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广州到底有多少人在做生意?历朝历代对人口的统计,都是把番禺、南海作为统计单位,而没有对广州府城作单独统计。直到宣统二年(1910),广东省咨议局做的统计,总算把广州作为一个统计的区域了。广州警界区域总人口为517596人,西关地区人口最稠密,达233144人,占广州人口四成以上。那么,有多少人在经商呢?这份统计显示,广州有27524万家商业店铺,假设一家店铺养活六口人(东家与店员的家庭加起来,往往不止六口),那么,商业便养活了近17万人,约全城人口的三分之一,这还没把在洋行做进出口贸易的商人、走街串巷的流动商贩和穿州过省的行商算进去。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大部分商人都集中在南关与西关地区,他们有自己的组织“七十二行”,俗称“九八行”。尽管这是一个松散的组织,没有固定办公地点,没有章程,要讨论什么大事时,各行代表便到文澜书院开会,但这个组织是行商内部联络感情、启发见闻、调解纠纷、调查实业、研究商学的机构,不加入七十二行,很难在广州商界立足。
七十二行囊括了主要的工商业行会,它们是:土丝行、洋庄丝行、花纱行、土布行、绒线行、绸绫绣巾行、颜料行、南海布行、纱绸行、上海绸布帮行、匹头行、故衣行、顾绣班靴行、靴鞋行、牛皮行、洋杂货行、金行、玉器行、玉石行、南番押行、典押行、米埠行、酒米行、糠米行、澄面行、鲜鱼行、屠牛行、西猪栏行、菜栏行、油竹豆行、白糖行、酱料行、花生芝麻行、鲜果行、海味行、茶叶行、酒行、烟叶行、烟丝行、酒楼茶室行、烟丝行、生药行、熟药行、参茸行、丸散行、薄荷如意油行、磁器行、潮碗行、洋煤行、红砖瓦行、青砖窑行、杉行、杂木行、铜铁行、青竹行、电器行、客栈行、燕梳行(保险业)、轮渡行、书籍行、香粉行、银业行、银业公会、矿商公会、报税行、北江转运行、北江栈行、南北行、天津公帮行、上海帮行、四川帮行、金山庄行。光绪三十三年(1907)日本人在广州进行过调查,他们所开列的七十二行,上述并不完全一致,比如他们说有牌匾行、仪仗行、洋灯行、象牙行、烧料行(琉璃器具)等。宣统二年(1910)香港报纸在报道广州商界拒赌时,标题为《省城一百二十行西家行拒赌传单》,显示当时的工商行业,至少有一百二十行之多。
七十二行的形成,可溯至鸦片战争,因南方沿海形势紧张,朝廷拿不出钱巩固海防,故把炮台经费转嫁到广州商人头上。那时广州商人是一盘散沙,无人敢违抗圣旨,只好由几个大商人出面和各行商协商,把四百万两的炮台经费,分摊给七十二个大行商,小行商可免。这七十二行商虽然破了财,却换来了与官府讨价还价的筹码,逐渐形成自己的团体,掌握了广州商界的话语权。
在广州,还有另外一种机构,与七十二行商平起平坐,同具商界领袖地位,那就是善堂。这是由士绅、邑人主持的慈善机构,功能包括平粜、赈恤和向穷人施医赠药、施棺殓葬等。善堂以富商为靠山,商人在善堂中充当董事、值理、总协理一类职务。比如爱育善堂的总理,便是十大行递年轮值,以公举方式产生;而方便医院则由七十二行商递年推举两行为总理,两行为协理,轮流主政。广州最著名善堂有九家:方便医院、广仁善堂、爱育善堂、广济医院、惠行善堂、崇正善堂、润身社善堂、述善善堂和明德善堂。
绅商不仅建立组织,而且开始在读书人中,寻找同路人。光绪十年(1884),广东第一份中国人自办的报纸《述报》,在多宝大街海墨楼书局创刊,这是中国最早的石印报纸。两年后,《广报》在广州创办,内容以论著、本省新闻、中外新闻为主,也附有宫门钞、辕门钞和货价行情。这是中国最早的日报之一,与汉口的《昭文新报》、上海的《汇报》同为最具影响力的近代日报。后来,因“辩言论政,法所不容”,《广报》被当局查封,改名为《中西日报》出版后,又被第二次查封。
