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鹅潭北岸约五万平方米的范围内,汇集着各大商馆和夷馆,计有东(小)溪馆、义和行、集文行、隆顺行、保和行、孖鹰行、丰泰行、瑞行、帝国馆、宝顺馆、章官行、中和行、黄旗行、法兰西馆、美利坚馆、荷兰馆、西班牙馆、丹麦馆等,井然有序,错落有致。夷馆外飘扬着不同国家的国旗,江面上停泊着来自五洲四海的船只。有一首竹枝词写道:“十三行外水西头,粉壁犀帘鬼子楼。风荡彩旗飘五色,辨他日本与琉球。”广州俨然有世界商贸中心和航运中心的气象。
开海贸易后,商人的社会地位,迅速提升,开始组织各种行会,奉行“商各有行,行各有规;自为保护,自为推拓”的方针,制定同行规约,包括规范度量衡、货币和经营模式,约束同业间的竞争,处理投诉、制裁、祭祀等事务。当会员不幸破产或遇上其他天灾人祸时,行会将施以援手。只要朝廷不打压,民间社会自会蓬勃成长。
康熙二十五年(1686),官府发出文告,把广州商人分为金丝行和洋货行两大类,金丝行从事沿海地区的对内贸易,缴纳住税;洋货行也称公行,即大名鼎鼎的十三行,专门从事外贸,缴纳的是行税。这是官方第一次把外贸作为一个独立行业,从普通商业中划分出来。开海贸易并非放任民间自由贸易,而是实行“以官制商,以商制洋”的策略,凡外商来华做生意或办理其他事务,都须经过朝廷特许的洋货行进行。洋货行总揽对外贸易,代理外商报关缴税,并负责转达、承办官府与外商的一切交涉,实际上是兼有商务和外交双重性质的半官方组织。
为了刺激贸易,从康熙三十八年(1699)起,广东海关停罢各关正额外加增盈余银两,对西洋商船也一律照减二成的比例征收,以示普天之下,德泽均沾。随着外国商船逐渐增多,为了防止互相抢客,搞乱市场,洋货行商决定订立自己的行规。
康熙五十九年(1720)十一月二十六日,16家洋货行商齐集一堂,在神灵面前,杀鸡啜血,缔结十三条公行行规,要求中外商民一视同仁,“倘夷商得买贱卖贵,则行商必致亏折,且恐发生鱼目混珠之弊,故各行商应与夷商相聚一堂,共同议价,其有单独行为者应受处罚”;禁止行商自定货价或暗中购货;禁止以劣货欺瞒外商。没参与盟誓的商人,不得染指对外贸易,只能经营扇子、漆器、刺绣、图画之类的大路货。那些被排斥在公行之外的散商,愤愤不平。
直到乾隆四十七年(1782),行商们先后五次组织公行。乾隆十九年(1754)、九年(1744)和十年(1745),朝廷多次上谕,厉行保商制度,由十三行总揽一切海外贸易,禁止非行商团体参与海外贸易,以确立行商对外贸的垄断地位,不容动摇。
从事对外贸易的商行,不止十三家,全盛时多达四五十家。从成立洋货公行的康熙五十九年(1720)至十三行消亡的一百多年间,行商数目并不固定,时多时少,刚好是十三家的,只有嘉庆十八年(1813)和道光十七年(1837)两年。道光十七年的十三家行商是:
怡和行伍秉鉴,商名浩官;
广利行卢继光,商名茂官;
同孚行潘绍光,商名正炜;
东兴行谢有仁,商名鳌官;
天宝行梁丞禧,商名经官;
兴泰行严启昌,商名孙青;
中和行潘文涛,商名明官;
顺泰行马佐良,商名秀官;
仁和行潘文海,商名海官;
同顺行吴天垣,商名爽官;
孚泰行易元昌,商名昆官;
东昌行罗福泰,商名林官;
安昌行容有光,商名达官;
这份名单,并没有把十三行时代最富有的行商,全部囊括在内。坊间有一首谣谚:“潘卢伍叶,谭左徐杨,虎豹龙凤,江淮河汉。”前面八个字,代表了十三行八位著名行商,后面八个字,形容他们财雄势大。歌谣中的卢(上林)、谭(世经)、徐、杨,都不在上面这份名单之内。
若论财富,排第一的,当属怡和行商人伍秉鉴。他原籍福建泉州府晋江县安海乡,父亲伍国莹在福建茶行打工,自朝廷开海贸易后,举家迁入广东,隶籍南海。伍国莹在广州谋生,最初并不顺利,做账房一度因欠债而逃匿,转做盐商又赔了本。后来他在城西(今仁济路附近)开了间从事外贸的元顺行(后改名为怡和行),慢慢爬升到二十家行商中的第六位,但又因为拖欠关饷,不得不东躲西藏了几年。嘉庆六年(1801),伍秉鉴子承父业,入主怡和行,外国人都叫他“浩官”。从表面看,伍秉鉴的性格,似乎不太适合做生意,沉默寡言,没有幽默感,洋人觉得他“天生有懦弱的性格”,甚至有人说他“一辈子只讲过一句笑话”。
