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三国西晋广陵世族文化-江苏地方文化史.扬州卷

三国西晋广陵世族文化-江苏地方文化史.扬州卷

时间:2023-10-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广陵的文化世族东汉末年,中原地区战乱动荡,广陵偏处东南,远离政治中心,形势较为稳定,尤其是广陵太守赵昱、陈登知人善任、励精图治,选拔举荐了大批名士,推动了广陵文化的发展。汉代广陵诸侯国存在近两百年,刘氏宗室在这里繁衍生息,成为第一等门第,也是第一大文化世族,及至三国西晋仍有很大的影响力。

三国西晋广陵世族文化-江苏地方文化史.扬州卷

三国西晋广陵文化之发展,延续了汉代以来的传统,重视家学传承,形成不少文化世族,可谓人才辈出,文士迭现,在南北各个政权都有他们活跃的身影,在诸多方面都取得显著成就,广陵文化在当时文苑学坛占有较为重要的地位。

一 广陵的文化世族

东汉末年,中原地区战乱动荡,广陵偏处东南,远离政治中心,形势较为稳定,尤其是广陵太守赵昱、陈登知人善任、励精图治,选拔举荐了大批名士,推动了广陵文化的发展。

汉代广陵诸侯国存在近两百年,刘氏宗室在这里繁衍生息,成为第一等门第,也是第一大文化世族,及至三国西晋仍有很大的影响力。广陵郡的雷、蒋、谷、鲁四姓皆源自汉宗室刘氏,时人称之“雷、蒋、谷、鲁,刘最为祖”(1) 。刘颂(?—前300年)字子雅,广陵人,汉广陵厉王刘胥之后,累世为广陵名族。刘瑜及其子刘琬在《汉书》有传,刘瑜虽不能确定为刘颂的直系先祖,但为族内先祖应无疑义。刘颂与刘瑜于治学言事为政方面颇为相似。刘颂年少时便“能辨物理”,“为时人所称”,魏时不入仕,晋受禅,拜尚书三公郎,此后仕途较为平顺,官至三公尚书、吏部尚书、光禄大夫,永康元年(300年)追赠梁邹县侯。刘颂为政,持正严整,甚有政绩。任淮南相时,专门上疏武帝司马炎陈论政事,洋洋洒洒七千余言,提出了11条建议,均为针砭时弊之论,可惜未被采用。刘颂文章汇为《刘颂集》三卷、录一卷、《奏书》一卷,今存《除淮南相在郡上疏》《上疏请复肉刑》《上疏言断狱宜守律令》《赵王伦加九锡议》等4篇文章。(2) 刘颂弟刘彪(字仲雅)、刘仲(字世混),分别官至荆州刺史、荥阳太守。

江都华氏为地方望族。华融(生卒年不详)字德蕤,广陵郡江都县人,孙吴时随其祖父避乱寓居山阴(治今浙江绍兴)蕊山下,与同寓居山阴的广陵郡皇象、吴郡张温来往密切。后张温为选部尚书,擢华融为太子庶子,迁侍中左将军,为滕胤所杀,其子华谞并遇害。(3) 华融撰《广陵烈士传》一卷,两《唐书》均作“华隔”(4) ,当是同一个人。《广陵烈士传》记述三国前后扬州义士生平传记,意在表彰忠烈,展现扬州人任侠好义的一面,分别记载了刘儁、刘隽、刘瑜、吴武的言行,其中写郡主簿刘儁因奋不顾身护卫郡将,被贼砍伤;写宛朐令刘隽因界有失礼之民而自责,解印绶去;刘瑜对策高第,人呼为长须方正;吴武笃学好古,其师因子顽而托之以教,皆寥寥数语,形象毕现。数人中,唯刘瑜《后汉书》卷五十七有传,其他人正史中不见记载。载有华融事迹的《文士传》成书于晋末宋初,作者或为张骘,“逢文即书”,是“中国第一部文人传记”(5) ,华融能入选此书,说明后人把他视作文士。《广陵耆老传》与《广陵烈士传》题材相似,此书早已失传,目前仅《太平御览》引用一条佚文,参照同类之《陈留耆旧传》《益部耆老传》《长沙耆旧传》,推测成书于三国西晋时期。《广陵烈士传》《广陵耆老传》均以广陵士人为题材,既反映了广陵人才辈出的事实,更深层次是体现了地方文化的自觉。