绅商很快就明白报纸的重要性了。以前民间的诉求,缺乏表达的渠道,只能通过官员的奏章,上达天听。官员是否愿意代奏,在代奏时有没有歪曲、隐瞒,完全取决于官员的良知,民间既无从得知,更无从干预。现在,民间不依靠官员,可以利用报纸直接发出自己的声音了。绅商毫不吝啬地把钱投入到这个新兴行业。
广州报纸越办越多,背后的金主,大部分是本地绅商。围绕着文澜书院,形成了广州最大的图书报刊出版中心。在第七甫有群英阁、通艺局、丹桂堂,第八甫有载经堂、藏经阁、经纬堂,在十七甫有五经楼、明经阁、穗雅印刷局、东雅印刷局,在十八甫有允经楼、时雅书局、维新书局;《羊城日报》《时事画报》《中西日报》《博文报》《时敏报》《国事报》等报纸,都在文澜书院周围。光绪三十四年(1908)成立的“广州报界公会”,会址设在十八甫的《国民报》旧址,也一贯是绅商的地盘。后来人们习惯地把第五甫至第八甫一带叫作“报纸街”。
光绪三十二年(1906),元宵节刚过,由广东总商会主办的《广州总商会报》就在十七甫创刊了,发起人是左宗藩、郑观应等官绅商人。其内容包括上谕、商务、论说、本省商务要闻、京外商务要闻、译外国商务要闻、时事、本省要闻、铁路纪事等。
铁路对朝廷来说,一直是个烫手的山芋。广东的商人出于自身利益,最关注粤汉铁路。这条铁路最早由英国提出修筑方案,鄂、湘、粤三省官绅集资兴建,但后来因为筹款困难,经官府提议,以三省名义,联合举借外债,由三省分摊偿还。粤汉铁路的筑路权,转到了一家美国公司手上。但这家美国公司却把部分股权卖给比利时。
消息传开,人们的民族情绪被瞬间点燃,要求赎回路权的抗议风暴,迅即在湖南、广东掀起。当时日俄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朝廷对任何涉外问题,谨小慎微,如果直言废约,恐引起列强反感,故只敢提商民备款赎路,希望把外交问题淡化为商务问题。
经驻美使臣梁诚再三交涉,最终与美国公司签订合同,以高于原价近一倍的价钱赎路。但所谓商民备款,不过是官府打着商民旗号行事而已,赎金是以鄂、湘、粤三省烟土税作抵,向香港英国殖民地政府筹借。粤商哗然,这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广东民间并不缺钱,为什么不能自筹资金兴建粤汉铁路?
广州七十二行商、九大善堂,公开倡议招股把粤汉铁路广东段改为商办。绅商代表黎国廉、梁庆桂挺身而出,致电湖广总督张之洞,表明铁路商办立场:如不废约,“三省商民另筑一路以图抵制,粤民万众一心,有进无退”。广东、湖南两省绅商各派代表到武昌谒见张之洞,建议三省铁路分开办理。最后张之洞同意三省各筹各款,分段修筑,湖北段官办,湖南段官商合办,广东段完全商办。商人们欢天喜地,回广州后开始着手筹备成立铁路总公司,推举梁诚为总办,梁庆桂为副总办。
铁路商办与朝廷的官办政策不符,两广总督岑春煊不同意把铁路交由商办,他再派番禺知县柴维桐召集七十二行商和九大善堂的绅商,在广济医院开会,商议筹款筑路办法。办法有两个,一是举借外债,二是加抽各项经费。
商人们大哗,指责官府出尔反尔,张之洞与岑春煊互扯猫尾。借款筑路,不啻饮鸩止渴。岁还本金,月付利息,输出之额愈大,流通之资愈少。一旦周转不灵,不得不在借款之外,复加借款。外人以利息所入变为本金,再借给我。不出几年,路权就非我所有了,利又从何而来?柴维桐声称,不借外债,就只有加征粮税、盐捐、炮台捐等,为赎路之款。商人们一听“加征”二字,更加反对。
对商人的声音,岑春煊一向不当回事,睇得白云山一担泥——眼阔肚窄,竟下令拘捕“闹事”的梁庆桂、黎国廉等人,企图把说三道四的绅商吓退。梁庆桂收到风声,连夜逃往香港,黎国廉则被关进了陈塘九区警察分所。另外一名绅商代表李肇沅也同时被捕。岑春煊禀明朝廷,以“鼓荡风潮,藉端破坏”为由,革去梁庆桂、黎国廉、李肇沅的功名。
