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扬州初步繁盛的重要原因,不仅在于郡国并存的政治制度、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更在于有一批出类拔萃的人物,是他们用笔墨、用心血、用行动写下不朽的篇章。除了前所介绍的江都相董仲舒、江都公主刘细君外,还有很多,突出的有枚乘、马棱、张纲、陈登、徐璆和臧旻等。
枚乘(?—前140年),字叔,淮阴人。初为刘濞的郎中。时刘濞正欲谋反,他曾写了《谏吴王书》加以劝阻。吴王不听,遂到梁孝王处。吴楚七国之乱时,他又写了《重谏吴王书》,力劝吴王罢兵,此时吴王已经行动,更不会听信他的劝谏了。可见,枚乘在吴并不只是文学侍从,而是有眼光、有胸襟的。也正因为这一点才受到汉武帝的青睐。枚乘最著名的作品是《七发》。关于《七发》,有说是讽喻吴王的,有说是讽喻梁孝王的,有说戒膏粱子弟的,刘勰《文心雕龙》即说:“所以戒膏粱之子也。”从全文来看,并无劝谏的意思,更不像针对吴王的,他敢于一再上书直接进谏,也就不必写这种转弯抹角的文章婉转进言。吴王在广陵几十年,广陵涛就在眼前,观涛当不止一次,更不须枚乘在他面前加意渲染。切实而论,当以戒膏粱子弟最为合理,是对糜烂生活所造成的精神空虚的一种针砭。《七发》与扬州关系最大的,是“将以八月之望……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的汹涌澎湃、惊心动魄的描写,广陵涛因此而名传千古,成为扬州历史风云的代称;而关于众多美味佳肴的渲染铺陈,则可视为扬州饮食文化的滥觞。
广陵太守马棱。《后汉书》中有《马棱传》,附在《马援传》后:“棱字伯威,援之族孙也。少孤,依从兄毅共居业,恩犹同产。毅卒无子,棱心丧三年。建初中,仕郡功曹,举孝廉。及马氏废,肃宗以棱行义,征拜谒者。章和元年,迁广陵太守。时谷贵民饥,奏罢盐官,以利百姓,赈贫赢,薄赋税,兴复陂湖,溉田二万余顷,吏民刻石颂之。”传后补注引《东观记》曰:“棱在广陵,蝗虫入江海,化为鱼虾,兴复陂湖,增岁租十万余斛。”(57) 其实,古代灭蝗有驱之入池塘法,马棱善用之,而史籍以为德政化之,是夸张和神话了。其最突出的举措即煮盐铸钱。西汉中后期,国家实行盐铁专营,王莽时亦然。而东汉初年主要是私营。章帝即位时,财力不足,一度曾恢复盐铁官营,实践证明,此法难行。马棱曾奏罢盐官。和帝即位当年,章和二年(88年,翌年改元永元元年)夏四月戊寅,诏令“罢盐铁之禁,纵民煮铸,入税县官如故事”(58) 。此后直到汉末盐铁一直是放开的,作为盐的生产、营销之地,广陵获益自不待言。这与马棱的建言有关系。同时马棱还兴修水利,促进增产,轻徭薄赋,自然得到百姓拥护。而且马援的家风、族风甚严,论者谓之:“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必厉。”(59) 马棱是在家族势力削弱之后走上政坛的,其风骨、才干颇获赞誉,于一郡县教化大为有益,“吏民刻石颂之”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张纲,字文纪。犍为武阳人。张良的七世孙。父晧字叔明,辟大将军邓骘府,五迁尚书仆射,出为彭城相,两拜廷尉。张纲“少明经学。虽为公子,而厉布衣之节。举孝廉不就,司徒辟高第为侍御史。时顺帝委纵宦官,有识危心。纲常感激,慨然叹曰:‘秽恶满朝,不能奋身出命扫国家之难,虽生,吾不愿也。’”③。汉安元年(142年),“选遣八使徇行风俗,皆耆儒知名,多历显位,唯纲年少,官次最微”④。但他埋轮洛阳都亭,迟迟不动身,说“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矛头直指大将军梁翼,列举其“无君之心十五事”,皇上“虽知纲言直”,但碍于皇后翼妹内宠方盛,姻族满朝,“终不忍用”。而此时广陵正崛起一支义军,首领张婴率数万众,驰骋徐、扬,杀贪官污吏,“积十余年,朝廷不能讨”⑤。梁翼就胁逼尚书,派张纲为广陵太守,想用这件事算计他。张纲不用一兵一卒,单身一人造访张婴大营。见面后,真心实意地“问所疾苦”,分析安危得失,张婴感悟,诚心归顺,“人情悦服,南州晏然”⑥。“天子嘉美,征欲擢用纲,而婴等上书乞留,乃许之。”⑦张纲在郡一年,积劳成疾,逝于任上,年四十六。生病时,百姓官吏都为之祈福,说“千秋万岁,何时复见此君”;逝世后,“百姓老幼相携,诣府赴哀者不可胜数”;扶柩归里时,“张婴等五百余人制服行丧,送到犍为,负土成坟”。(60) 张纲在扬州还大兴水利,发动民工在郡治之东的东陵村开渠,引大石湖水灌溉了大片农田,人们称这条水渠为“张公渠”,即今天的张纲沟。至今仍在发挥作用。