华谭(?—322年)字令思,为华融之孙,仕于两晋,年少时便聪慧有才辩,为“东土”文士之翘楚,刘颂曾感叹道:“不悟乡里乃有如此才也!”华谭乐于提携后进,举荐了张延、周访、干宝、范珧、朱凤、吴震等人。东晋永昌元年(322年)卒,时年七十余,赠金紫光禄大夫。华谭著有《庄子赞》,两晋之交又撰书《辨道》三十卷,另有《新论》十卷、《华谭集》二卷,多已亡佚。目前,仅存《举秀才对策》《上笺求退》《遗顾荣等书》《移前松滋令袁甫》《对别驾陈总问》《尚书二曹论》《新论》等7篇,前6篇为政论文章,气势磅礴、辞彩飞扬,其中《遗顾荣等书》让江东望族顾荣等人皆有惭色,挫败了陈敏割据江东之图谋,而《新论》乃残文,其文云:“夫体道者圣,游神者哲。体道然后寄意形骸之外,游神然后穷变化之端;故寂然不动而万物为我用,块然元默而众机为我运。”(6) 文献通考》之《乐考》曾引《新论》文字,其文风格清通简要,寄意高远,有玄学风气,与其祖华融之文风有明显差异,反映了江都华氏随着时代变迁而演变的家学风尚。

广陵戴氏与江都华氏为姻亲,戴邈是华谭女婿,所以华谭经常举荐戴邈而压抑其兄戴渊。广陵戴氏亦为世族。戴烈,孙吴时官至左将军;其子戴昌,官至会稽太守。戴昌子戴渊(?—322年)字若思,是东晋的开国功臣,曾任征西将军、骠骑将军等职,王敦叛乱,攻破首都建康,为其所害,追赠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戴渊颇具才器,为名流陆机所赏识,陆机向赵王司马伦举荐“诚东南之遗宝,宰朝之奇璞也”(7) ,同郡潘京也称赞“有公辅之才”。王敦在建康为乱时,故意问戴渊:“吾此举动,天下以为如何?”他回答:“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王敦笑曰:“卿可谓能言。”东晋初建,司马氏与琅玡王氏共天下,王敦虽然叛乱,可其从弟王导是首辅重臣,所以戴渊的答复是非常微妙和到位的。戴邈“少好学,尤精《史》《汉》,才不逮若思,儒博过之”,曾任丹杨尹、尚书仆射等职。东晋初期,百事草创,戴邈专门上疏晋元帝司马睿创立学校、崇尚礼学,特别强调“帝王之至务,莫重于礼学”,对天下尚未统一、非兴礼学之时的观点予以有力反驳,建议“笃道崇儒,创立大业”(8) ,得到采纳。其文章裒集为《戴邈集》五卷,《隋书·经籍志》云“录一卷”(9) ,早亡佚。戴邈子谧官至义兴太守、大司农。