第二天,黎、李被官府拘押的消息,在广州传开,全城震动,“人发俱上指”。广州总商会召开紧急会议,鸣锣通知全市所有商号,一律罢市抗议,朝廷一日不严惩岑春煊,商店一日不复业。锣声一响,三街六市的店铺,全部上板落闩,停止营业。数千地方绅民在明伦堂开大会。前闽浙总督许应骙、粤秀书院山长吴道镕、越华书院山长易学清等人,联袂出席。大家一致赞成请在北京的同乡京官代奏,撤革岑春煊,以平民气。家在西关的前贵州巡抚邓华熙也在电报上签了名。
疏电连夜送到香港拍发,很快得到北京的广东籍京官复电,全力支持,请求朝廷派员到粤查办。一位御史奏称岑春煊“受病已深,代为吁恩饬令开缺”。在北京甚至有谣传,由于岑春煊加捐税,造成广州“民情暴动,致有洋兵登岸保护之事”,令朝廷大为震恐。广东全省士绅、同乡京官、外埠侨商,纷纷吁请朝廷“去岑安粤”。商人和学生组织代表团,到大牢探望黎、李二人,表示慰问。
在总商会的大会上,黄景棠号召大家购买商办铁路公司的股票,并带头认捐10 万股,当天广州的行商便认了180 万股。为了吸引普通民众认购股票,商人们特意制作了一个火车模型,陈列在善堂,供人参观认股。股票面值定得很低,每股5元,首期先收1元,二期收1.5元,三期收2.5元。当时坊间盛传铁路股票可有千倍的收益,人们争相购买,全城沸反盈天。许多小店员、小商贩、学生、工人,甚至老弱妇孺,亦把仅有的几个小洋、斗零用来购买“爱国股票”。旬日认股44087810 元,实收第一期(二成)股银共8817562 元,满足了铁路开工的需要。
迫于无奈,岑春煊只好下令释放黎国廉、李肇沅二人。黎国廉自入狱后,绝食抗议,身体虚弱,躺在床上说:“朝廷一天不处罚岑春煊,我宁愿死在狱中,绝不出去。”最后,朝廷不得不出面摆平,德宗载湉派两江总督周馥到广东按问,番禺县知县柴维桐即行撤任察看,不久岑春煊也调离广东。当黎国廉、李肇沅出狱时,警察所外,成千上万的民众夹道欢迎,鞭炮声经日不息,好像过年一样。
三月十二日,“商办广东粤汉铁路有限总公司”宣告成立,郑观应、黄景棠当选为总办和副办。公司接收一切有关粤汉铁路事宜,并占有广三路七分之三的权利。夏天,沉寂多时的粤汉铁路,终于开始动工了。
受到粤汉铁路广东段商办的鼓舞,沪宁铁路、苏甬杭铁路、广九铁路都相继爆发了赎路风潮。到宣统二年(1910),全国各省成立了近二十家铁路公司,全部都有商股,或完全商办,或官督商办,或官商合办。粤汉铁路之争,实际上,为后来成为辛亥革命导火索的四川铁路问题,埋下了伏笔。(www.daowen.com)
粤汉铁路风潮后,商人的自觉意识,迅速提升。光绪三十三年(1907),是广州商界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年份。这一年,有不少精彩事件,值得载入史册。广州第一家以公司形式经营的百货商店——光商公司开业;《七十二行商报》创刊,主办人黄景棠,这是继《广州总商会报》后,又一份为商人发声的重要报纸;粤商自治会和广东地方自治研究会相继成立,这两个组织,都以保护商人本身权利为宗旨。自治会还成立了自己的学堂,设在华林寺戒烟总会,聘请毕业于广东法政学堂的同盟会员邹鲁为教员。
当时广东西江匪患严重,威胁过往商船,英国以保护英国货船为由,自行设立缉捕人员,公然侵害中国主权。银号商人陈惠普联合了一批有头有面的广州商人,包括铁路公司股东李戒欺、铁路公司副办黄景棠、珠宝商人郭仙洲、烟丝叶商人朱伯乾、药商陈竹君、药商兼医生唐拾义、航运业商人黄焕庭、百货业商人谭民三等,发起组织粤商自治会,以集体名义,要求两广总督收回西江捕权。
十月十六日,粤商自治会假座华林寺戒烟总会,召开大会,集议力争西江捕权,莅会者人如山海,几无隙地。大会制订出自治会章程。次日继续举行大会,推举出陈惠普等八名代表到督署呈递公禀。这份自治会章程,反映了粤商参政的强烈诉求,其章程之荦荦大端有:
一、议事会得受人民关于地方利弊、整顿盗贼、维持风化之条陈,酌量批准议行或批驳之;二、议事会得代人民申述其困苦不能上达之事于地方官;三、议事会得调处民事两造之争议;四、议事会得随时派员调查地方盗贼、地方利弊及各处风俗,上条陈于地方官;五、议事会对于地方官所办之事,得随时上书质问,地方官应即解答之;六、议事会得应地方官之咨询访问申述其意见;七、议事会得将地方巡警之创设改良事, 商请该管官署酌办,该管官署委任地方自办,则由议事会议决交董事(会)按办;八、议事会则随时议设下级各城镇乡村之自治团体。