伍秉鉴不会说笑话,却很会做生意。怡和行在他手里,第二年便跃居行商第三位,五年后已坐二望一。嘉庆十八年(1813),官府决定从行商中挑选两个人,充任总商,一切评订货价和对外通商事宜,统由总商负责,其他商人不得过问。伍秉鉴众望所归,成为两位总商之一,口含官宪,手握议价权,处尊居显,如日中天。
伍秉鉴在生意场中,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除了凭借着官府所给予的垄断地位外,他个人的性格品行,也是重要原因。洋人都公认他“诚实、亲切、细心、慷慨”,也许这就是他做生意的另一种本钱,是他独有的成功之道。
有一位美国商人和伍秉鉴合伙做生意亏了本,欠了伍秉鉴七万二千银元,无力偿还。他也很信守合约,因债务在身,便老老实实待在广州,不敢脚底抹油。伍秉鉴知道后,心生怜悯,当着这位商人的面,把债据取出,撕成碎片,对美国人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一个最诚实的人,只是运气不好而已。现在我们之间的账目已结清,你可以随时离开广州回国了。”七万二千银元,相当于五万多两白银,是一个巨大的数额,很多知府大人一年的俸禄加养廉银收入,还不到一千两,这是他们五十年的“工资收入”,却被伍秉鉴随手一撕,化作废纸。
还有一位美国商人替伍秉鉴承销生丝,伍秉鉴要求他把赚到的钱兑换成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期票。这位商人急于赚快钱,自作主张,用这笔钱买了一批英国毛织品,以为是“皇帝女,不愁嫁”,结果却是“秋后扇,没人要”,亏了几千元。这位美国商人愧疚不已,主动向伍秉鉴认错,表示愿意赔偿。但伍秉鉴只淡淡说了一句:“以后要多加小心。”并不要他赔钱,而是自己承担了这批没销路的毛织品。《旧中国杂记》的作者亨特说:“伍浩官(伍秉鉴)究竟有多少钱,是大家常常讨论的题目。”
阮元任两广总督时,对行商以严厉著称。有美国水手在广州打死民妇,阮元连十三行的保商黎光远也一并收监,最后判了黎光远流放伊犁。黎光远其实很冤枉,还因此破了产,伍秉鉴和几个洋商一起筹款,送给黎光远作流放伊犁的生活费。
这些有着浓浓人情味的逸闻,显示伍秉鉴并不是一个“孤寒财主”,他做生意颇能为别人着想,过得了自己,也过得了别人,令中外商人对他都赞誉有加,虽然怡和行的收费比其他行高,但洋商仍然乐于与他做生意。到19世纪中期,伍秉鉴不但在国内拥有数量惊人的地产、房产、茶山、店铺和千万家财,还在美国投资铁路、证券交易和保险业务,同时还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最大债权人。(www.daowen.com)
有人估计,伍秉鉴在其巅峰时,拥资超过二千六百万银元,相当于朝廷年收入的一半,创造了一个惊世骇俗的金钱神话,为天下所艳羡。仅看他的别墅庭园,已让人叹为观止。伍家花园在海幢寺以西一带,又称南海伍氏别墅。园中青松成林,故又有“万松园”之名。其南面一带为山岗,称万松岗,又称万松山、万松岭,即今乌龙岗。伍秉鉴的长兄伍秉镛曾有诗《癸未秋小筑万松园》写道:“家傍青山树风重,参差垣宇绿阴浓。海天到夏多风雨,寺院长年送鼓钟。疏处阑干须补竹,闲来渔钓不扶筇。幽栖颇得衡门乐,更喜书声彻夜逢。”
伍家花园约始建于嘉庆八年(1803),规模之大,“袤延数里”,达13.3万平方米。其东与海幢寺为邻,南及庄巷,西临溪峡(今溪峡街)、龙溪(今龙溪首约、二约),园中湖水园中有一个大湖,面积达数千平方米,西通龙溪,北至漱珠涌。每年端午,都在湖中举办龙舟竞赛。湖的北面是伍家祠。花园规模可与《红楼梦》的大观园相媲美,中央大厅摆得下数十桌筵席,能容上千名和尚诵经礼佛。据上他家做过客的洋人描述,登上他家的高台,“广州全城景色及城外江河舟楫俱在眼前”。如今的伍家花园,只剩下一条“伍家祠道”以及一小段红砂墙基,供人凭吊。