广陵袁绥为东汉太傅掾,张超讨董卓时以绥领广陵事。其子袁迪,“单贫有志”,与张纮等人一同过江仕于孙吴。袁迪之孙袁晔,字思光,撰《献帝春秋》十卷,载有袁绥、袁迪之事迹。细绎袁绥、袁迪之行事,袁晔撰史应有家学渊源。《献帝春秋》为编年体史书,记事自汉灵帝熹平二年(173年)至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是东汉时期重要的文献资料,裴松之注《三国志》、李贤等人注《后汉书》多有征引,保留了珍贵的史料,该书估计到北宋庆历元年(1042年)前后亡佚。《献帝春秋》现有《说郛》《子史钩沉》《古今说部丛书》三种辑本,不计重复者共辑得9条,今人新辑61条。(10) 裴松之对《献帝春秋》多有批评,认为其“妄之甚矣”,“轻弄翰墨,妄生异端,以行其书”,“诬罔视听,疑误后生”,“寔史籍之罪人”,似过于苛责。(11) 清人姚振宗则认为袁晔“生长于吴,未至中国,故所作多传闻异词,其人或未尝入晋”(12) ,应为允论。

范慎(?—274年)字孝敬,广陵人,与谢景、刁玄、羊衜俱为吴国太子孙登之谋士,官至太尉,撰《矫非》二十篇、《尚书义》二卷。(13) 盛彦字翁子,广陵人,“少有异才”,八岁就能与广陵戴昌论诗,“辞甚慷慨”,历仕孙吴、西晋,著有《盛彦集》五卷,今存《击壤赋》《藏彄赋·序》《通桑梓敬议》《与刘颂书》。(14) 韩绩字兴齐,广陵人,其祖先避乱隐居吴郡嘉兴县(治今浙江嘉兴市南),其父韩建官至吴大鸿胪。韩绩“少好文学”“不交当世”,受到了“东土”贤士的尊敬,东晋司徒王导征召,也拒绝不仕,隐居乡里,咸康末病卒。(15)

还有一些广陵士人,在史籍中记载较为简略。如吴硕为孙吴宗室孙皎的将领。卫旌字子旗,与后为孙吴丞相的步骘同年相善,“俱以种瓜自给,昼勤四体,夜诵经传”,后官至尚书。广陵刘颖与严畯为故旧,“精学家巷”,不乐入仕,其弟刘略卒官零陵太守。徐彪字仲虞,于选曹郎任上自杀。杨竺“少获名声”,后亡败,其兄杨穆亦见史传。(16) 另有些世族,虽不在今扬州地域内,当时却属于广陵郡,如海陵(治今江苏泰州市)吕岱、东阳(治今江苏盱眙县东南)陈矫及其子陈骞等。陈矫出身汉宗室广陵刘氏,因为外祖父陈氏所抚养而改姓,其家族兴旺,人才辈出,到刘宋才逐渐衰落。

二 仕于南北政权的广陵士人

时势造英雄。随着南北政权的对峙,广陵士人有了更多施展才华的机会,他们奔走服务于南北方各个政权,参谋献策、建功立业,发挥了重要作用。

臧洪(160—196年)字子源,广陵郡射阳县(治今江苏宝应县射阳湖镇)人,臧旻之子。汉末,臧洪以小小的广陵郡功曹身份,联合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广陵太守张超共同讨伐董卓,撰写并诵读了“辞气慷慨”的盟文,为世人所重。后与袁绍交恶,为其重兵所围,袁绍命同邑的陈琳修书劝降,臧洪回信拒绝,城破被害。一同被害的还有同邑的陈容,以及城内的七八千人。臧洪之“烈志”(17) ,以及其父臧旻之正气,为汉代士人的典型风格。其《酸枣蒙辞》《答陈琳书》,《三国志》《后汉书》臧洪本传均有载,《全后汉文》卷六十八也有辑录。

陈琳(约157—217年)字孔璋,广陵人,先为何进主簿,后入袁绍幕府,最后归随曹操,出任司空军谋祭酒、门下督等,卒于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广陵陈琳与鲁国孔融、山阳王粲、北海徐幹、陈留阮瑀、汝南应瑒、东平刘桢,并称“建安七子”,与“三曹”(曹操、曹丕曹植)开创了文学史上的新时代,推动了文学走向“自觉”。这个时期各体文学都有显著的演变发展,如五言诗的成熟,辞赋由骋辞大赋转为抒情小赋,散文逐步转为骈文等。陈琳能成为建安时代一流文士,与其浸染以洛阳和邺为核心的中原地区之文化学术风尚密切相关。他的文章广为流传,其中不少作品成为三国文学的代表作。