另一个自治组织是自治研究会,由梁庆桂发起。他开宗明义指出:“天下大势,有宪法之国国恒强,无宪法之国国恒弱。”把广东的自治运动,与全国风起云涌的立宪运动,正式挂上了钩。他陈述研究会的宗旨是:“以研究宪法为体,以编辑地方之政治、调查地方之政俗为用,立社省会定总汇也,联合各府州县期普及也,外达于京省仕宦,远布于五洲华侨,则又广智识资切磋也。”
自治会以商人为主,自治研究会以士绅为主。若论在商界的影响力,研究会不及自治会;若论与政界的关系,自治会不及研究会,二者并驾齐驱,各有胜场。在这场改变中国命运的大风暴中,商界、政界,缺一不可。
商人已经登上历史舞台。据一项抽样调查,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在中国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商人,八成是19世纪70年代至19世纪90年代出生的,正处于三四十岁的黄金时代。新生代的商人,眼界比老辈商人开阔得多,关心国事,热心政治,蔚然成风。
人们以为,铁路改为商办,一天都光亮了,不料“袈裟未著愁多事,著了袈裟事更多”。内部争权夺利,乱象环生。该路的大股东,多数是广州、香港、上海三埠的绅商,大家都希望在自己那个城市的银号储存资款,导致互相排挤。小股东声称受到大股东压迫,利益无从保障。外地股东则指责公司负责人选举不合法、账目不清、总办郑观应专断独行等,把郑观应逼下台去,黄景棠也借口“前往东西各国考察铁路建筑管理诸法”,辞职他去。后来改选梁诚为总理,不久他又被揭发贪污,掩面下台。宣统二年(1910),换了詹天佑担任总理兼总工程师。他虽洁身自守,肯干实事,但板凳没坐热便遇上了铁路干线国有化。
据官方报告,粤汉铁路广东段,自从商办以后,修筑进度极不如人意,从广州黄沙至粤北坪石,不过600里,开工六年,才筑成了145里,却花了602.5万余元,平均每里4.12万余元,大大超出铁路总公司预算的每里2万余元,中间难保没有弊端。官府痛斥粤路“糜费作弊,工程草率,股东概不与闻”。铁路没造多少,耗资如此之巨,一拖再拖,恐怕新路未成,旧路的枕木都烂掉了。朝廷派员调查,结论更加骇人,路工及材料支款,居然高达1470余万,摊算下来,每里费用超过5.7万余元,“虚糜已达极点”。
宣统三年(1911),朝廷突然宣布铁路国有,商人们大惊失色。度支部、邮传部电令粤、鄂、川、湘四省的督抚,要求迅速遴派大员,分头到各商办铁路公司,盘查账目,清仓查库,准备接管。新任两广总督张鸣岐连日召见广州的绅商代表和各大报馆主笔,费尽唇舌,解释干线国有的好处。张鸣岐警告商界,请鼎力支持,万勿反对。
广州商人并不笼统地反对国有,然而官府宣布,湘、鄂两省的股票,如果不愿换取国家股票的,可照原价全额退还,但广东只能按原价六成退还,其余四成,列入“亏耗”,只能在铁路赢利后,分年摊还,这是朝廷“格外体恤”,利息分毫没有。对此广州商人就接受不了了,“凭什么?公理何在?”不能因为广东人有钱,就专割他们的肉。
广东最初为了集资发行的股票,面值定得很低,每股5元,首期先收1元,二期收1.5元,三期收2.5元。此时铁路公司正在收第二期的钱,由于工程进展缓慢,股价一度跌到只剩下0.2元,现在略有上涨,涨至四五角的水平。如果按六成发还,即每2.5元只能先发还现银1.5元。很多人都质问:既然铁路国有了,这第二期的股票款还收不收?官府很想继续收,但却找不出理由。
国有方案公布后,全国舆论沸腾,湖南、湖北、四川各省都相继爆发了抗议风潮,四川的保路运动,更是愈演愈烈,濒临暴乱边缘。广东的铁路股东,虽然反应没有四川那么激烈,但他们不少是南洋和美洲华侨,他们的反对声音,越洋而来,日益高涨。