垄断企业往往是腐败的渊薮,垄断程度越高,腐败越烈。垄断的权力是官府赐给的,官府要得到回报,于是便导致官商勾结。在嘉庆六年(1801)至道光二十三年(1843)期间,伍秉鉴向官府行贿、捐输、报效的钱,多达一千六百余万两,换回了一堆金光闪闪的官衔、封荫和官职。按清朝规定,商人最高只能授三品职衔,但伍秉鉴给自己捐了个从二品顶戴(相当于布政使),上至伍秉鉴的曾祖父,下至其子伍崇曜,五代俱晋一品荣禄大夫,成了广东首屈一指的红顶商人,连皇帝都知道广州有个叫伍秉鉴的富翁,钱多得不得了。
十三行因为有官府的支持,才获得外贸的垄断地位,因此行商与官府之间,多少都有金钱关系。但阮元为官清廉,他对商人的监督也格外严格。当时行商实行联名具保的制度,一家行商倒闭,其欠债要由联保的其他几家行商偿还,经常出现一家破产,便连累几家倒闭的情形。坊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阮元当两广总督时,因为有行商倒闭拖累了怡和行,伍秉鉴去见阮元。阮元问他欠饷的情况,他说:“不是我有意欠饷,实在是因为市道疲软,官府催饷又急,我吃不消了。这样下去,官商两败俱伤。”阮元挥挥衣袖说:“既然如此,我免你家数年饷,好自为之。”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很值得怀疑。阮元当两广总督时,正是伍家生意的鼎盛时期,何至于上门求官府免饷?阮元也不是一个如此不负责的官员,随便就免一个行商几年的饷。事实上,阮元铁面无私,对伍秉鉴一视同仁,道光元年(1821),因为伍秉鉴对外船夹带鸦片一事,知情不报,阮元便奏准摘去他的议叙顶戴,以示惩戒。
在早期行商之中,则有颜时瑛的名气颇大。他是南海人,父亲颜亮洲在雍正年间就是十三行商之一,经营泰和行十几年,除做买卖中介之外,亦做茶叶生意,成为巨富,被十三行商公推为领袖。他在绣衣坊南海西庙附近有一所巨宅。颜亮洲死后,泰和行由两个儿子继承。到乾隆年间,在次子颜时瑛经营下,泰和行已雄踞十三行的第三位。颜时瑛斥巨资,把父亲留下的邸宅,大肆扩建修葺为一座豪华的庭园——磊园。
据到磊园参观过的人描述,登门入前厅为“四箴堂”,堂东为“辉山草堂”,沿小径北行数十步便是“遥集楼”,与北面“静观楼”相对。在园北的池塘上,荷翻翠盖,碧波照影,簇拥着一只假画舫,名“自在航”,悬一副楹联:“不作风波于世上,别有天下非人间”。侧有“跃如亭”,曲槛水榭,雅丽幽邃,是文士酬酢唱和之所。西行至“临沂书屋”,是主人家的藏书阁,炎夏时节,卷帘推窗,满目清凉,正是品茗读书的好时光。
藏书阁前是“海棠居”,每当海棠花开,主人便邀请朋友在这里聚会,吟诗作画,观摩雅什。海棠居南有“留春亭”,往东有“静观堂”,是全园最高建筑,登高俯瞰,园内楼阁亭榭十八景,尽收眼底。时人称磊园“甲于全城”。南海人陈撷芳曾撰写《磊园》诗百韵,对园中的建筑,描述十分详细。
颜时瑛十分好客,磊园里几乎天天鸣钟列鼎,就像举办流水宴一般,省城达官显宦、富商巨贾,川流不息。据其后人颜嵩年在《越台杂记》中描述,“宴客之日,西关冠盖辉煌,导从络绎,观者塞途”。宾客步入大门后,由八人骑骏马开道,从桃花小筑一路直达大堂,庭园规模之大,可想而知。主人鞠躬款接宾客,大吏握手垂青。宴时架棚堂前,请来戏班大锣大鼓演戏娱客,有时又会请来江湖艺人,变弄戏法,呈巧献技,曼衍鱼龙,离奇诡异。“堂中琉璃缨络,锦缎纱厨,徽徽溢目,檐前管籥之音,曲拍之声,洋洋盈耳。”