陈琳与射阳臧氏有婚姻关系。臧洪在《答陈琳书》中提到“前日不遗,比辱雅贶,述叙祸福,公私切至”,其中“公私切至”之“公”可理解为臧洪与陈琳同侍于袁绍幕府,而“私”之理解则是后文所提及的“感婚姻之义”,应指臧洪、陈琳为姻亲。俞绍初也认为“陈琳与臧洪系姻亲旧好,二人年齿亦当相若”(18) 。由此反观文头的“隔阔相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怆悢,可为心哉”(19) ,似有超出一般客套语之含义,再联系到追随臧洪的陈容,似陈琳、陈容应为近属,同出射阳陈氏。(www.daowen.com)

张纮(约152—211年)字子纲,广陵人,先后辅佐孙策孙权兄弟,建议孙权把政治中心从京(治今江苏镇江市)迁至秣陵(治今江苏南京市),为孙吴立足江东、立国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张纮文才颇高,撰写表彰孙坚、孙策功业的纪颂,让孙权尤为感动,称赞他“真识孤家门阀阅也”(20) 。张纮喜爱柟榴枕,特意作了一篇赋,陈琳见到后非常喜欢,还告诉他人:“此吾乡里张子纲所作也。”陈琳的《武军赋》《应讥》,张纮在信中也倍加推崇。陈琳回信说:“自仆在河北,与天下隔,此间率少于文章,易为雄伯,故使仆受此过差之谭,非其实也。今景兴在此,足下与子布在彼,所谓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景兴即王朗,子布即张昭,北方“率少于文章”,王朗、陈琳与张昭、张纮相比,“小巫见大巫”,这虽是谦词,却也反映了张纮的才华与中原士人相比并不逊色。张纮在书法上也颇有成绩,他擅长楷、篆,写给孔融的书信,常是亲笔手写。孔融回信说:“前劳手笔,多篆书。每举篇见字,欣然独笑,如复睹其人也。”张纮子玄“清介有高行”,张玄子尚“言语辩捷”,会鼓琴,能言“琴之精妙”。广陵郡秦松、陈端也与张纮并见侍于孙策,参与谋略,各早卒。

广陵郡海西县(治今江苏灌云县东南)徐氏家族,也是典型的代表。徐璆字孟玉,历任荆州刺史、汝南太守、东海相等,于汉魏易代之际贡献颇多。徐宣(169—236年)字宝坚,也是广陵海西人,历仕魏武帝、文帝、明帝三朝,官至左仆射,被誉为“社稷之臣”“柱右臣”,谥“贞侯”,(21) 其子徐钦嗣。徐宣与徐璆所处时代相当,同出海西徐氏,应为近属。

三 广陵士人的文化成就

三国两晋时期广陵士人在诸多领域都取得了不菲的成绩。

书法方面,除了上面提到的张纮外,还有鼎鼎大名的书法家皇象。皇象字休明,广陵郡江都县人,他年幼即工书法,当时有两位书法家张子并、陈梁甫,张氏书法幽曲,陈氏书法险峻,皇象能斟酌其闲,甚得两者之妙,“中国善书者不能及也”。皇象书法之绝妙,与严武的围棋、宋寿的占梦、曹不兴的绘画、郑妪的相人、吴范的术数、刘惇的占卜、赵达的算术,时人誉为“八绝”(22)

