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旧的一页翻过去了。
我们并不清楚,这座城市的第一页应从何处落墨,是从七千年前七星岗的海蚀崖?从战国时五羊降临广州?还是从秦始皇南征?抑或从赵佗建立南越国?但我们却清楚地知道,后面还有无数的篇章,有待谱写。太阳每天都是新的,阳光下的广州,每天也是新的。就像穿城而过的珠江,人们无从知悉它的第一滴水源自哪里,也不知道它最终流向何方,唯一可见的,就是它永远在滔滔奔流。看似山依旧,水依旧,江山犹是昔人非。其实每一秒钟都是一条新珠江,与前一秒钟已全然不同,每一滴水珠、每一粒河砂,都起了变化。
在西关的横街窄巷里穿行,与在花城广场里徜徉,空间的感受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不同的空间在互相挤压着、对峙着,又互相包容着,一个如此亮丽、张扬,一个如此沉稳、淳厚。在南越王宫署博物馆里,有一个“地层关键柱”,让人可以直观地看到,从秦代到民国,两千多年的岁月轮转,时代更迭,就像一张“千层饼”,层层递进,层层叠压着。有学者告诉我们,历史是一个浑然天成的过程,无始无终,无生无灭,无住无往,线性时间的观念,只是人类想象的结果。然而,在这里,线性时间却以赤裸裸的形态,呈现在人们面前,带给人一种莫可言状的震撼之感。这种感受,与在热闹的人潮中,俯视着北京路那11层寂静无声的路面时的一样,神摇意夺,汗不敢出。
当年,致美斋酱园门口,摆放着一对石磨,长年缓缓转动,一个出麻油,一个出麻酱,从店内飘出的酱油和猪脚姜醋的气味,香透了整条街,“未到其门,先闻其香”成了它的活招牌。它的对面,就是两千多年前的赵佗南越王宫署。岁月就像那对石磨一样,日夜转个不停,把豆磨成粉,把粉磨成浆。此时此刻,我们又确实感觉到,历史并不是循着线性的路径发展,它是一个不断互相融摄、发酵、衍生、成长的丛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今天的广州,我们仍能找到一两千年前的某些风俗习惯,在广州人身上还能看到一些世代相传的性格特征。
春雨初歇的清晨,我们走进人声嘈杂的酒楼,融入那些饮早茶的广州人当中,听着他们对柴鱼花生粥和金黄油炸鬼的评论,谈论着左邻右里、三姑六婆的是是非非;看着在街上固执地为一两角钱和小贩讨价还价的主妇,背着两只大纯净水罐,不辞劳苦上白云山挑水的阿婶;小学的喇叭传来“月光光,照地塘,虾仔你乖乖瞓落床”的童谣,端午时节珠江响起扒龙舟的锣鼓声和炮仗声;过年在大街上扛着一枝大桃花、一盆四季桔,抱着一束束石竹花、剑兰、芍药、银柳的男男女女,洋洋盈耳一片“恭喜发财”“快高长大”的声音……你又会觉得,时间之流是如此的松弛、疏慵,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千年不变。(www.daowen.com)
历史这本大书,就在这变与不变之间,一页页翻过去了。20世纪90年代以后,广州新城区的崛起与扩张,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而来,每天都刷新着城市的面貌。昨天走在冼村、猎德村,还是一派“田父草际归,村童雨中牧”的田园景色,今天已成最高级的中央商务区,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还有图书馆、博物馆和歌剧院等豪华的城市设施。许多人十年不见广州,便几乎认不出来,连连惊呼:“发展太快了,变化太大了!”
2010年,广州市政府在人民公园外的广场,设立广州原点。这是一个用精铜浇铸的圆盘,厚度达2厘米,重达3吨,表面镌刻一圈从南越王墓出土的龙形玉佩图案和羽人驾舟等图案,作为广州坐标方位的“零公里点”,让人思绪如潮。古书上描写的那个涨海连天,瘴氛弥地,蝮蛇蠚生,疾疠多作的穷山恶水,与今天云厦如林,道路如网,车水马龙,日新月盛的广州,是同一片土地吗?那些驾着扁舟,擂着铜鼓,出没于江浒河汊的羽人,与眼前满街衣着光鲜,拎着大包小包,带着欢声笑语走过的广州人,重合得起来吗?他们是同一片土地养育的儿女吗?是他们前赴后继地创造了这座城市的吗?
是的,就是这片土地,就是这些人们。
历史将永远感谢他们,感谢他们开创了这座伟大的城市,感谢他们让这座城市知书识礼,留下那么丰盛的衣冠文物,感谢他们把这座城市带向世界,还要感谢他们发明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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