但颜时瑛最后的收场,却很凄凉。当时外商把货物运到广州,因为不能久留,所以经常会把货物赊给十三行的行商,加算利息,第二年才回来收钱。行商把货销出后,往往不会压着一大笔现金,而是把货款先作别的投资。但万一周转不灵,等到洋船到时,交不出钱,便会惹上官司。颜时瑛生活挥霍无度,欠下外商一百多万两银,被控诓骗罪,革去职衔,充军伊犁,泰和行的房产被没收拍卖。
同文行的潘振承,是十三行的行商领袖之一,几乎垄断与英国的生丝贸易,乾隆二十五年(1760),潘振承联合了九家行商,呈请设立外洋行,专门经营中西贸易。当伦敦汇票刚出现在广州时,惯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商人,满腹狐疑,不敢使用。但潘振承在认真了解它的运作原理后,立即明白其优越之处,大胆采用,成为第一个接受以欧洲汇票支付生丝合同货款的中国商人。
乾隆五十三年(1788)潘振承去世,其子潘有度接管同文行,成为总商,与卢观恒、伍秉鉴、叶上林号称“广州四大富豪”。嘉庆十二年(1807),发生英国东印度公司商船“海王星号”水手在广州与人冲突,把一名广州人打死的事件。官府要求英国人交出凶手偿命,遭到英方拒绝。于是,当局禁止“海王星号”商船卸货交易,并将这艘船的担保商、广利行商卢观恒以及“海王星号”的翻译逮捕入狱。该案由前后两任广州知府、澳门海防军民同知和番禺知县会审。被告人是52名“海王星”号船员,因为还没有找出凶手,所以全体船员要一齐受审。《广东十三行考》一书说,十三行派出四大行商出席陪审,其中就有一度被捕的卢观恒,还有潘有度、伍秉鉴、潘长耀,而潘有度“位占四商之首席,其当时地位之重要可知”。
潘有度面对官府没完没了的婪索聚敛,深感厌倦,曾以十万银两贿赂海关,获准退商。他有一句名言:“宁为一只狗,不为洋商首。”但嘉庆十九年(1814),在外商与官府的压力下,潘有度不得不重作冯妇,再次出任十三行总商,同文行更名为同孚行。所有到广州的外商,都会去拜访他。外商对他赞不绝口:“这位商人,在过去数年中与公司从事非常庞大的交易,而其做法也最具信用,最令人满意。”两广总督蒋攸铦对他的评价也很高:“潘有度其身家素称殷实,洋务最为熟练,为夷人及内地商民所信服。”但潘有度却始终郁郁不乐,几年后便去世了。
潘有度似乎更愿意做一个文人。诗人张维屏说:“容谷(有度)丈理洋务数十年,暇日喜观史,尤喜哦诗。”他曾写过二十首《西洋杂诗》,内容涉及海外种种生活习惯、商业习惯、婚丧礼俗、科技与战争等风土人情,妙趣横生。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在音乐的伴奏下,用抑扬顿挫的粤语朗诵诗篇。张维屏说:“容谷善哦诗,土音哦诗,善吹笛者倚笛和之。”这种雍容逸雅的场面,令人心驰神往。
潘有度的哥哥潘有为,没有走家族经商的道路,而是走科考仕进之途。乾隆三十五年(1770)考中举人,越两年考取进士,授职内阁中书,参与编纂《四库全书》。他在芳村花埭有一座东园。芳村以种植鲜花闻名,花埭有三十多座园林,主人都是广州的富绅名流,除了潘有为的东园,还有张维屏的听松园、邓大林的杏林庄、康有为的康园等;还有号称“八大名园”的留芳园、纫香园、醉观园、群芳园、新长春园、翠林园、余香圃和合记园。这些园林遍种奇花异草,是岭南盆栽的一个重要基地。
十三行时代,许多商馆、洋行,都向芳村的花农订购鲜花。《旧中国杂记》上提到有一个叫“阿清”的著名种花人兼园林匠人。作者用诗的形式写道:“阿清,‘卖鲜花和种子’的人(他的招牌,悬挂在一根柱子上,将他的情况告知,是必要的)。”十三行的商馆和商人,每天向他采购大量鲜花,一船船运过江来,用来装饰走廊、房间和餐桌。行商们花在鲜花上的费用,不知凡几。
在广州也有一些财大气粗的商人,横跨金丝、洋货两行,内外通吃。潘仕成就是一位身兼盐茶商与洋商的巨富。关于他到底是不是十三行行商,争议颇多。《广东十三行考》的作者梁嘉彬曾向潘氏后人打听,“知潘仕成为盐茶商,与同文、同孚行无关”,但“粤人多有谓潘仕成亦十三行行商者”。