宗教方面,笮融是汉末狂热的佛教徒,“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23) ,后来曹操进攻陶谦,笮融带领万人逃至广陵,可以推测,其中应包括不少佛教徒。蒋子文是广陵人,汉末为秣陵尉,在讨贼追至钟山时受伤而死。他“挑达无度,常自谓己骨清,死当为神”。果然,东汉建安十六年(211年)孙权自京(治今江苏镇江市)徙至秣陵后,蒋子文三次显灵,孙权于是封蒋子文为“中都侯”。由此发端,蒋子文崇拜愈加普遍历久弥深,比如在淝水之战中,会稽文孝王司马道子还求助“钟山之神”(即蒋子文),使得苻坚看到八公山上的草木如同人形,“若有力焉”,真可谓“草木皆兵”。六朝以降,蒋子文的本领越来越大,平民变,靖内乱,御外敌,固城池,护佑着南方政权的半壁江山。其地位也步步抬升,东晋“奉以相国之号”,刘宋“位至相国、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加殊礼、钟山王”,齐东昏侯更“号为灵帝”,梁陈时期帝位不改。蒋子文崇拜更广泛存在于东晋南朝疆域范围内的其他许多地方,东至吴会,西极荆郢,北抵淮水,史学家吕思勉就指出,蒋子文崇拜,流播所及,西至长江中游荆郢之地矣。及至今日,在南京、扬州两地还有蒋子文崇拜的遗迹,如南京有蒋王庙街、扬州有蒋王街道,反映了地方信仰若隐若现的传承脉络。(24)

衣冠南渡,风俗为之一变。东晋初太兴年间,东海王司马越裴妃颠沛流离终于得以渡江,便想招魂安葬司马越,晋元帝司马睿不允许,裴妃坚持把司马越葬于广陵。(25) 这种行为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和地理因素,中原“衣冠南渡”,其中重要的一条线路是,先“流播广陵”(26) ,然后再从广陵渡江,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广陵不仅是中原士民迁渡南方的中转站,也成了侨民北望中原、怀念故土的坐标符号。

医学方面,华佗曾到广陵一带行医,为广陵太守陈登治过病。华佗还培养了两名高徒:广陵的吴普、彭城的樊阿,传授吴普五禽戏,传授樊阿针灸术。吴普撰有《吴氏本草》六卷、《华佗方》十卷,后书亡佚较早。(27) 据学者研究,《吴氏本草》是吴普在《神农本草经》的基础上增补而成,大约成书于3世纪,散佚于北宋,书中广采先贤诸家之言,论述精辟而全面,堪称曹魏以前本草学之大成,对考察本草学之发展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该书载药441种,分为玉石、草木、虫兽、果、菜、米谷六类,各类药物又分上、中、下三品,每药按正名、别名、药性、产地、药物形态、采收时月、功能主治、七情畏恶药例等次序排列;清代孙星衍、焦循分别辑得药189味、179味,目前已辑得药270味。(28) 扬州人对华佗吴普师徒感念至深,在今汶河路南端太平桥西曾建有“华大王庙”,供奉师徒二人,在江都区郭村镇周楼村至今仍有华佗庙。

胡洽,亦名胡道洽,广陵人,好音乐医术,撰《胡洽百病方》二卷,东晋葛洪《葛洪肘后备急方》等后世医书多有征引,今人新辑33种,“内外方兼有”,流传甚广。(29)

音乐方面,千古名曲《广陵散》的故事广为流传。嵇康受刑时,“顾视日影,索琴弹之”(30) ,至于具体弹奏什么曲子,唐前文献有多种记载,但并不妨碍嵇康对《广陵散》的传承和发扬。《广陵散》与作为地名的“广陵”密切相关,嵇叔夜(康)《琴赋》写道:“若次其曲引所宜,则《广陵》《止息》《东武》《太山》”;李善注引左思《齐都赋》注曰:“《东武》《太山》皆齐之土风谣歌、讴吟之曲名也。”(31) 与此类似,《广陵》也应是广陵一带谣歌。关于《广陵散》蕴含的深意,《新唐书》韩皋本传记载:

