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经】十有二年，春，葬陈灵公。

【传】讨此贼者，非臣子也，何以书葬？君子辞也。楚已讨之矣，臣子虽欲讨之，而无所讨也。

【经】楚子围郑。

【经】夏，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1，晋师败绩。

【传】大夫不敌君，此其称名氏以敌楚子何？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曷为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庄王伐郑，胜乎皇门2，放3乎路衢4。郑伯肉袒5，左执茅旌6，右执鸾刀7，以逆庄王，曰：“寡人无良边垂8之臣，以干天祸，是以使君王沛9焉，辱到敝邑。君如矜此丧人10，锡11之不毛之地12，使帅一二耋老13而绥焉14，请唯君王之命15。”庄王曰：“君之不令臣交易为言16，是以使寡人得见君之玉面，而微17至乎此。”庄王亲自手旌18，左右㧑19军，退舍20七里。将军子重谏曰：“南郢21之与郑，相去数千里，诸大夫死者数人，厮、役、扈、养22死者数百人，今君胜郑而不有，无乃失民臣之力乎？”庄王曰：“古者杅23不穿，皮不蠹，则不出于四方。24是以君子笃于礼而薄于利，要其人而不要其土25，告从不赦，不详26。吾以不详道民，灾及吾身，何日之有27？”既则晋师之救郑者至，曰：“请战。”庄王许诺。将军子重谏曰：“晋，大国也，王师淹病28矣，君请勿许也。”庄王曰：“弱者吾威之，强者吾辟29之，是以使寡人无以立乎天下？”令之还师而逆晋寇。庄王鼓之，晋师大败。晋众之走者，舟中之指可掬30矣。庄王曰：“嘻！吾两君不相好，百姓何罪？”令之还师而佚31晋寇。

译文

【经】鲁宣公十二年，春季，安葬陈灵公。

【传】这里诛讨杀贼的，不是陈灵公的臣下、儿子，为什么也记葬？这是君子宽恕陈君的臣下、儿子的话。（弑君之贼）楚国已经诛讨了，陈君的臣下、儿子要诛讨也没有可以诛讨的了。

【经】楚子（领兵）包围郑国。

【经】夏季，六月，乙卯日，晋国的荀林父领兵和楚子在邲作战。晋军大败。

【传】大夫不得与国君对等，这里称晋国大夫的名氏，将他与楚子对等是什么意思？是不赞许晋而赞许楚子行为合礼。为什么不赞许晋而赞许楚子行为合礼？楚庄王攻伐郑国，攻克外城从皇门进入内城，到达四条街的交叉点。郑伯脱衣露体，左手拿着茅旌，右手握着鸾刀，迎接庄王，说：“寡人不好，边疆之臣有过错，犯下天祸，因此使得君王对此怒气冲冲，受辱来到敝邑。君如果怜悯我这个丧国之人，赐给我瘠薄的土地，让我带领一两个老人安居在那里，请允许我只听从君王的命令！”庄王说：“君的不好的臣子屡次往来，说些不好的话，所以使得寡人能见到君的玉面，以我渺小之身来到这里。”庄王亲自手执旌节，左右指挥，令楚军后退七里驻扎下来。将军子重劝谏说：“（我们的国都）南郢与郑国相距几千里，大夫们为此而死的有数人，打柴的、挑水的、养马的、煮饭的（等一般士卒）为此而死的有数百人，现在君攻克了郑国却不占有（它），莫不是凭空耗费了臣民的精力吗？”庄王说：“在古代，不是饮食器具（堆积因而）破裂，不是皮裘（收藏到）被虫蛀坏（财物有剩余），就不敢出来到四方从事征伐。所以君子对礼看得重、对利看得轻，只要他们的人服罪，就不要他们的土地，（人家）请求服从而不宽赦，就不吉利。我用（结果将）不吉利的用心去引导百姓，灾祸来到我的身上，还有几天？”随后援救郑国的晋军到达，说：“请允许与你作战！”庄王答应。将军子重劝谏说：“晋是大国，（兵强，）王的军队在外征战日久，已耗损困顿了，君请不要同意！”庄王说：“弱的我就威逼侵凌它，强的我就躲避它，这会使寡人没有在天下立身的凭借。”命令他回军迎击晋寇。庄王鸣鼓指挥攻击，晋军大败。晋兵败逃的（争着上船，船上的人用刀砍断扳着船舷要上去的人的手指，以致被砍断）掉在船中的手指头多得可以用手捧。庄王说：“唉！是我（和晋侯）两个国君不相好，百姓有什么罪？”命令（子重）回兵，使晋寇（渡过邲水）离去。

注释　1 邲（bì）：郑地，在今河南荥阳东北。2 皇门：郑国都之城门。3 放（fǎng）：到，至。4 衢（qú）：道路，四通八达的道路。5 肉袒：去衣露体。6 茅旌：即旄旌，以牦牛尾或兼用彩色羽毛为竿头装饰的旗。7 鸾刀：刀环有铃的刀，本用于祭祀时割牲。8 边垂：即“边陲”，边疆之意。9 沛：盛怒的样子。10 丧人：丧地失国之人，郑伯自称。11 锡：赐，赐予。12 不毛之地：贫瘠的土地。13 一二耋（dié）老：几个老弱无能之人。耋老，老人。古注以为六十岁曰耋，七十岁曰老。14 绥焉：安处于此。绥，安。15 唯君王之命：唯君王之命是从，听从君王您的命令，是唯一选择。前文有“请”字，表示尊敬。16 交易为言：往来说话（无礼）。17 微：轻微渺小，庄王自谓以轻微渺小之身。18 手旌：手执旌旗。19 㧑（huī）：指挥，挥动。20 退舍：犹如说后退。21 南郢：楚国都。22 厮役扈养：刈草析薪者为厮，汲水浆者为役，养马者为扈，炊烹者为养。泛指仆役。23 杅（yú）：同“盂”，盛浆汤等的器皿。杯子盆子之类。24 此句意谓：出门必有所耗费，这是常事。25 要其人而不要其土：得其人之心服，而必占领其领土。26 详：通“祥”，吉利。27 何日之有：还有多少日子可以过呢？意思是，这样做不要很久就会灭亡了。28 淹病：在外滞留久而致衰弱。29 辟：逃避，不与接战。30 舟中之指可掬：谓晋军乘舟败逃，先登舟者斩断后扳舟者之手指，指落舟中可掬，言其多。掬，捧。31 佚：通“逸”，逃逸。让晋败军逃生。(www.daowen.com)

【经】秋，七月。

【经】冬，十有二月，戊寅，楚子灭萧1。

【经】晋人、宋人、卫人、曹人同盟于清丘2。

【经】宋师伐陈。

【经】卫人救陈。

【经】秋季，七月。

【经】冬季，十二月，戊寅日，楚子灭亡萧国。

【经】晋国人、宋国人、卫国人、曹国人在清丘同盟。

【经】宋军攻打陈国。

【经】卫国人援救陈国。

注释　1 萧：宋之附庸国，在今安徽萧县。2 清丘：卫地，在今河南濮阳东南。