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经】十有五年，春，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

【经】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

【传】外平不书，此何以书？大其平乎己1也。何大其平乎己？庄王围宋，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于是使司马子反乘堙2而窥宋城，宋华元亦乘堙而出见之。司马子反曰：“子之国何如？”华元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司马子反曰：“嘻！甚矣惫！虽然，吾闻之也，围者3柑马4而秣之5，使肥者应客，是何子之情6也？” 华元曰：“吾闻之，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吾见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司马子反曰：“诺，勉之矣！吾军亦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揖而去之，反于庄王。庄王曰：“何如？”司马子反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庄王曰：“嘻！甚矣惫！虽然，吾今取此，然后而归尔。” 司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军有七日之粮尔。”庄王怒曰：“吾使子往视之，子曷为告之？” 司马子反曰：“以区区之宋，犹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无乎？是以告之也。”庄王曰：“诺。舍而止。虽然，吾犹取此，然后归尔。”司马子反曰：“然则君请处于此，臣请归尔。”庄王曰：“子去我而归，吾孰与处于此？吾亦从子而归尔！”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夫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平者在下也。

译文

【经】鲁宣公十五年，春季，公孙归父在宋国会见楚子。

【经】夏季，五月，宋国人与楚国人讲和。

【传】别国媾和照例不记，这里为什么记？褒扬他们两位大夫本人使两国讲和。为什么要褒扬他们两位大夫本人使两国讲和？楚庄王包围宋国，军队只剩有七天的粮食，吃完这些粮食不取胜，就离开（这里）回楚国去，于是派司马子反登上所筑的土堆窥视宋城，宋国的华元也登上所筑的土堆出来见他。司马子反说：“您的国都里情况怎样？” 华元说：“困乏极了！”（子反）说：“怎样（困乏）？”（华元）说：“交换着儿子杀了吃，拆开尸骨作柴烧。”司马子反说：“呀！太困乏了！虽如你所说，我听说，被包围的国家钳制马嘴把粟放在马嘴前面让它吃（以此向敌人表明尚有军粮），使肥胖的人去接应客人（以此表明人们吃饱有余），您把实情表露出来这是为什么？”华元说：“我听说，君子见了人家有困厄就哀怜他，小人见了人家有困厄就幸灾乐祸。我见您是君子，因此把真情告诉给您。”司马子反说：“好的！请勉力坚持了！我军也只剩有七天的粮食，吃完这些不取胜，将离开（这里）回国。”（向华元）作揖，离开了华元回到庄王那里。庄王说：“（情况）怎样？” 司马子反说：“（他们）困乏极了！”（庄王）说：“怎样（困乏）？”（回答）说：“交换着儿子杀了吃，拆开尸骨作柴烧。” 庄王说：“哟！太困乏了！即使如此，我现在要攻取这城才回去。”司马子反说：“不行。臣已告诉他了，我军只有七天的粮食了。”庄王发怒，说：“我是派您前去探视他们的情况，您为什么（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他？”司马子反说：“凭这小小的宋国，仍有不欺骗人的臣子，楚这样的大国却可以没有吗？因此告诉他了。”庄王说：“是的！命令军队修筑营房居住。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攻取这城以后再回国。”司马子反说：“那么，请君待在这里，臣请求回国。”庄王说：“您离开我回国，我与谁待在这里？我也跟着您一起回国！”于是带领军队离开宋国。所以君子褒奖他们两个大夫本人使两国媾和。这两个人都是大夫，这里称“人”是为什么？是贬。为什么贬？媾和的是下面的臣子（没有把美名归于国君）。

注释　1 大其平乎己（jì）：赞扬他们两位大夫促成了两国和平相处。己，第三人称代词，这里指代后文出现的华元和子反。2 堙（yīn）：为攻城而堆积的土堆。3 围者：指被围者。4 柑马：钳制马口，使它咽不下所喂的食粮。柑，通“钳”，钳制。5 秣（mò）之：以饲料喂马。秣，马饲料。6 情：实情，坦白实情。