(韩皋)生知音律,常曰:“长年后不愿听乐,以门内事多逆知之。”闻鼓琴,至《止息》,叹曰:“美哉!嵇康之为是曲,其当晋、魏之际乎。其音主商,商为秋,秋者天将摇落肃杀,其岁之晏乎。晋乘金运,商又金声,此所以知魏方季而晋将代也。缓其商弦,与宫同音,臣夺君之义,知司马氏之将篡也。王陵、毌丘俭、文钦、诸葛诞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兴复之谋,皆为司马懿父子所杀。康以扬州故广陵地,陵等皆魏大臣,故名其曲曰《广陵散》,言魏散亡自广陵始。《止息》者,晋虽暴兴,终止息于此。其哀愤、躁蹙、憯痛、迫胁之音,尽于是矣。永嘉之乱,其兆乎!康避晋、魏之祸,托以鬼神,以俟后世知音云。”(32)

韩皋对《止息》进行了政治解释,共三层意思。其一,音律解读,《止息》音律与晋朝德运相关;其二,地域解读,魏散亡自广陵始;其三,字义解读,对《止息》《广陵散》的字面意思进行了政治解读。《广陵散》与《止息》,是曲子简本与足本的区别。关于韩皋的解读,以及《广陵散》的含义,向来聚讼纷纭,至今仍未成定论。(33) 揆度魏晋易代之险恶残酷,嵇康临刑前弹奏曲子,肯定是一种政治行为,含有政治深意,若仅认为是名士风流,则流于浅表。韩皋认为嵇康降商为宫,影射司马篡魏,应当可信;而至于韩皋的第二、三种解释,似有牵强附会之嫌。

三国西晋时期,广陵文化最鲜明的特点就是学术文化的“家门化”,其内核继承了汉代的传统,即对经学的尊崇,同时又出现了清谈玄言兴起、文学逐渐独立、私家撰史繁盛等新风尚。上文提到的广陵郡刘氏、臧氏、张氏、徐氏、华氏、戴氏、袁氏等世族,人才辈出,代代相传,其中刘氏更是为汉代宗室之后。世族之间或相互联姻,或相互提携,形成了在全国具有重要地位的地域士人群体。比如,胡综称赞范慎“究学甄微,游夏同科”,把范慎媲美于子游、子夏,然羊衜针锋相对地评价“深而狭”,综合反映范慎专精有余、博学不足。吴太子孙登去世前向孙权上疏推荐“范慎、华融矫矫状节,有国士之风”(34) ,把两位广陵文士大臣并提。前面提到,陈琳与张纮虽分隔南北,却鸿书不绝;臧氏与陈氏、华氏与戴氏互有联姻;袁迪与张纮一同过江仕吴。刘颂对华谭称赞有加,与同郡的闵鸿、盛彦有书信往来。(35) 这些士人群体预时代之潮流,其影响不仅限于一地一域,而是如同满天星斗一般,散落各地,发出耀眼的光芒。地方人物之盛,出现了“八绝”“五俊”“扬州五名士”等特定群体称呼。广陵人闵鸿,仕吴为尚书,与丹阳郡薛兼、纪瞻、吴郡顾荣、会稽贺循并称为“五俊”,见到年幼的陆云夸赞“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36) ,撰《闵鸿集》三卷。这类地域士人群体的出现,催生了强烈的地域意识,体现了地域文化的自觉。《广陵烈士传》《广陵耆老传》的出现,其背景和原因就在于此。此外还有蒋子文之神异、吴普之医药等,其影响广被全国,泽及后世,不独限于广陵一域而论。

据张立《扬州文献考论(汉至唐)》,三国时期,广陵一地士人之论著,经有蒋济《郊丘议》三卷、范慎《尚书议》二卷;史有蒋济《三州论》一卷、华融《广陵烈士传》一卷、佚名《江都图经》《广陵耆老传》;子有吴普《吴普本草》六卷、《华佗方》十卷、范慎《矫非论》二十卷、蒋济《蒋子万机论》八卷、《山阳死友论》一卷(或后世伪托);集有《闵鸿集》三卷,体现了广陵文化的突出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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