朝廷认为广东、湖南、湖北、四川绅商互相勾结,如不断然压制,势必病毒蔓延,波及全国,于是下令上海、武昌、长沙、宜昌、成都各地的电报局,禁止收发反对收路的电报,似乎只要各地无法联系,天下就会太平了。张鸣岐也打算惩办一两个领头“滋事”的商人,以杀其气焰。黄景棠被纳入了打击的名单之中。殊不料,压力愈大,反弹愈猛。
商人的意见无非是:二期股本决不再缴;股本全数归还,不打折扣;公司历年应派官息,照数发给;股本应退还现银,至少也要一半给银,一半给票。本来粤路奉皇上谕旨许为永归商办,开办情形十分艰苦,才接近完成,明明为民有之物,朝廷要收归国有,不是不可以,国为民之国,民为国之民,国有民有,又何异焉。但必须国家财力有余,然后可言收路;又必须与原所有权者商量,得双方同意,方能着手,万不能凭官威大石迮死蟹(指采用高压手段)。
为了抵制官府收路,有人忽然想出妙计,发起抵制官发纸币运动。以前中国的纸币纷乱如麻,外国银行、私人票号、钱庄都可以自行发行。直到甲午中日战争后,才成立中国通商银行,发行官方纸币银元票和银两票。光绪三十一年(1905)成立户部银行(后改名为大清银行),发行的纸币,主要有银元票、银两票和钱票三种。
光绪三十三年(1907),大清银行在广州三府前街设立分行,业务主要是办理广东应行解京、沪各处的公款和办理所有本省一切寄存公款,发行有1元、5元、10元的纸币。后来因为10元纸币有伪币,收回不用,市面流通的纸币,只有1元、5元、50元、100元四种。广东官钱局开办于光绪三十年(1904),属于半银行半钱庄的过渡性金融机构,总局设于濠畔街,上海、香港、汕头设有分局,广东境内各海关官银号,都归它管,主要业务是代造币厂购买生银和办理官铸银毫的发行。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广东官银钱局印行的银元票,达1530万元。按照度支部规定,银行必须照发行纸币数目,常储有五成现银以备兑换,其余的也须有确实的有价证券作为准备。
挤兑风潮一起,广州各官银钱局和银行门前,人群成千上万,挨肩擦背,手持银票要求兑银。更多的围观者在旁不断敲锣撵兔子(起哄)。一天就有几十万两银子被兑走,张鸣岐向度支部告急,又向大清银行总行和交通银行请求接济。广东造币厂加班加点,赶铸双毫,以应对困局。朝廷也意识到兹事体大,紧急颁令:“唯此次粤省因收回路事,突然倡议不用官发纸币,纷纷持票取银,显系不逞之徒,从中构煽,藉端滋扰。着张鸣岐严饬地方文武,随时防范,认真弹压。或有不法行为,立予拿办,倘敢纠众作乱,准如该督所请,格杀勿论。”同时报纸不准登反对的声音,电报不准传递铁路消息。
民间的反对声音越大,朝廷态度越僵化,非要把绅商压下去不可,竟把“格杀勿论”这种狠话都说出来了。广州陷入更大的恐慌之中,商界的头面人物纷纷逃往香港,黄景棠也跳上轮船,远赴南洋避难。绅权与政权的对抗,全面升级扩散。九大善堂、自治研究社、七十二行商和各绅、商、报等界,在总商会开大会,公议维持商场大局事宜,决议“将粤省乱后商民交困受害实情公布中外”,发表《告同乡书》。
七月十一日,广东省咨议局议员和全省各民间团体的代表上万人,在香港集会,宣布成立广东保路同志会。大会公推代表上京请愿,有人沉痛地提议:“代表们为救亡起见,任大责重,深入虎穴,与路贼相抗争,万一遭到格杀,等于杀我们全体!应在代表起程时,开哀送会,大家穿上白色衣服送行。”说到这里,全场都痛哭起来,哀声动地,震人心扉。
商人本来是官府有力的支持者,但官府的傲慢、颟顸和蛮不讲理,把商人赶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失去商界的支持,官府的管治,便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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