陈登出身于汉末一个官僚世家,至少五代官居太守以上,父珪,沛相,都知名于世。《后汉书》补注云:“登,字元龙。学通今古,处身循礼,非法不行,性兼文武,有雄姿异略,一领广陵太守。”(61) 《三国志·魏书》云:“陈登……在广陵有威名。又掎角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卒。”裴松之注引《先贤行状》曰:“登忠亮高爽,沈深有大略,少有扶世济民之志。博览载籍,雅有文艺,旧典文章,莫不贯综。年二十五,举孝廉,除东阳长,养耆育孤,视民如伤。是时,世荒民饥,州牧陶谦表登为典农校尉,乃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粳稻丰积。奉使到许,太祖以登为广陵太守,令阴合众以图吕布。”简要介绍了陈登到广陵前的情况,能文能武,懂农业,爱百姓。到广陵后,一是“明审赏罚,威信宣布。海贼薛州之群万有余户,束手归命”;二是“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爱之”,百姓能为之所用;三是曹操到下邳,“登率郡兵为军先驱”,不顾诸弟为吕布人质的危险,“执意不挠,进围日急”,“布既伏诛,登以功加拜伏波将军,甚得江、淮间欢心”;四是“有吞灭江南之志”,当孙策遣军围攻广陵匡琦城时,“贼众十倍于郡兵”,陈登闭门自守;当围兵疲敝,有隙可乘时,“登手执军鼓,纵兵乘之,贼遂大破,皆弃船迸走”。正因为如此,后来陈登迁东城太守,“广陵吏民佩其恩德,共拔郡随登,老弱襁负而追之”(62) ;五是兴修水利,“浚源为塘,溉浸田畴,用获丰稔,民咸爱而敬焉,遂以名其陂曰爱敬陂”。(63) 万历《扬州府志》撰者认为爱敬陂即今之陈公塘。陈公塘很大,“周广九十余里”,“倚山为形,独一面为堤,以受启闭。凡八百九十余丈,冈势峻昂,环汊三十有六,渟漫涵蓄,为利不赀”。(64) 汪中《广陵通典》云:“登于城西浚上雷、下雷、小新、勾城、陈公五塘,四境沾溉,岁用丰稔,民呼为爱敬陂。”(65) 清人刘文淇也认为,五塘皆陈登所筑,故塘名为爱敬陂。
徐璆字孟玉,广陵海西人。其父名淑字伯进,是一名儒者,且“善诵《太公六韬》,交接英雄,常有壮志”。曾任“度辽将军,有名于边”。徐璆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少博学,辟公府,举高第”。“少履清高,立朝正色,称扬后进,惟恐不及。”(66) 在任荆州刺史时,董太后姊子张忠为南阳太守,贪赃枉法,太后遣中常侍要徐璆关照张忠,徐璆回答:“臣身为国,不敢闻命。”几经斗争,终于把张忠的事揭露出来。“又奏五郡太守及属县有臧污者,悉征案罪,威风大行。”中平元年(184年)曾在宛城大破黄巾军,但张忠与宦官勾结,捏造罪名,把徐璆免官回家。“后再征,迁汝南太守,转东海相,所在化行。”(67) 汉献帝迁许都,征徐璆为廷尉,半道为袁术劫持,授以上公之位,璆宁死不从,袁术不敢逼他。汉末传国玉玺流落在外,先为孙坚所得,继为袁术所占,“术死军破,璆得其盗国玺,及还许,上之”③,交给献帝。“并送前所假汝南、东海二郡印绶。司徒赵温谓璆曰:‘君遭大难,犹存此邪?’璆曰:‘昔苏武困于匈奴,不坠七尺之节,况此方寸印乎?’”④时人十分赞赏他的气节。(www.daowen.com)
臧旻,广陵射阳人。“有干事才”,“达于从政,为汉良吏”。熹平元年(172年)会稽许昭在句章造反,自称大将军,立其父生为越王,攻破城邑,众以万数。朝廷拜旻为扬州刺史,他率领丹杨太守大破许昭。不久许昭“复更屯结,大为人患”,旻等进兵,连续作战三年,获昭父子,彻底铲平了这起叛乱。于是迁旻为使匈奴中郎将。出使归来,太尉袁逢问其西域诸国土地风俗人物种数,臧旻“具答言西域本三十六国,后为五十五,稍散至百余国。大小,道里远近,人数多少,风俗燥湿,山川草木,鸟兽异物,名种不与中国同者,口陈其状,手画地形。逢奇其才,叹息言:‘虽班固作《西域传》,何以加此乎?’”(68) 可见臧旻不仅具有政治才干,也富有外交才能。