【经】六月，癸卯，晋师灭赤狄潞氏1，以潞子婴儿归。

【传】潞何以称子？潞子之为善也，躬2足以亡尔。虽然，君子不可不记也。离于夷狄，而未能合于中国。晋师伐之，中国不救，狄人不有3，是以亡也。

【经】秦人伐晋。

【经】王札子杀召伯、毛伯。

【传】王札子者何？长庶4之号也。

【经】六月，癸卯日，晋军灭赤狄潞氏，将潞子婴儿带回国。

【传】为什么称“潞子”？潞子向好的方面去做，使自己处于困境而遭灭亡。即使如此，君子不能不记下（他）脱离夷狄，却还不能与中原诸侯相比并。晋军攻伐他，中原诸侯不援救，狄人对他不相亲爱，因此亡国。

【经】秦国人攻伐晋国。

【经】王札子杀死召伯、毛伯。

【传】王札子是什么人？是（先王）最长的庶子的号。(www.daowen.com)

注释　1 潞氏：赤狄国名，在今山西长治潞城区。2 躬：通“穷”，谓处于困境。3 有：通“友”，谓友好，亲善。4 长庶：时王周定王的庶长兄。

【经】秋。

【经】仲孙蔑会齐高固于牟娄。

【经】初税亩1。

【传】初者何？始也。税亩者何？履2亩而税也。初税亩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履亩而税也。何讥乎始履亩而税？古者什一而藉3。古者曷为什一而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大桀4小桀；寡乎什一，大貉5小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什一行，而颂声作矣。

【经】秋季，发生蝗灾。

【经】仲孙蔑在牟娄会见齐国的高固。

【经】初次按亩征税。

【传】“初次”是什么意思？是开始的意思。“按亩征税”是怎么回事？是用步子测量田地的亩数，按亩数征税。初次按亩征税为什么记？是讥讽。讥讽什么？讥讽开始测量田亩征税。开始测量田亩征税为什么要讥讽？古代借民力耕种公田，实行“什一”税。古代为什么借民力耕种实行“什一”税？因为“什一”税是天下最适中、最公正的税制。征税多于十分之一，就成了大夏桀、小夏桀这样的暴君；少于十分之一，就成了大貉、小貉这样的未进化的部族。“什一”税是天下最适中、最公正的税制，实行什一税制，颂歌就兴起了。

注释　1 税亩：按田亩多少征税。2 履：步履，引申为丈量。3 什一而藉：按所得十分之一征税。古时传说实行井田制，田九百亩分给八家耕种，每人百亩，收获归私人所有。共耕其中一百亩，作为劳役地租。此劳役地租约为耕者收入的十分之一。4 桀：夏代最后一个君主，传说他暴虐无道，聚敛无度。5 貉（mò）：北方未进化的部族名。他们没有社稷宗庙百官制度，所以税薄。

【经】冬，蝝1生。

【传】未有言蝝生者，此其言蝝生何？蝝生不书，此何以书？幸2之也。幸之者何？犹曰受之3云尔。受之云尔者何？上4变古易常5，应是而有天灾，其诸则宜于此焉变6矣。

【经】饥。

【经】冬季，长出蝝虫。

【传】《春秋》没有记过“长出蝝虫”的，这里说“长出蝝虫”是什么意思？蝝虫长出不记，这里为什么记？是庆幸蝝虫没有造成灾害。庆幸蝝虫没有造成灾害是怎么回事？等于说（宣公）受了这个警告。（宣公）受了这个警告是什么意思？宣公改换古制，变易常法（按亩征税），和这相应会有天灾，（受了警告）或许（宣公）会从此改过了。

【经】发生饥荒。

注释　1 蝝（yuán）：幼蝗。2 幸：是说幸好没有造成灾害。3 受之：（宣公）接受了上天的这一警告。4 上：指宣公。5 变古易常：指宣公“初税亩”这件事。6 变：改变，这里是说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