鸦片战争时期,潘仕成出资仿造了四艘铜底战船,又从国外买回大炮,并且资助朝廷造炮,准备在“船坚炮利”上,与英国人一较高下。道光二十二年(1842)朝廷降旨,潘仕成受命督办七省海防战船、火炮和自制水雷等军工生产。翌年又因为他成功研制攻船水雷,被破格赏加布政使衔,从二品顶戴,一时备极荣宠。
潘仕成虽然富可敌国,但难得的是,他也热心文化事业,做生意之余,花了很多时间精力,搜集坊间的故书杂记、孤本善本、前贤遗编,刊刻成书,计有《海山仙馆丛书》(一百一十八卷),《佩文韵府》(一百四十卷),又《佩文韵府拾遗》(二十卷),《石刻海山仙馆集古帖》(十卷),《兰亭集帖》(四卷),《尺牍遗芬》(二卷),《选刻经验良方》(十卷),收藏在私人园林“海山仙馆”内。馆内还筑有回廊三百间,以嵌石刻,称“海山仙馆丛帖刻石”,总数一千余方。
海山仙馆在荔湾涌畔,它的宏伟华丽,是市井小民想象不到的。光是在园里走一圈,就足以把人累得半死,亨特参观过后惊叹:“这一处的房产比一个国王的领地还大。”他在《旧中国杂记》一书中形容,海山仙馆“可以容得下一个军的人”。
园内有山有水,山岗上松林苍苍郁郁,树影带云;山岗下是一个大湖,霞气逼水,万点波光。从小码头登船,可直放珠江。湖面有一座大舞台,可表演戏曲歌舞。又有一宽敞明亮的大堂,临水而立,左右廊庑围绕,碧瓦朱甍,丹楹刻桷,恍如皇家宫苑。堂西以小桥通往一凉榭,轩窗四开,一望碧空。园中有一副楹联:“荷花世界,荔子光阴”,自名家手笔;另外还有两副意境清妙的楹联:“海上有三山,风景依然,玉箫何处?岭南第一景,黄梅时节,红荔湾头;荷花深处,扁舟抵绿水楼台;荔子阴中,曲径走红尘车马”。
时人孙橒在《余墨偶谈》中记述:“粤东荔枝湾,有盐商潘氏别墅。落成之日,以‘海上神山,仙人旧馆’八字成联,因额其园曰‘海山仙馆’。一草一木,备尽华夷所有,主人享清福者数十年。”“海山仙馆”四个字是钦差大臣兼两广总督耆英题写的。
潘仕成不仅长袖善舞,而且乐善好施,广州小北门外至白云山的崎岖山路,就是由他出钱铺成平坦大道;他还捐银万余两,把破烂不堪的贡院修葺一新,浚井疏渠,种植花木,新建室舍五百六十余间。
十三行是一个制造神话的地方。在这里混迹的人,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故事。鸡贩子出身的香山人吴天恒,就是这类匪夷所思的故事主角之一。他早年靠卖鸡维生,绰号“卖鸡爽”,后来进了洋行打工,从仆役做起,慢慢爬到负责货物入仓的职位。为了躲避官府苛索,吴天恒让货船在入港前,先把货物卸下,藏到某个地方,然后用蚂蚁搬家的办法,悄悄运入仓库。
有一回,一批贵重的货物抵岸,吴天恒照例先把货卸到码头附近的空屋里,不料这时洋行仓库失火,大班以为货已入仓,追着吴天恒询问损失情况,碰上他正在小解,手扶墙壁,表情痛苦。大班一看,顿时面若死灰,以为货物全烧光了,返回洋行后服药自杀。其实,吴天恒只是患了尿道结石,小便不畅而已。大班死后,洋行结业,那批价值两百多万两白银的货物,便入了吴天恒囊中。这种似乎只会出现在《拍案惊奇》中的情节,现实中竟真有其事。吴天恒凭着这笔横财,开了同顺行,跻身十三行商之列,甚至当上了苏松太兵备道兼江海关(上海海关)监督。这就是坊间哄传“一尿之功,立成巨富”的神话故事。
十三行不少行商是从福建移居来的。在自己的家乡,他们不过是些平庸无奇之辈,但一到广州,便如飞龙在天,鱼跃大海,成就了轰轰烈烈的事业。十三行形成了一个以外贸商人为主的利益集团。这不仅仅是一群身份相同、价值标准相似、利益相关的人聚合在一起,进行经济活动;更重要的是,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向朝廷和官府提出利益要求,向社会宣示自身的价值观,从而对朝廷的公共政策施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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