汉代上承周秦王官之学和诸子百家之学,自儒家定于一尊之后,专事经学者众,学术日益繁盛,文献也日渐丰富。特别是东汉,学经之风甚浓,广陵自不例外,从史籍中可窥一二。如张字子纲,广陵人。《三国志》本传云其“游学京都”,裴松之注引《吴书》曰:“入太学,事博士韩宗,治京氏《易》、欧阳《尚书》。又于外黄从濮阳闿受《韩诗》及《礼记》《左氏春秋》。”(69) 徐璆的父亲徐淑,“习《孟氏易》《春秋公羊传》《礼记》《周官》”(70) 。这一时期,扬州文献见诸载籍,著录三部,仅一部后世得以保存。据张立《扬州文献考论(汉至唐)》研究,汉代扬州文献有《广陵郡图经》《张集》《陈琳集》。(71)
《广陵郡图经》为今可考的最早的扬州郡志。《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等均不见著录,仅见于《文选》李善注所引。《文选·芜城赋》李善注:“王逸《广陵郡图经》曰:‘郡城,吴王濞所筑。’”(72) 李善的引文,让后人知道曾经有这样的一部书存在。据《后汉书·文苑传》:“王逸,字叔师,南郡宜城人也。元初中,举上计吏,为校书郎。顺帝时,为侍中。著《楚辞章句》行于世。其赋、诔、书、论及杂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汉诗》百二十三篇。子延寿,字文考,有俊才。少游鲁国,作《灵光殿赋》。”刘昭补注引张华《博物志》云,文考,一字文山,游鲁是与父亲同行,“到泰山,从鲍子真学算”(73) 。《史通·史官篇》讲“刘、曹二史,皆当代所撰,能成其事者,盖唯刘珍、蔡邕、王沈、鱼豢之徒耳。而旧史载其同作,非止一家,如王逸、阮籍亦预其列”(74) 。说明当时写史风气很盛,王逸也是作者之一。他与广陵的因缘,有待进一步探讨。
《张集》一卷,佚。《隋志》著录:“后汉讨虏长史张《集》一卷(梁二卷,录一卷)。”(75) 两《唐书》均作一卷。严可均辑《全后汉文》曰:“有集二卷,今从《隋志》。”另《三国志·吴书》有《张传》,《隋志》《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皆列于后汉。因张,卒于黄初元年(220年)曹丕称帝前,故列于后汉。《全后汉文》辑张文五篇:《瑰材枕赋》《与孙会稽责袁术僭号书》《与孔融书》《临困授子靖留笺》《瑰材枕箴》。张立新辑三篇:《谏吴王突敌》《又谏吴王突敌》《都金陵议》。存世共辑存十一条篇。
《陈琳集》一卷,存。《隋书·经籍志》:“后汉丞相军谋掾《陈琳集》三卷(梁十卷,录一卷)。”(76) 陈琳卒于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列于后汉。两《唐书》《宋史》《通志》《遂初堂书目》等均作十卷。元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陈孔璋集》十卷……文帝《典论》则又以孔融居其首,并粲、琳等谓之七人,植不与焉。今诸家诗文散见于《文选》及诸类书,其以集传者,仲宣、子建、孔璋三人而已。”(77) 存世版本较多,以明张溥辑《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为传播较广且较早,题《陈记室集》,今人俞绍初辑《建安七子集》,题《陈琳集》,考证出陈琳佚文《博陵王宫侠曲》《武猎赋》《与臧洪书》《又与臧洪书》《为曹洪与魏文帝书其一》等。此外,根据张立研究,冯惟纳《古诗纪》辑存陈琳《饮马长城窟行》一首、《游览》二首、《宴会》一首,《全汉文》卷九十二收陈琳文十九篇,《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收其诗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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