚为第三路司令。9日,边防军第三师开赴廊坊,边防军第一师与驻守京城的陆军第九师、第十三师、第十五师开赴长辛店、卢沟桥、高碑店一带。几乎与此同时,江苏、奉天等省代表到达保定,参加曹锟召集的军事会议,决定组成“讨逆军”。曹锟任总司令,吴佩孚为前敌总司令兼西路总指挥,第四混成旅旅长曹锳为东路总指挥,第一混成旅旅长王承斌驻郑州为后路总指挥。
7月14日,“讨逆军”与“定国军”正式交火,史称“直皖战争”。14日当天,定国军在东西两路同时进攻,攻势持续了三天,讨逆军抵挡不住相继败退。定国军两战两胜,段祺瑞闻之欣喜。
从16日开始,天降大雨。据史学家陶菊隐记述,17日,吴佩孚亲率精锐小部队绕出左翼向涿州、高碑店之间的松林店突击。松林店是定国军第二路司令兼前敌司令曲同丰的指挥部驻地。曲同丰曾在保定武备学堂做教官,吴佩孚在学堂受过训练,二人有师生之谊,见面时吴佩孚要向曲同丰立正敬礼,尊称“老师”。如今这对师生各为其主,成了对手。
吴佩孚那天的行动可谓胆大冒险,为了壮胆他喝了不少酒,以至于走在路上身体都有些摇晃。与此同时,曲同丰在松林店的指挥部里心情颇佳,部队打了胜仗,他正与几名高级将领研究如何乘胜追击,准备攻打保定。会议进行中,忽听门外一阵骚乱,间歇伴有枪声,曲同丰正想派人出门察看,只见有人裹着雨衣推门进来,仔细一看,竟是吴佩孚!吴佩孚甩掉雨衣,正了正衣冠,恭恭敬敬地向曲同丰行了军礼,朗声说道:“请老师即刻上车到保定休息!”随从士兵一拥而入,曲同丰和他的高级将领全部做了俘虏。
另有史料记载,曲同丰是战败乞降被押到保定自解佩刀呈给曹锟,曹锟接受了他的投降并将佩刀又交还给了他。记载虽有不同,但曲同丰被俘兵败是无疑的。
曲同丰被俘,定国军西线群龙无首,顷刻崩溃。张作霖见有利可图,便命张景惠率部攻打定国军阵地。定国军第一路司令段芝贵正在火车上打麻将,得到报告,牌局未终,车也没下便传令马上开车逃走。长官如此,士兵顿时乱作一团,败兵潮水般拥向京城。段祺瑞闻讯大惊,忙命人紧闭城门,不许败兵进城。这场酝酿良久的直皖战争仅打了几天便分出了胜负。
7月18日,段祺瑞派傅良佐到天津向讨逆军求和,被直隶省长、曹锟的弟弟曹锐扣下。段祺瑞只得去见徐世昌,请他速下停战令,以免战火燃及北京。那么,徐世昌会如他所愿下达停战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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